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一个靠着主子混饭吃的丫鬟,主子有命,她哪敢不从?眼下还许她这么多好处,她自然得尽心尽力筹谋一番。
大夫人秦氏要的,不过是世子爷夫妻不合,感情生变,最好像大爷对大夫人一样,再不去世子夫人房里睡。
琢玉很清楚,世子夫人出生皇族,生性傲气,今日世子爷不过是抱了腿伤的方小蝶,世子夫人就能当场冷脸,可见其在感情方面的忍耐度很低。而世子爷,对袍泽兄弟又是极其重情重义的,尤其对待方将军这样替他死的好兄弟,更是心都能掏出来,对待方小蝶决计差不了。
只要蓄意挑拨,夫妻情变估计不难。
*
小跨院里,偌大一个院子,孤零零只关了方小蝶一个人。
“我不吃!”
婆子才将饭菜热好,端上桌,方小蝶就尽数全砸了,鸡腿、青菜洒了一地,斑斑点点,到处都是油渍。
“我不吃,我不吃,我饿死在这里算了……反正爹娘都死了,我成了没人疼的孩子。”方小蝶边哭,边打翻了一碗汤,滚烫的老鸡汤烫伤了婆子的手,也烫伤了她自己的手,起了一溜水泡。
“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这是!”婆子嗷嗷叫的离开,满地的饭菜都没收拾,就赶紧奔向别屋去寻药膏了。
在书房里,烦得焦头烂额的世子爷甄嵘,听说方小蝶又将饭菜全砸了,还哭得嗓子都哑了,他忍不住有些心疼。十四岁的小姑娘,还在长身体呢,连着两个日夜滴水不进,这可如何是好?
想起她爹被毒剑刺中而亡的那夜,满嘴乌黑的血,气息已极度微弱,还艰难笑着说他女儿的乖巧。临终之际,满手是血的手将佩剑上的玉佩摘下,放在甄嵘手里,求他替他照顾女儿。
甄嵘知道,那玉佩有一对,一个在方小蝶手里,另一个则是那个染了血的玉佩,在他手里。方龙临终前做出这个安排,便是期望他看到染血玉佩便能想起方小蝶,时不时去照顾一下方小蝶,不要让她一个孤女被旁人欺负了去。
染血的玉佩,如今正挂在他的剑上,挂在书房最当眼的墙壁上。他坐在书案前,一抬头就能看到。
甄嵘走过去,再次摸向那枚玉佩,上头的血迹早已干涸,黑乌乌的一片。兄弟走了,他却没能好好护住他女儿,甄嵘很自责。若方小蝶真的牵扯在命案里,也定是发生在她爹死后,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如今事实真相还没查清,他又囚禁了她,导致她颗粒不进,嗓子都哭哑了。
甄嵘深呼吸一口,决定去劝劝她。
哪知,才踏进小跨院,就听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啼哭声,大步走进屋里一看,只见方小蝶披头散发,坐在满地饭菜的地上,浑身油污,哪里还像个十四岁正当妙龄的少女?
“你的手怎么了?”甄嵘突然看到她的手,大吃一惊。
方小蝶忙收起手,结果,手一挨到衣裳,立马疼得她脸色剧变,哭声更惨了。
甄嵘忙拽住她的手一看,白皙的手背上,满满的水泡,狰狞可怖地长了一片,简直怵目惊心。
“来人,你们怎么照看的方姑娘?”甄嵘顿时怒了,大声斥责看管的婆子和小厮,“好好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常年征战沙场的男人,一旦发威,气势凛凛,吓得婆子和小厮慌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婆子努力为自己辩解:“世子爷,方姑娘一烫伤,奴婢就拿来了烫伤药,是方姑娘……死活不让上药的。”若上药及时,哪里就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下去领十大板子,再照看不好,就滚出府去!”甄嵘怒极。
待惩罚了不上心的刁奴,甄嵘这才想起该劝方小蝶上药,让小厮去他书房拿来最上等的烫伤药。
“这是西番国进贡的良药,治疗烫伤最好不过。”见方小蝶抹着眼泪,一脸自暴自弃的模样,甄嵘心底说不出的难受,耐心劝她,“姑娘家家的,手毁了,多难看。”
方小蝶扭过头,不看世子爷,不过哭声小了。
她就知道世子爷不会弃她不顾的,不过她喜欢被他哄的感觉,便扭扭捏捏一直不肯上药。直到他捉住她的手,强行给她上药,方小蝶才乖了。
乳白的膏药,一点一点擦在她的水泡上,虽然疼,她心底却很甜。烫伤,自然是她故意的,不愿抹药,让伤势恶化,自然也是她故意的。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说的就是眼下吧。
方小蝶低着头,看着男人的大手一点一点滑过她皮肤,心里真真喜欢极了。若能日日与他这般亲近,多被囚禁几日又何妨?
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呼吸着他的呼吸,方小蝶闭上眼,有些心醉。
此刻,若是他俩的洞房花烛就好了,她睁开眼,看向男人下面,她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女人。这与荣华富贵无关,她就是喜欢他,当年十一岁的她刚学会骑马,差点摔下马背,被恰巧打马路过的世子爷大手一捞,就捞上了他马背前,那一刻心跳加速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
三年了,她整整爱慕他三年。
“你两天没吃饭了,吃口吧。”擦好药,甄嵘扶她从地上站起,劝道。
“世子爷若陪我一块,我就吃。”见世子爷眉头微蹙,方小蝶赶忙补充道,“这两日,我梦里看到爹爹了,那会子爹娘和奶奶都还在世,一家子吃饭,热热闹闹的。”
世子爷没法,只得坐下来陪她吃。
世子爷怎么也没想到,这擦药和吃饭,都是旁人设计好的陷阱。
*
大夫人秦氏听到琢玉的回报,心情美极了。难得愿意坐在梳妆镜前打扮一番,拎起个小小的赤金蝴蝶罩,对着镜子往鼻子上贴。
“嗯,挺合适。”
小小巧巧的赤金蝴蝶罩,刚好遮挡住鼻子上的残缺部位,戴在脸上,还挺美。
又换了身配套的裙袄,披上斗篷,领着琢玉去二房串门了。
“二弟妹啊。”
世子夫人萧氏刚打发走回事的管事,歪靠在外间南窗下的暖榻上闭目养神呢,陡然听到窗外大嫂亲热的叫声,眉头一皱,大夫人秦氏可是有好几个月不曾这般热情过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唉,大嫂来了。”自从小白鼠事件后,萧氏对大夫人秦氏一向很冷淡,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对秦氏也热情不起来,依旧淡淡的。不过该有的礼数都有,萧氏让大嫂暖榻上坐,又让紫夏沏壶好茶来。
“哟,这是今年新得的碧螺春吧,真真是嫩呀,就是与我房里的陈年老货不同。”大夫人秦氏笑容满面的夸赞,不过她心底藏不住事,没寒暄三两句,便扯到了正题上,“咱们小宝铃是不是快醒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