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呶了呶嘴,并未抬头,只道,“眼下不就有一桩?”
宋暄叹一口气,“罢罢,左右说不过你。”因宋清欢又提到联姻一事,宋暄面上的笑容敛了敛,半晌未出声。
宋清欢兀自饮着酒。
梅子酒甘甜爽口,并不醉人。但她也不敢贪杯,只细细抿着,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对了……”宋暄突然想起一事,眸色一亮,抬头看向宋清欢。
宋清欢放下酒盏,懒懒地托腮望向他,“怎么了皇兄?”
宋暄朝她这边凑了凑,语声渐低,“我突然想起一事。你知道昨日太卜令开盘卜卦之事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可还是她请重锦姑姑帮的忙。
面上只作不知,摇摇头。
“听说父皇正是为了与凉国和亲一事,才请太卜令卜了一卦。我昨日派人仔细打听过了,那卦象的昭示,是安阳!”
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在同宋清欢窃窃私语,姿态不免亲密了些。
“若真是这样的话,你大概可以安心些许了。”宋暄宽慰道。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似有谁阴森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疑惑抬头,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遂没放在心上,又宽慰了宋清欢几句。
宋清欢一一点头,虽然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但听宋暄如此不厌其烦地叮嘱宽慰自己,还是有些许感动涌上心头。
这个时候,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宋暄前世之死,内心剧烈波动起来。
凉风簌簌,吹得烛火摇曳,也吹皱了众人各异的心思。
丝竹之声渐渐停歇下来,舞姬一曲毕,娉娉袅袅退出了大殿。
这时,宋清漪突然站了起来。
宋清欢眸色一冷,讥诮地盯着前头宋清漪婀娜的身姿。
看来,好戏该上演了。
“父皇!”宋清漪清朗开口,举起手中杯盏。众人皆沉浸在方才舞姬曼妙的舞姿之中,殿内一时静得很,宋清漪语声一出,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大家不约而同转了目光看向宋清漪。
只见宋清漪不慌不忙地举起杯盏,朝上首的聿帝点头一示意,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儿臣在此祝父皇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聿帝眉眼带笑,也举起酒杯朝宋清漪一示意,“平阳有心了。”
一旁的宋清羽见状,端着酒盏跟着站起,忙不迭凑趣,“儿臣也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宋清漪眸中有一瞬的厌恶一闪而过,面上笑容却是未变,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倒是聿帝,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嗯”一声,淡然道,“你们都有心了。”
大皇子宋懿眸色一转,看了看宋暄和宋清欢,朝他们递个眼色,示意他们起身。
宋清欢心内一哂。
宋懿倒是惯会做人,知道拉上自己和五皇兄。如此一来,既拉拢了她和五皇兄,又不像宋清羽那般显得急于表现,而且,还让太子宋琰落了单,着实是一箭三雕的计谋。
既然宋懿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她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不是?
与宋暄对视一眼,两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们也祝父皇龙体安康,福寿与天齐。”宋懿朗声开口。
这下,一排的皇子帝姬全站了起来,除开太子宋琰。宋琰便是心再大,这会也觉出了不对劲,慌慌张张跟着起身。
上首的皇后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眉头不禁一皱。
见皇子们各个丰神俊朗,帝姬们各个容色出众,着实让他在别国使臣面前长了面子,聿帝不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两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难得大家都这般有心,朕甚感欣慰,这杯酒,朕先饮了。”
皇子帝姬们也跟着饮尽杯中酒酿,殿中一派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光景。
唯宋清漪眼底,有不忿一闪而过。
本是想让宋清欢出丑的,没想到大皇兄倒替她救了场,不过没关系,好戏还在后头呢。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是清楚得很。自从青璇夫人失踪之后,父皇便对宋清欢不闻不问,其他宫人惯会踩低捧高,哪里会尽心尽力伺候她?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宋清欢,怎么还会有拿得出手的才艺?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不少。
忽地,斜刺里响起懒懒而戏谑的一声,“聿帝真是好福气,皇子帝姬们各个如此孝顺。”
☆、第028章 献艺
出声的,是对席的苏镜辞。
只见他一脸玩味地盯着对面齐刷刷站成一排的皇子帝姬,嘴角微翘,瞧出几分兴致勃勃的姿态来。
苏镜辞长了一副好皮囊,五官精致而深邃,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此时正微微上挑,似笑非笑,说不出的意态风流。
这样的姿容仪态,虽语出突兀,却也并不让人着恼。
宋清欢敛了长睫,眸底有暗影沉浮。
世人都说宸国三皇子苏镜辞顽劣不堪,素日游戏人间,可宋清欢却觉得,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前世没有机会与苏镜辞深交,这一世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却让她心中生了怀疑。
天家皇子,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只是,她还担心另一个问题——自她重生之后,一切似乎都乱了套。
沈初寒提前来聿,宸国使臣也成了苏镜辞,这些,都是前世未曾发生之事。莫非……天命已改?
可若如此,为何她和沈初寒的命运之线还是有隐隐靠近的趋势?
心绪微有起伏,听得聿帝“哈哈”一笑开了口,“三皇子乃人中龙凤,宸帝亦是好福气啊。”不管苏镜辞说那话的目的是什么,聿帝都只能装作不知,将此事打着哈哈给揭过去。
苏镜辞的目光在几位皇子帝姬面上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宋清欢身上,眸中似别有深意。
宋清欢一惊,以为他认出了自己。
虽然皇子帝姬并未被禁止出宫,但这种情况下,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在苏镜辞很快挪开了目光,未再开口。只看向聿帝笑笑,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好了,你们都坐吧。”聿帝看回宋清欢他们。
几人依言坐下,除了宋清漪。
“平阳还有事?”聿帝眉头微蹙,不解开口。
宋清漪微垂了头,面上显出几抹娇俏,“儿臣……特意为父皇今日的生辰宴准备了一份礼物。”
“哦?”聿帝眉头一挑,显出几抹欣喜来,“是什么?”
“儿臣特意排练了一曲剑舞,为父皇的生辰宴助兴。”宋清漪语声清脆,眉眼间有几分得色。
“是吗?”聿帝愈显兴致,身子朝前倾了倾,“朕竟不知,平阳还会剑舞?”
皇后笑着接话,“平阳这孩子啊,为了今日能在皇上的生辰宴上助兴,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苦练呢。”
聿帝眉头一挑,眉眼间笑意满满,“平阳当真是有心了。既如此,朕就等着好好欣赏了。”
宋清漪微笑着行了礼,朝身后的宫女示意一眼。
宫女会意,行礼退下。
很快,有内侍抬进来两面大鼓,置于大殿一角。又有宫女上前,奉上一对短剑给宋清漪。
宋清漪将剑取过,背于身后,对着众人一礼,然后给了立在鼓旁的乐伎一个眼色。乐伎点点头,手一扬,有激昂的鼓声在大殿响起。
只见宋清漪足尖一点,手腕飞快旋转起来,手中的短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似银蛇吐信,游龙穿梭。鼓点愈发急促,剑影也骤如闪电。
一时间殿内红衣翻飞,银白光芒闪现。
宋清欢面容淡淡,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殿中宋清漪变幻轻旋的身姿,唇角笑容微现。
这舞,她前世已然看过。
当时她不曾习过武,观宋清漪的招式身法,还暗自惊叹了一番。只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些没什么用处的花架子罢了。其招式虽然优美,却也繁复,若真要御敌,怕是打不过几招,也只适合做观赏之用。
真正的功夫,胜在一招毙命。
鼓点渐熄,宋清漪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听得“咚”一声绵长的鼓声,宋清漪收回剑招,负手立于殿内,面上带着激烈运动过后的潮红,略有些气息不稳。
“父皇。”她朝聿帝抱拳一礼,虽微微气喘,倒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意。
“好。”聿帝抚掌赞叹,“平阳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方才因太子不堪表现而面带阴翳的皇后总算舒了眉头,展颜一笑,“能得皇上的赞赏,也不枉平阳这些天日日苦练了。”
“甚好!甚好!”看来聿帝心情是当真不错,转头看向身后的钟怀,“钟怀,赏平阳玉如意一对。”
钟怀应了,低声吩咐人下去准备。
宋清漪秀眉一挑,眸中光芒熠熠,面上得色更甚,朝聿帝行礼谢过,将短剑交还给侍候的宫女,方才退回席位。
坐下的瞬间,她似有若无地看一眼对面的沈初寒,颊边飞起一抹红霞。
沈初寒却只低头把玩着手中酒盏,神色清冷。
宋清漪长睫一落,眉间攀上几许失望。
“各位可还看得满意?”聿帝心情甚好,看向使团笑言。
“自然自然。”众人出声附和,又夸赞了宋清漪几句。
“接下来的歌舞也同样精彩,诸位慢慢……”话音还未落,却听得有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父皇!”
循声望去,是猛地从席上站起来的宋清羽。
“什么事?”聿帝笑容一收,沉了脸色。
宋清羽喘了一喘,才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也准备了一段才艺,给父皇祝寿。”她一面说,一面觑着聿帝面上神情。
之前她便同二皇姐商量好了,她们事先准备好才艺在父皇生辰宴上展示,却并不知会宋清欢。宋清欢没有准备,又无甚拿得出手的才艺,定会无比难堪。
父皇本就不怎么喜欢宋清欢,如此一来,必会对其产生不满,到时皇后和母妃再推波助澜一下,这和亲人选定非宋清欢莫属。
只是她没想到……二皇姐的表演竟如此精彩,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才艺似有些拿不出手了。正纠结之际,又不小心打翻了几上酒盏,好不容易处理干净,便听到父皇又要传乐伎歌姬入殿,一时猴急,这才慌慌张张站了起来。
“准了。”聿帝神情淡淡,并不欲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