手机镜头正对着镜子,镜中倒映出的床头因为光源的关系很清晰。
镜头里的镜子,倒映出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制服的人站在床尾。
傅佳头皮一炸。
他站了很久,脸上的五官看不真切,像是抽象画里的人物,五官放置得随意,且不停变动着位置。过了十分钟,他往前走两步,没看镜头,而是定定地看住床上的傅佳。
十分钟过去,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更近了。
饶是胆大可日天的傅佳,也被吓得魂飞魄散,想关掉手机,目光却被他胸口上的塑料牌子吸引住——做酒店类的服务业,名牌必须在客人轻易可见的位置,方便客人投诉。她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就等着他再往前走。
然而,当他再走两步,走到枕边的时候,他麻木的视线一转——
眼球往上一弹,瞳孔斜飞到眼角上,凝视着镜头。
傅佳再也受不了,尖叫一声关掉了录像,决定换酒店。
然而这时候,张琪琪却回来了。
她得知所有事情后,安慰一番傅佳,说反正只剩下两晚,不想换酒店折腾,而且旺季附近不好订酒店,现在去订也未必有房间了,要是真的怕,晚上两个女孩就睡同一张床。傅佳用手机联网查了一下,发现附近的酒店都被订光了,要转地方只能转一些野鸡宾馆,更加不安全,只好作罢。
而且,有张琪琪陪着,确实没那么吓人。
傅佳惴惴不安地发微信和在国内的闺蜜说了这件事,想将录像也发过去,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档案了,只好口述,陆晓薇转而向程念求助。
程念皱眉,思索良久。
酒店,也就是以前的客栈。
说实话,住客栈有什么鬼神之上的忌讳,她真不知道,她以前往哪睡觉,厉鬼都得绕着走,怕凶厉阴气惊扰了大人物。而且人在异国,鞭长莫及,程念得出结论:“可能是在外面逛街时将些鬼魂带回来了,既然他爱看,你就让他看呗。要是觉得素颜丢人的,就睡前化个妆?”
“……”
陆晓薇求她:“我怕佳佳受伤害,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远程帮帮她吗?”
程念侧目,从未听过这种要求。
其实她实在不觉得是大问题,可能是八字轻,或者时运低,突然开了阴阳眼,被附近的鬼魂发现,好奇地多看两眼而已。鬼不用吃饭不用上班,在消散于人世之前超级空闲,一看就是一晚上也不奇怪。而且大多智商极低,常常徘徊在同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情,例如忘了自己已经死掉,在自杀的大厦不停地跳下来,收拾好内脏,走上天台再跳一次。
除了受惊和容易受寒生病,一般来说见鬼不会发生大问题。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你让她手机充满电,随身带着,万一出事了,就拨电话给我。”
“不过我咨询费很贵的,十分钟一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找我。”
第51章 051
“行!”
和陆晓薇相比,傅佳的家境要普通许多。
只能说是小康之家。
十分钟一万的咨询费, 傅佳怕是宁愿与鬼共眠。
她八字轻, 以前也曾经遇过鬼压床, 只不过当时背景是连续加班了一周终于等到的休息日, 倒在床上别说鬼压床了, 来只猪压着她都不当回事, 既然醒了但身体动不了, 那就继续睡吧, 天意要她睡回笼觉啊!
拥有这种逻辑的上班族,面对灵异现象,为了工作也暂时忍受,堪称当代白领楷模。
陆晓薇知道这一点,答应下来后嘱咐程念不要告诉傅佳咨询是收费的,聊了多久电话跟她说就好了,她来付帐单。
程念定睛看她片刻,感觉小姑娘挺有仗义。
“行, 我也不过分, ”她将桌上刚写完的作业一推:“虽说亲兄弟明算帐, 但你帮了我不少, 打个电话封顶五万,多出来的就当陪她说说话,像你教我做题一样。”
陆晓薇这阵子赋闲在家, 做程念的免费补习老师, 下午茶点心饮料无限量供应。程念跟上学习进度之后, 本来觉得差不多得了,但陆晓薇不舍得她,多次邀请下,就变成陪写作业了。
程念知道她还是怕。
怕前男友会突然出现,会有歹徒从暗处袭击她。
程念曾经无偿替她起了一卦,度过这大劫后,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只有无伤大雅的小波折,陆晓薇信她,也宽慰许多,只是创伤仍在。
有个舒适写作业的地方,程念承了她的情,也不至于要在经济情况不宽裕的小弟身上敛财。
程念发现陆晓薇看她的眼神越发诡异了,卷起试题对着她的头就是一记:“别傻不愣登的看着我,正常点。”
“好,听你的。”
说完,陆晓薇自顾自的笑起来。
程念撇她一眼,无奈摇头,自己带的小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弱智,她对人类的了解大多来自恶人,当人不作恶的时候,行事方式往往是她看不透的。
陆晓薇只是打从心底的越发喜欢念念,看她哪里都好,连发尾尖都可爱得冒泡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念念从梅发村回来之后,越来越好看了,以前皮肤因为忽略保养时干时油,额角会冒痘痘,现在丁点瑕疵都无法从她脸上寻到,要不是念念会拍开她的手,她真想摸一把她的脸——这种想法时常会冒出来,让陆晓薇不禁怀疑自己是个萝莉控。
程念懒得猜测这愚蠢的凡人在想什么,只将‘傅佳’的事暂且记在脑海里,免得收到求救电话的时候将其挂掉,陆晓薇也帮她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
与此同时,在泰国和当地供应商扯皮一下午才得到理想结果的傅佳气得浑忘夜半惊魂,和张琪琪回酒店时,在计程车上气哼哼的骂:“看见来的是两个小姑娘,想蒙我们呢,门都没有!一把年纪的人了,真想将餐巾糊在他脸上,怕要蹭掉一尺厚的脸皮和油脂,往锅里一攥煎蛋都不粘锅。”
张琪琪闷不吭声的坐着,傅佳说得兴起,也没放心上,继续数落那大胡子在供货上想以次充好,亏得她金睛火眼明察秋毫看出端倪,当场夹枪带棒的反将一军……说得喉咙冒火,低头啜饮一大口的椰子水,润润嗓子。
说累了,傅佳倏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以前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张琪琪很爱听她聊微博上的新闻,大至三峡两岸,小至明星的花边新闻,她都能说出个所以来,而张琪琪就会充当捧哏。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说,没意思。
傅佳便安静下来,低头玩手机,看陆晓薇来自微信的消息。
薇宝:【佳佳!】
薇宝:【你睡觉之前,用东西将床正对着的衣柜镜子遮一下,衣服或者毛巾都行。】
薇宝:【你要是再撞邪,就打这个电话号码132xxxxxxxx,找程念,我把情况跟她说了,你这回一定要信我啊,不是骗人的神棍,她超级厉害!记得将手机充满电……对了,她还说,这个号码录入的时候备注录成应鳞。】
傅佳心中一暖。
因为视频无端从她手机里消失,她也拿不出实际证据来取信友人,而且人以群分,她身边的朋友大多连星座运程都不信,就更别说灵异鬼怪了。程念……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好像和晓薇前男友分手时,帮了晓薇很多忙,后来遭到报复绑架,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当时,傅佳一提起来闺蜜就目露恐惧,她便不再提这件事。
比起她的好奇心,好友的心情更加重要。
陆晓薇相信她撞鬼,她也相信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可以在危急关头帮上她的忙。
攥紧手机,她心中有了底气。
傅佳让下属先回酒店,自己在人气旺盛的小食街上转了一圈,到处是游客,其中不少是来自华夏,说着中文的。听到熟悉的语言,傅佳腾升起一股暖意,想到明日就要回国,眼下在这再睡一晚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回到酒店房间后,她看见张琪琪酒店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忍不住道:“今天回来得早,你还是洗一下再睡吧。感冒还很严重?”
傅佳今日本来想让她在酒店好好休息的,不过她执意要跟着。
说来也有趣,供应商跟她争执不下时,张琪琪在旁边端着张白得吓人的病容,那胡子大叔忌惮地看了她两眼,挪了挪屁股,坐得远远的说话,像是生怕她有传染病。
傅佳看过医生给张琪琪开的方子,也就是一些很简单的退烧药,大抵是水土不服吧!
“……傅姐,我没事,”张琪琪轻声说:“不想洗澡。”
“那好吧。”
要是睡同一张床,或者再熟稔一点,傅佳就勒令她去洗澡了。不过反正她脏也是自个儿在被窝里脏着,还是个病人,就暂且由她去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怕你明天坐飞机过不了安检。”
张琪琪又嗯了一声。
近期两边国家都没有疫情,所以不会隔离检查。
但如果烧得严重,被安检人员拦下来就不好说了。
不过张琪琪病得讨巧,别人发烧严重,烧得满脸通红,她倒是脸色青白,倒要怀疑她去医院不是看病,是捐血助人去了。张琪琪不想洗澡,傅佳便独占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热水泡得毛孔舒张,疲劳如有形,从四肢百骸流出去,冲进下水道。
擦身体乳时,傅佳深吸一下身上的芒果味,想吃芒果糯米饭。
她穿好睡衣走出浴室,想问张琪琪要不要吃点粥垫垫胃,发现她已经用被子蒙住头睡觉了。
“行吧,”
傅佳趿拉着拖鞋,站在衣柜前,思考如何将柜门的镜子遮起来。
最后,她将柜门打开,再将浴室的大毛巾拿出来,挂在两边柜门上,勉强遮住了三分之二的镜面,起码照不到她的床了。她钻进被子里,和陆晓薇聊了一会,再趁着夜深人静,连发三张泰国美食照,紧接着打出一张[早安晚安不如我入土为安.jpg]的表情包。
傅佳习惯将手机放在枕头底,睡前想到闺蜜说的话,犹豫片刻,将手机攥在手里直接睡觉。
为了安全原因,她睡觉之前往往会先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锁好,但玻璃门不具备隔音效果,如果她睡得早些,躺在床上会听见马路和大街小巷传来的喧嚣人声。
今日,她也很早就休息了。
然而静下心,不玩手机后,傅佳发现周围安静得出奇。
这时,才晚上十点。
可能因为明天是周一工作日,玩得没假日那么晚,都早早休息了吧!
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环境里,白日觉得无所谓的事如油丝般钻出来,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起昨夜动弹不得时脸上的触感,不知道是不是半梦半醒间,错把梦境当成现实了。她有时加班过度,早上会做梦到匆忙挤地铁的情景,连背后白领手上葱油饼的香气都清晰可闻,但惊醒后才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又得重复一遍起床的痛苦。
大脑和意识,并不如人类想象那般可靠,时常会遭到欺骗。
傅佳怀疑自己昨晚是累过头,产生幻觉,有点精神衰弱。
可能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正好这次回去,就把年假休掉,跟晓薇一起宅在家里啥也不干,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
给假期做规划,分散掉了她的注意力。
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的时候,往往只要不去想,那种诡异的感觉便会消散不见。
当傅佳开始回忆江市有什么自助餐值得一吃的时候,心头猛的一抖,像是心脏通了电,被电流狠狠地鞭挞了一下,强迫她从美好的假期幻想中回过神来,察觉到身上的异样。
傅佳体温偏高,和闺蜜睡一张床的时候,手脚发凉的晓薇都喜欢粘着她,从她身上汲取暖意。此时,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漏风,可以却从脚板底渗进刺骨的冷,她蜷了蜷脚趾,确认碰到被子,没露在外头。
可是,冷意却一直从脚浸透到她的半身。
好冷。
傅佳轻咬了一下舌头尖,痛觉让她镇定下来。
她曲起腿,弓着身,保持着更保暖的姿势。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