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寒神情有几分肃然地点头,“你或许会奇怪,容家是商贾之家,而我母妃是太傅之女,容家的女儿如何会与我母妃交好的?”
“的确。”
沈初寒淡淡一笑,“我的外祖母,亦是平民出身,与已过世的容老夫人是手帕之交。所以母妃与萧濯母亲从小便认识。”
“这么说……”宋清欢诧异开口,“萧濯与容筝,该是表兄妹的关系?”
“没错。”
“可是……”宋清欢不解地眨了眨眼,“我听慕白说,萧濯与容筝似乎见过一面,两人好像并未相认?是因为萧濯如今的身份不方便么?”
沈初寒却是摇头,叹一口气道,“萧濯与容家之间,还有更深的恩怨。”
听到他口气不大好,宋清欢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当年慕容修因为拥护君无尘,带兵抵抗了昭帝,昭帝继位后,将他视为眼中钉,以叛国罪判了他死心,阖府老小都被连坐。当时昭帝刚刚继位,根基不稳,拿慕容修开刀,也是有杀鸡儆猴的意味在里头。当时他甚至想株连九族,只是怕杀戮太重,暂时被人劝了下来。”
“消息传出之后,圣旨尚未下达,容家害怕受到牵连,竟……竟主动与慕容夫人断绝了关系。昭帝对他们的举动十分满意,认为他们很识时务,再者容家不过是善贾之家,对昭帝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于是便顺水推舟,没有波及到容家,只将慕容一家阖府斩首。因为这事,萧濯对容家彻底死了心,如今再见,也只当不识了。”
宋清欢闻言,墨瞳一狭,眼底有讶然浮上。
她没想到,萧濯与容筝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第310章 一触即发
宋清欢抿了抿薄唇,眼底情绪复杂。容筝如今还不知晓萧濯的身份,日后萧濯为慕容家平了反,两人势必会再相见。那时,容筝得知事情的真相,又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呢?
她沉吟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沈初寒,“阿殊,萧濯对容家,还有恨是么?”
沈初寒摇头,“他已不恨他们,但是也做不到再将他们当亲人看待。”看一眼宋清欢紧蹙的眉眼,温声宽慰,“阿绾,你不必觉得为难。萧濯是明白人,当日之事,是容家上一辈做的决定,他不会因此迁怒到容筝身上。容筝对他而言,如今只能算是个陌生人,所以你与她交好,并不会让他难做。”
宋清欢点点头,叹一口气道,“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沈初寒揽过她的肩,“放心吧,萧濯是有分寸的人,这是他的家事,我们就交给他自己去处理吧。”
“好。”宋清欢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萧濯和容家之间的恩怨,只能先放至一旁,待日后再说了。
翌日。
今天沈初寒最后一日上早朝。
送走了他,宋清欢便开始为明日做起准备来。说是准备,其实前两日流月沉星已经收拾整理得差不多了,宋清欢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漏下什么东西,这才放心。
一切妥当,见时辰尚早,宋清欢正准备去看小郡主,抬头瞧见床榻四角悬着的银质薰球,心神一动。
想了想,抬头看向沉星,“慕白在府里吗?”
“在的殿下。”沉星回道。
“叫他过来。”
沉星应声退下,不多会,慕白便跟在她身后出现在了门口。
“少夫人。”慕白朝她行礼。
“慕白,进来吧。”宋清欢看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
“少夫人有何吩咐?”慕白朝她笑笑,语声温和。
“你现在可有空?”
“少夫人尽管说。”慕白神色恭谨,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比起玄影,他的性子,却是要温润得多,难怪沈初寒会让他对外,玄影对内。
“我和阿殊明日便要出发了,你替我去一趟沉香阁,告诉阿筝,我要离开临都一段时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去不了沉香阁了,让她不用担心。另外,她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让她可以来王府找你。”
慕白微有诧异。
这种事情,宋清欢完全可以派沉星或流月去就行,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叫自己过来?他眼中有狐疑之色,抬头看一眼宋清欢,见她正端着茶盏慢慢喝着,娴静淡雅的姿态,并没有什么其他神情。
慕白瞧不出什么端倪,也不好一直盯着她看,复又垂了眼。
宋清欢挑唇微微一笑,清和出声,“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慕白笑笑,期期艾艾看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摇摇头道,“没有,属下这就去办。”
“嗯。”宋清欢笑眯眯应了,目送着他出了门。
流月将目光从慕白的背影上收回,好奇地看向宋清欢,“殿下,您这是……在撮合慕白和容姑娘?”
宋清欢轻笑,抿了红唇,却不说话,只曳了眼角睨她一眼,眼波流转间端的是明媚生姿。
许是为人母的缘故,宋清欢如今身上的清冷气息淡去不少,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着惑人的妩媚,常常无端叫流月看得失了神。
被她这么看着,流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待回过神,见宋清欢已然起身,施施然朝外走去。沉星笑着看她一眼,摇摇头,也抬步跟了上去。
*
另一厢。
早朝上,听到沈初寒要离开临都一段时间的消息,众人哗然,神情不一。
君彻狐疑地打量了沈初寒几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初寒并未看他,只负手立于殿中,任多少复杂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面色依旧清冷淡漠,仿佛大家讨论的焦点不是他一般。
尤其,在大家得知,他离开临都的原因,竟是为了陪宋清欢回聿国吊唁时,殿中的讨论声,变得越发得大了。
这其中,不乏不少反对的声音。
昭帝扫一眼底下群臣,露出一抹无奈之色,目光落在沈初寒面上,沉沉开口,似带了几分劝说的口吻,“殊儿……”
他已然想通,沈初寒离开临都一段时间,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他并不想替沈初寒出这个头,所以看了一圈,又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沈初寒漠然开口,“儿臣意已决。”声音淡漠清冷,仿佛裹着清寒的冰凌,刺得众人不自觉闭了嘴。
昭帝见状,便顺水推舟道,“殊儿与舞阳帝姬的伉俪情深朕都看在眼里,既如此,朕就不反对了,此番你前去聿国,也正好可以向聿国新帝表达我国的诚意,继续两国友好邦交。”
“这是自然,父皇请放心。”沈初寒行礼应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大臣便是再有异议,也只能吞了下去,三三两两地出声附和。
至此,这件事便算尘埃落定,昭帝与众臣开始说起旁的政事来。
又讨论了许久,早朝方散。
目送着昭帝离开,众臣纷纷转身,朝殿门口走去,沈初寒也未作停留,抬步出了大殿。
刚走出殿门,忽感到身后有狐疑阴鸷的目光刺来。
眸光朝旁一扫,见君彻赶了上来,阴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落,沉沉开口道,“三皇弟,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大戏?”
沈初寒冷冷瞟他一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二皇兄方才不在?”
君彻眉头狠狠一皱,“你什么意思?”
“若是在的话,我刚刚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二皇兄若还是不懂,就得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智力了。”
“你……”君彻五指紧攥。
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沈初寒这副冰山一样的脸,他就很容易失了分寸,总是被他轻易激怒。
沈初寒勾唇凉凉一笑,微微压低了嗓音,带了几分寒彻心扉的冷硬,“二皇兄最好趁这段时间好好扩充扩充自己的势力,否则,等我回来,可就不会是从前那般小打小闹了。”
说着,再不看他,转身抬步离去。
身后,君彻死死盯着他,眸中通红含煞,恨不得要将沈初寒生吞活剥一般,直到经过的朝臣投来异样目光,这才收回视线,匆匆离去。
却说沈初寒离开崇政殿,往宫门处而去。
走了一段,忽听得身后有人在叫他。
“三皇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初寒眉头一皱,略带不郁地停下了脚步朝后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宫装女子,正提了裙摆,匆匆朝他这边快步而来,神情有几分急切,身后还跟了两名同样步履匆匆的宫女。
——不是旁人,正是自仪嘉郡主满月宴后便不曾见过的云和帝姬君晚。
气喘吁吁行到沈初寒跟前,君晚怯怯抬眼望去,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声,“三皇兄……”
沈初寒冷冽的眸光在她面上一扫,薄唇轻启,声线冰冷低沉。
“有事吗?”
君晚唇边怯怯的笑意僵住,眉心一蹙,眼眶中有隐隐水光闪烁,似要哭出来的模样。
“三皇兄,你还在生晚儿的气是么?”她怯生生地抬了眉眼,贝齿咬住下唇,紧张地看着沈初寒。
沈初寒眼中划过不耐,“云和,阿绾上次没事,你应该感到庆幸,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说着,转身欲走。
“三皇兄!”
君晚见他要走,心下一急,忙拐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带着哭腔开了口,“三皇兄,我……我是我来给你道歉的。上次的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我没有想到三皇嫂并不知道那事,也没有考虑道三皇嫂怀孕的事实,是我错了。三皇兄,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么?”
说到最后,语声已近哽咽。湖蓝色的裙衫,衬得她眉眼温婉,眸中湿漉漉的,如林中小鹿一般惶恐不安的眼神。
君晚五官长得不算明艳精致,但自有一种娇柔可人的气质,尤其,她很清楚如何将这样柔弱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沈初寒,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沈初寒冷冷睨她一眼,没有出声,却径自迈开脚步,绕过她往前走去。
见他这样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君晚心中一阵绝望,下意识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
沈初寒脚步一顿,寒凉目光落在扯住他衣袖的那只白净的小手上,没有丝毫犹豫,拂袖一甩,一股力道将君晚朝后一掀。
君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将自己掀开,踉踉跄跄朝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宫女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抬头一看,沈初寒已然走远,大踏步而去,只留给她一个冷酷决绝的背影。
君晚眼中一酸,眼底有凉意蔓延而上,原本仅剩的光亮一寸一寸碎裂成冰。
“殿下,王爷他……委实太绝情了些。”身后宫女上前,替她打抱不平,“上次的事,您又不是有意为之,王爷这般揪着不放,实在是太过……”
“碧玉!”话音未落,忽被君晚厉声打断。
那唤作碧玉的宫女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却正好瞧见君晚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