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道,“王爷要救自己的恩人,无可厚非,不过这是你的事,而我要杀谁是我自己的事,我与王爷并没有关系,所以,王爷千万不要指望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这叫萧钧一噎。
他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会歪理的女子,简直……
可再生气也没办法,他顿了顿,只好又道,“他对你母亲用情至深,对你也视如已出,他当年原是打算辞官带你们回乡的……本王知你愤恨,可再愤恨也不能是非不分。”
她哼笑一下,说,“就算真有误会,他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孩子,便是无能,王爷又何须硬要辩解?”
萧钧又是一噎。
其实严格说来,卫离的确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而这姑娘着实恨他至深了。
他原是打算替卫离解释清楚误会,熟料发现根本做不到,只好不再浪费唇舌,只简而言之道,“不管你原不原谅,本王既已知晓此事,便绝不会袖手旁观,不会叫你杀他的。”
拂清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好,那就各凭本事吧。”
萧钧一顿,睨眼看过来,生平头一次胆敢如此挑战他威严的女子,他该如何是好?
他正皱眉,却听外头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语气不善,且越来越近,眼看着正冲房中而来。
这令他颇感意外,怔愣一下,立时再顾不得什么威仪,快速在房中环顾一圈,终于在来人闯进房门前,一下跃到了梁上,隐匿起了身形。
动作堪称利落。
拂清目中闪出一点笑意,而后又敛起神色,起身去了外间。
也正在此时,那房门忽的一下被推开,晏明云出现在了面前。
第二十四章
晏明云怒气冲冲, 明显来者不善。
而小霜小翠则立在两旁,想拦又没拦住,一脸着急的样子,面上俱都还残存着睡意, 一看便知是刚从梦中惊醒。
一见她, 小翠立即道, “姑娘,大姑娘非要闯进来, 奴婢们说您睡了也没用……”
小霜也在旁使劲点头,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拂清却对二人笑了一下, 道, “没关系, 夜深了, 你们回去睡吧,我来招呼她。”
语罢看向晏明云,问道, “你有事吗?”
晏明云冷眼打量她此时的形容, 见她身着寝衣, 发丝微乱, 明显是在睡觉,顿时愈加气愤起来,再也没了往日的端庄模样, 怒道, “你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拂清登时就皱起了眉——呵, 今晚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两个都来问她这句话。
对着萧钧,拂清还能有些许好脾气,但对着晏明云,她可没有一点儿耐心,冷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睡觉?”
晏明云也不甘示弱,冷声质问道,“你今晚到底去了哪儿?都干了些什么?”
拂清哼笑了一下,道,“先前我在御驾前说的清清楚楚,你不是也在吗?我喝酒喝得有些头晕,便找地方休息了一会儿,你连这个都没听见,怕不是耳朵聋吧?”
一听这话,晏明云却更加来气,抬手指着她怒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勾引宁王?连他都来偏帮你!”
这话一出,拂清还未有反应,正伏在梁上的某人却登时一顿。
勾引?
——她勾引自己?
这自然是那蠢女子的妄自猜测,毫无根据的谣言,然后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瞬间,他除过觉得荒唐,脑间竟一下闪现出了今夜她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幕……
……这算“勾引”吗?
梁上某人晃神之际,拂清却勾唇笑了起来,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勾引他了?血口喷人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晏明云已经气得咬牙切齿,哼道,“若非你勾引,人家堂堂皇子,会理你一个连名分也没有的贱种?我从前真是太小瞧你了!我再问你一遍,你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小心我叫嬷嬷来给你验身,看你到底清不清白!”
验身?
一听这话,拂清顿时皱起了眉,看来晏明云这是认定自己中了合欢散,还蠢得怀疑自己已经同萧钧有了纠葛?
这可真是可笑,她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嗤道,“验身?你有什么理由来给我验身?该验的不是你妹妹吗?现在你们最该抓紧时间给她验个清楚,也好考虑下一步打算不是吗?”
话音落下,晏明云被彻底戳中了痛处,咬牙指着她道,“你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你既是父亲的骨血,那明璐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你如此害她,心间竟没有一丝愧疚,你是妖魔吗?”
拂清也觉得与她无法沟通,摇了摇头,叹道,“妖魔是我还是你们?你自己当真不知道?还跟我谈什么骨血,你们设局的时候有想过这个问题吗?现在跑来质问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原来内宅中的女人们,一个个的竟是如此愚蠢,。
老天,这实在太可怕了!
语罢她也终于耐心耗尽,目露凶光的对晏明云道,“你若有胆子,尽管去跟你爹说,看他今日要怎么来算这笔账,不要再来烦我!”
说着又径直朝外吩咐道,“小翠,送客!”
就听小翠在外头应了声,要进门来了。
身为相府娇女,这还是头一次遭到驱逐,晏明云早已是气急败坏,再度怒道,“好,就依你说的办,我就不信,现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父亲会为了你一个野种,毁掉我们全家!”
说着便一甩衣袖,再度气冲冲的出了门去。
自然,现在相较于来时,怒意更盛了。
而眼看她如此离开,两个丫头更加担忧,想进来看看,却被拂清吩咐道,“快回去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两个丫头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下,只得应是,原下去歇息了。
屋外再度安静了下来,少倾,梁的人也终于落了地,重新立在拂清面前。
毕竟堂堂亲王,没料到今夜竟做了回梁上君子,萧钧颇有些不自在,然而相较之下,却更关心方才听到得信息。
——她们方才口口声声的“骨血”,“姐妹”,难道那日卫离所提过的,当年抛弃阿芸母女的大户人家,就是晏府?
那眼前这姑娘的生父,便是晏楚?
尽力压下心间惊讶,他问道,“你是晏楚的女儿?”
她只是道,“算是吧。殿下方才不都听见了吗?”
语气淡淡的,但脸色却不怎么好,很显然,方才那场争吵,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
萧钧心间也有些复杂。
谜题终于揭开了,怪道晏楚对她似乎格外宽容,原来这正是自己的骨肉。
可纵使如此,晏楚也根本没打算将她认下,紧紧仅给了一个“义女”的名号,又正好借此来沽名钓誉……
这世间最复杂的,果然还是人心。
尤其方才眼睁睁瞧见两姐妹之间的恶语相向,真是难以想象,如若她不会武功,仅是一名普通的柔弱女子,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就算他自己,兄弟之间虽暗自争斗与博弈,但好歹顾全面子,可她呢,关起这丞相府的大门来,谁又能想到,那些表面光鲜的人们,是怎样的丑恶嘴脸?
面对这般处境的她,他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顿了顿,只道,“时候不早,你先好好休息吧,本王回去了。”
她自然不会挽留,顺应着恭敬道,“王爷走好,民女就不送了。”
他点了点头,便转了身,只是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遂又停下步子,回过头来道,“就算你不认识寒雨堂,但很显然 ,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你,或许对你有所企图,你当小心。”
拂清明白他是何意,笑了笑说,“放心 ,我的剑,从不为别人左右。”
她只杀该杀之人,只做想做之事。
萧钧已从她的话中品出此意,不由自主的,眼中竟浮出一点笑意来,颌首应了声好,终于出了门去。
烛火幽幽,房中彻底清静了下来。
拂清也重又躺回了床上。
只是才一闭眼,鼻尖却浮起了淡淡甘冽的香气,掺在空气之中,似有若无。
她晓得,这是龙涎的香味,由刚才那人的衣物所散发而出,极其名贵。
心思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刚才,想起他明明已经恼怒,却又极力隐忍颇为无奈的模样,她不由得翘起了唇角。
只是没能微笑多久,耳边却再度响起杂乱之声。
她心知那是出自哪个方向,却一点儿也不想理会,遂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再度入了梦中。
而此时,晏府中的大戏,才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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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半,陆氏的兰庭居中依然灯火通明。
送走了来验伤的嬷嬷,陆氏已是面如死灰。
而晏明璐,依然在旁哭泣。
哭声直扰得人心烦,陆氏终于忍不住,一个起身,上前怒骂道,“你还有脸哭!好不容易争取到御前露脸的机会,你不好好呆着,去找那个死丫头做什么!现在清白之身没了,连带我们整个陆家名声被毁!你还哭哭哭!索性直接哭死算了!”
这话一出,晏明璐的哭声愈加激烈起来,扬起一张肿脸,抽噎道,“我知我给母亲丢脸了,反正从小到大,您也从没喜欢过我,放心,我这就去死,您用不着心疼!”
说着就要往那墙上撞,却被眼疾手快的仆妇们赶紧拉住,使得屋里好一阵人仰马翻。
见此情景,陆氏却更加怒了,再度骂道,“你个蠢货,就会跟我顶嘴,那个畜生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喊叫?我就不信了,那么大的玉津园,会没有侍卫值守?偏等着为时已晚才闹到了陛下面前……”
虽未在场,但光是想一下那时的情景,陆氏就气的心口发疼,不由得跌坐在了椅子上,丫鬟们见了,又赶忙跑过来给她揉胸口,生怕她再一激动,生生给厥过去。
然而等稍稍舒缓一些,陆氏又推开众人,骂道,“还有那个姓周的,素日荒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不成,我绝不能放过他,来人,给我准备衣裳,我要去宁远候府……”
“母亲!”
话音才落,屋里头忽然冲进来一人,急匆匆拉住她,求道,“母亲您别冲动,宁远候府千万去不得啊!”
却是晏明云。
经长女这样一拦,陆氏也终于稍稍清醒了些,点了点头,道,“是我气糊涂了,对,我不能直接去宁远候府,我去找你父亲,得叫他出面才好,今次一定不能放过那个畜生!”
说着仍要往外走,却仍是被晏明云拦住了。
晏明云急道,“女儿有要事要禀报您,求母亲先将她们遣出去。”
陆氏一愣,还未明白过来,却见晏明云已经自己将下人们全部遣了出去,等房中没了外人,她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母亲,今夜的事另有隐情,明璐也是中了人的圈套,求母亲为她做主。”
语罢,便将她们本欲害拂清,却自己中了招的事情给交代了出来。
而陆氏,也相跟着,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她从未想过,女儿们竟然谋划过此事,也从未想过,这苦头居然倒扣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