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茶水煮开,那股子茶香便在车厢里头四溢开来。
水碧倒了一盏茶奉到了沈唯跟前的案几上,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夫人用茶。”
沈唯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她只是合了手上的书册,而后是接过那杯茶盏慢慢用了一口…等到茶水入喉,就连她也不得不夸赞一声不愧是晋江楼□□出来的人,这样一盏普普通通的茶也能沏成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滋味。
当日她让施庆俞替她找一个人也不过是想着能够听自己的使唤,若是会些武功自然再好不过了。
可这个水碧,实在是太过厉害了些。
她想起水碧手上的那些粗粝,那应该是常年握武器才会留下的痕迹,前几日她假意试探人便不小心倒翻了茶,只是这个水碧不仅稳稳得接住了茶盏更是连滴水都不曾漏下…除此之外,无论是煮茶也好品书也罢,她都很是出色。
只是但凡太过出色的人难免有些矜傲,水碧自然也是如此。
即便她掩饰得再好,可有时候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不甘却瞒不住她的眼睛,想来这个水碧根本就不甘心这样留在她的身边。
说来也是,待在一个内宅妇人的身边又怎么比得过以往的生活?
水碧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都不容小觑,施庆俞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人物给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水碧是晋江楼的那位楼主给她的。
只是——
那个神秘的楼主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呢?
不过不管他要做什么,她心中都要谢他一回,倘若能驯服这个水碧为她所用,那日后许多事操办起来倒也不是那么难了。沈唯想到这便又微垂了眼帘,待又饮了一口茶,她才把手上的茶盏重新置于一侧的桌案上。
…
等到了城西的宝茹斋面前,水碧替沈唯戴好了帷帽,而后便扶着人走了下来…等到沈唯站好后,水碧便又拿了一角银子递给李大,口中是道:“我陪着夫人在这处就行,你且寻个地方把马车停好,等夫人要走的时候,我会着人来喊你的。”
李大眼瞧着手中的银子自是忙应了一声,他朝沈唯打了个礼,而后便驾着马车往小道驶去。
而水碧却是等人走后才扶着沈唯往宝茹斋走去,她一面扶着人往前走,一面是与人说道一句:“晋江楼人多眼杂,施管事怕有熟识的人认出您便特地挑在这个地方…这里卖得都是些胭脂水粉,别人就算瞧见您近来也不会多想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心下也夸赞了一回施庆俞心细。
晋江楼每日来往的权贵不少,虽然如今时辰还早可难免也会有个例外,若是让旁人瞧见总归有些不好。
等迈进宝茹斋便有个三十左右的年轻妇人迎了过来,她生得一副风流样,眼瞧着两人便笑着打了一道礼,只是在瞧见水碧握着的牌子时便立时变了个模样…她端肃了面色,连带着语气也正经也不少:“原来是贵人来了,施管事已在里头候着了。”
她这话一落便亲自迎着两人往里头走去,待至一处木板前她是又轻轻叩了几声,没一会功夫那块木板便朝左右移去,倒是别有洞天。
沈唯眼瞧着这幅模样,眼中还是免不得泛开几抹异色,不过她到底经历的事多了,虽然心中觉得这古代的机关术厉害倒也没有那么震惊。年轻妇人却是看了她一眼,眼瞧着那帷帽下的面容没什么变化才又垂下了眼帘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道:“贵人请进。”
她这话说完眼见水碧要扶着人进去便又跟着一句:“施管事说了,贵人只能自己进去。”
她这话一落,沈唯面上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差别,水碧却是不自觉得皱了回眉,不过她向来服从命令惯了,因此耳听着这话也只是垂着眉眼恭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奴在外头等您。”
沈唯听水碧这般说道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在收回手的时候却是朝人看去一眼,而后便不发一言得往里头走去。
等她走了进去,这木板便又被合上了…
沈唯听着这个声音,步子未停,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待穿过一条小道,显露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庭院,再观四处的模样瞧着应该是一间屋宅。她刚刚走至小道上便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微垂着头,声音恭顺:“贵人请随我来。”
沈唯闻言倒是朝人看去一眼,眼前这个少年年纪不大,武功却不弱。她先前都未能发觉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到她跟前的?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
少年见她应允便引人往前走去,这一路他都只是替沈唯引路未说半句话…沈唯见此自然也未曾开口,只是在往前走去的这一路,她却朝两侧看去。
庭院大抵是由专人修缮,瞧着很是精致,里头的有些树木花草就连她也未曾见过。
只不过——
沈唯发现这过去的一路实在太过安静了些,安静得倒像是这里除了她和少年根本就没有旁人…只是想着先前少年突然的出现,或许这寂静的背后有不少眼睛也说不准,她想到这也就收回了眼。
等走至一间屋宅前,少年终于停下了步子,而后是朝沈唯说道:“贵人进去。”
沈唯闻言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迈步往里头走去。
她刚刚跨过门槛,施庆俞便笑着迎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阔朗之气,等瞧见沈唯便朝人拱手一礼:“夫人来了,请坐。”
沈唯倒也不同人客气,她依言坐在了右首的位置,待接过施庆俞递来的茶盏,目光却不自觉得朝屋中探去一回。
屋子里头布置得很是雅致,桩桩件件瞧着也很是不错,唯有一样——
她看着不远处摆着得一座八扇山水屏风,实在是有些不搭。
施庆俞眼瞧着人正对着那座屏风,心下也是一惊,唯恐人发现什么便笑着与人说起话来:“夫人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且尝尝这茶觉得如何?”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未说什么,她只是收回了眼而后便就着帷帽用了一口茶,等到茶入喉间,她便把手上的茶盏置于一侧,跟着是又一句:“今日我来也不是与施管事品茶论道的,倒不如就此进入正题。”
施庆俞听她这般说道也只是笑了笑:“夫人倒是为人直爽…”
等这话一落,他便也不再同人叙旧,只是把放置在桌案上的一只盒子递给了人:“当日夫人所说的三成,施某已经询过东家,他已同意了。这是给夫人的契约,日后每月十五,我都会遣人把分红送予夫人,只是…”
他说到这却是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朝沈唯看去,声音微沉:“夫人也得答应施某,当日手稿上的内容不可再与旁人说起,日后若有什么新法子也只能由晋江楼实施…夫人,可有问题?”
“施管事放心,我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抬了脸朝人看去,面色如常,声音却要比先前多几分郑重:“我既应允了晋江楼自然不会再找他家。”
施庆俞闻言,脸上自是又重新拾起了笑意。
他把手上的盒子交给了沈唯,而后是笑握着茶盏看着人说道:“只怕在不久的将来,夫人所拥有的钱财就算是一个荣国公府也比不上。”这却不是夸大,晋江楼日进斗金,沈唯虽然只有三成却也不算少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只是笑了笑未曾开口,她的指尖轻轻扣在手中这个黑檀不的盒子上,却是又过了一会,她便起身朝施庆俞说道:“既然没有别的事了,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施庆俞知晓她出来一趟不容易,自是也不会拦人,眼见人起身自然也跟着起了身,却是要送人一程。
只是他刚刚起身,沈唯便又开了口:“施管事留步。”她说完这话便握着手中的盒子往外头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她却是又停下了步子朝那座屏风看去,跟着是又一句:“还有一件事想请管事带句话,水碧,我用得很好。”
等这话一落——
沈唯也未再说别的话,只是继续往外头走去。
施庆俞眼瞧着人远去的身影,面上的怔忡却仍旧未消,还不等他说话,那屏风后头便有人走了出来…来人一身玄衣,脸上戴着半截金面具,一双幽深的目光便看着沈唯远去的方向。
施庆俞见人出来倒也回过了身,他是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是唤人:“主子。”
玄衣男人耳听着这道声音也未曾说话,他只是依旧负手立在这处,眼瞧着沈唯的身影越走越远才轻轻“嗯”了一声。
“属下瞧那位荣国公夫人对水碧并不满意…”施庆俞眼看着男人的身影,待又想了一瞬便又试探性得开了口:“水碧自幼跟着您难免有些矜傲,若不然属下还是替夫人再换一个?”
“不必——”
玄衣男人的声音一如往日淡漠,可眼中却难得带了几分愉悦,等到前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如今既然有人在她身边,原先跟着她的人便撤回来。”
施庆俞闻言倒是也未再说什么。
…
等到沈唯由水碧扶着从宝茹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时分。水碧看了沈唯一眼,她心中总觉得这位荣国公夫人自从出来后,待她便不似先前。她心中想不明白,只是语气却一如先前恭顺:“夫人,奴去着人喊李大过来?”
沈唯闻言也未曾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只是水碧刚要着人去喊李大——
沈唯却瞧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长街朝小道走去,即便隔得有些远,她也能够认出那个男人的面貌…她也不知怎得,眼瞧着那道身影要步入小道便提步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我们的小淮可能要吃醋了?
第50章
梁令岳走在小道上, 他的六识本就较于常人,自然早早就发现了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不过察觉到身后跟着那人的脚步声并不似会武功的模样, 他也就松了心神, 这里的小道本就偏僻,一路走去也没多少人, 等又走了几步里头的人便越发少了,梁令岳发觉身后那人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眼瞧着身侧有另一条小道索性就拐了进去。
沈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可是在瞧见那个人的身影后却是不由自主得跟了人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甚至不知道就算真得见到了又能说些什么?可她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男人, 只是没想到这才一转眼的功夫眼前的那个男人就不见了…沈唯眼看着左右这两条小巷一时也有些分不清那个男人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
还不等她动身, 便有一管冰凉的玉笛从身后抵到了她的喉间, 伴随着得是一句:“夫人疾步匆匆跟着梁某过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男人的声音虽然温润, 可声线却有些冷…
沈唯刚想开口说话, 水碧便也寻到了这处,她原先是想唤人去寻李大只是转眼的功夫便发现沈唯不见了, 她也是寻了有一会功夫才寻到沈唯,只是眼瞧着面前这幅场景便又不自觉得皱了一回眉。
虽然她的心中并不喜欢这位荣国公夫人,可是说到底楼主既然遣了她过来, 这位荣国公夫人明面上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
自己的主子被人这般对待,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水碧想到这便也沉了脸色, 她朝沈唯身后的男人看去,口中是冷斥道:“放了我家夫人。”
梁令岳倒是未曾想到这位妇人的身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女,原本他也只是想试探一番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可如今…
他握着玉笛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神色也多了几分端肃,只是语气却仍旧很是轻松:“姑娘不必着急,梁某的玉笛是风雅之物,平日从不见血。”
“只是梁某心中实在好奇——”
他说到这,目光便放在身前这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身上,跟着是又一句:“这才拦了夫人想问一回,夫人何故跟着梁某?”
梁令岳站在女子的身后自然看不见女子的面貌,只是眼看着她露出的裙摆上头所绣得绣物精致,又见她摆放在两侧的手指修长而又白皙,可见是富家贵人出身…一个大族妇人身侧还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女,就是梁令岳一时也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位妇人究竟是敌还是友了?
水碧自然也察觉出眼前这个男人武功不弱甚至还有可能在她之上,她唯恐伤到沈唯便也不敢动身。
两方索性便这样僵持着,到后头还是沈唯开了口打破了这个僵局:“梁公子,是我。”
因为被玉笛抵着喉间的缘故,沈唯的声音比起往日略微有些喑哑,只是语气却仍旧很是镇定,她能看出身后这个男人并没有恶意,倘若他真想动杀招早在先前就已经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怕他。
或许是因为那一张脸的缘故,即便这个男人身份不明,可她的确不怕他。
梁令岳耳听着这道声音却是一怔,他收回了手中的玉笛,而后便看着眼前的女子转过身稍稍掀开了半边帷帽,眼看着显露在眼前的这张面容,他脸上的神色也从起初的怔楞化为笑意,而后却是又挂上了几分歉意。
他往后退了两步,跟着是郑重其事得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道:“原来是夫人,先前梁某多有得罪,请夫人见谅。”
水碧早在先前梁令岳撤回玉笛的时候便已走了过来,这会她重新扶了沈唯的胳膊,脊背却还有些僵硬却是对梁令岳还持有警惕之意…
沈唯见她这般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她任由水碧扶着重新落下了帷帽,而后才朝梁令岳看去,眼瞧着他这幅模样便开口说道:“梁公子不必多礼,不知者不罪,先前你也不知道是我。”她这话说完是又看了一眼四周,却是又跟着一句:“这处偏僻的很,梁公子怎么会来这处?”
她心中的确有些好奇眼前这位梁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这儿又偏又辟,瞧着应该是普通民宅一类的屋宅,可是看这位梁公子的服饰谈吐就算不是出身士族也应该不差才是。
既如此,他又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梁令岳听人这般说道便重新站直了身子,他透过那薄如蝉翼的两片帷帽朝眼前的妇人看去,眼瞧着她被掩于帷帽下的那副清平面容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耳听着这一问便轻轻笑了笑,而后是与人温声说道:“这儿虽然偏僻却有一家不错的馆子,夫人若是不着急回去的话,不如就让梁某做东请夫人一回?”
“说来,梁某也的确该好生谢夫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