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晏楚终于过来,没容他张嘴,晏老太太便道,“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叫咱们明云去做侧妃?以咱们的家世,无论如何也得是正妃啊!地方上五六品的官家女做妾还说得过去,明云怎么能成?俗话说得好,宁做穷□□莫为富人妾,你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虽说确实一心想攀附皇权,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老太太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毕竟堂堂嫡出的孙女儿去做了妾,就如同扇她自己的脸了。
可此时的晏相爷也正心烦意乱呢,耳听老母亲埋怨他,只得道,“这是陛下发话,我怎么敢不应?”
晏老太太一怔,想了想又道,“陛下英明,这么多年一向器重你,怎么会好端端的做出这样的事?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官场上出了什么事?”
晏相爷却有苦说不出。
的确是出了事,可并不在他的官场上。
怪只怪,女儿迷了心窍,硬要联合外人扇他的脸面,他又能如何?
此时,急火攻心的绝非晏老太太一人,陆氏所在的兰庭居也乱了。
耳听管家来报这个消息,陆氏当场就愣在了那里,极不可思议的问晏明云,“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侧妃?明云,你怎么会去当侧妃呢?”
晏明云其实早知会有今日,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面对家人的反应,她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陆氏却愈发气恼了,道,“论姿容才智,你哪一点比不上赵家女,如今竟要被压在她底下?安王怎么能如此打我们晏家的脸?”
那日从公主府回来的路上,陆氏发现晏明云少了耳珠,便问了起来,晏明云便同她交代了遇见安王一事,但为了避免母亲当场大发雷霆,她硬是将安王要她做侧妃的事情给瞒了下来。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一天还是来了,此时眼见母亲如此生气,她只得道,“母亲,殿下说过,忠勇公府是皇后为他定下的,他也没办法……”
话未说完,却见陆氏更加怒了,“闹了半天这事儿你早知道?这样你还答应什么?为娘好好培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你竟要去给人做妾?”
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去打她。
晏明云吓得赶忙要躲,一旁守着的张嬷儿看见了,慌忙上来拦住,连声哄道,“可打不得啊夫人,大姑娘是即将嫁入王府的人了,是要去做娘娘的,打坏了可怎么好?”
陆氏一顿,一下跌到了座上,哭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对我,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把你嫁给子文,也好过现在,要去给人做妾啊……”
现如今一个女儿被糟蹋,不得不出家避祸,另一个最令人骄傲的也要去做妾,想她好歹也是堂堂命妇,如今怕不是要沦为满城的笑柄?
眼见如此,晏明云终于扛不住,哭了起来,道,“母亲不要这样,这已经是女儿尽力争取的结果了,您想想,现在虽说是侧妃,可以王爷的出身,极有可能将来是会登顶的,到时候,女儿便是皇妃,谁还敢笑话您?”
张嬷儿也赶紧在旁劝道,“夫人,大姑娘说的有理啊,现在虽是侧妃,将来极有可能会是贵妃,甚至更高啊!再说了,若是真论起来,那现如今宫里的那些娘娘可都是妾,您看谁敢笑话了?”
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陆氏总算缓和了一些,止住了哭。
可想了想,依然痛心疾首道,“可是你入府便是侧妃,上头又有赵家女压着,以后的路注定难走。”
却见晏明云目光坚定,道,“母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希望,再难我也做得到!”
第三十四章
御旨已下, 没有更改的余地,没过几日,安王府的聘礼便送进了晏府。
嫁女原是喜事, 可这样的嫁女,晏家众主子们的喜悦自是大打折扣了。
好在安王倒是给足了面子, 虽是侧妃,聘礼也十分的优厚,甚至宫里的帝后二人也各添了一笔,以示重视, 才叫外头的非议之声稍稍淡了一些。
晏家长辈们再怎么不愿, 事情已成定局, 接下来也只得好好为晏明云准备嫁妆, 请绣娘,绣喜服, 置办各式物品,一时间, 沉寂了许久的晏府再度忙碌了起来。
而相较之下, 事不关己的望月居倒依旧闲散。
天愈发的冷了,虽说府中过冬的炭薪充足, 但旁的屋里还是没有拂清房里暖和。
小翠和小霜便大多数时候都窝在主子跟前取暖, 姑娘是前所未有的宽厚主子, 跟她待在一起, 小丫头们都很舒服。
小翠一边做针线, 一边同拂清报告府里的新鲜事, “姑娘可知道,今早宫里来了消息,大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月末呢。”
拂清哦了一声,微有些意外,“这么早?”
现如今已经十月下旬,算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了。
小翠今次听的比较详细,一一同她解释说,“听闻忠勇公府的那位老太太身体不太好,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一旦没了,那位赵家小姐恐怕得在家中守上几年的孝,忠勇公府不敢叫安王殿下等,只得一边尽力保住老太太,一边求了礼部,叫婚期提前。可常言道,正月不娶腊月不定,这样一来又必须得赶在正月之前,所以选来选去,最终定在了腊月初,先前早就说好了的,安王爷是正妃侧妃一起娶,所以咱们大姑娘也只得跟着提前嫁了。”
原来如此。
拂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早也有早的好处。”
小霜不知主子的深意,忙也跟着说,“这样一来,咱们大姑娘岂不就要在王府过年了?王府一定比咱们府中还要热闹的多吧?”
小翠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那是自然,你想啊,今次安王府里一下多了两位娘娘,能不热闹嘛?”
话中不无调笑的意味。
可惜憨厚的小霜却未听懂,只点头哦了一声,也没跟着笑。
小翠有些失望,只好又对拂清说,“晏家族中的姑娘一向不多,想必今次姑娘要去安王府送亲了。”
出乎意料的,拂清嗯了一声,显得兴致盎然,道,“可以啊,我也正想去见见世面呢。”
又听小翠咂嘴道,“不过说起来,三家一起办喜事,倒是热闹,就是赵家姑娘是正妃,忠勇公府肯定喜气洋洋,没准儿一高兴,那位老太君又能多活几年呢!只可惜,咱们府里的老爷夫人就不一定了,之前安王府下聘的时候,夫人的笑容都是硬撑出来的,别提多难看了。”
拂清没有说话。
陆氏脸色难不难看,与她没关系,她只知道,皇后的嫡子安王大婚,作为亲姑母,萧怡容一定会去参加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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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晏府都在忙碌中度过,下过几场雪后,眼看着就到了晏明云出阁的日子。
不知为何,今日仿佛有些格外冷。
但尽管如此,天还未亮,晏府就已经忙活了起来。
时到今日,再如何不愿也都成了定居,所以晏相爷发了话,叫府中办的尽力隆重些,毕竟女儿也是嫁进了皇室,若是满府里都不高兴,传到外头,指不定要惹下什么祸事。
晏明云一早起就在上妆,无暇他顾,晏家的其他人等,则在用过早饭之后,都去了老太太院里。
等会儿晏明云要在这里拜别亲人,登上安王府的花轿。
努力高攀了一辈子,最看重的大孙女还是没能挣到该有的正妃,心气高的晏老太太还是有些过不去心里的坎。
尤其等晏明云到后,瞧见她身上暗红色的嫁衣,更是觉得刺眼,不咸不淡的叹了口气,道,“这赵家选来选去的,偏选了这么个好日子,外头街上都上了冻了,你又穿的这样单薄,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晏明云只觉得耳中一刺,原本满是憧憬的心间顿时凉了几分,然奈何那是祖母,又不能不敬,是以只得僵硬的笑了笑,缓和道,“祖母放心,她们给我备了手炉,婚辇里不冷的。”
陆氏却不高兴了,立时道,“这日子是礼部选的,必定是大好的吉日,再说了,入了冬哪里不冷?安王府自有准备,母亲就不用为这种小事操心了。”
自打与晏楚撕破了脸,陆氏对晏老太太也不若从前敬重了,因此一听老太太话里挑刺,她当即就顶了回去。
但晏老太太也不是个吃素的,一听她语气不好,立刻要摆脸子。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之际,忽听一声轻咳,晏相爷开口,对晏明云道,“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为父有几句话要对你说,王府非寻常人家,你嫁过去后,更需谨慎,无论何时,当恪守女德女训,遵循王府规矩,服侍好安王殿下,并辅佐王妃料理好王府,争取早日为殿下绵延子嗣。”
这最后一句才是最要紧的,陆氏也赶紧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事,记住,只要能早日为殿下绵延子嗣,你便还有机会。”
其实这些事情,早在应下安王的时候,晏明云便已经想好了,此时自然点头应是。
紧接着,眼眶却又泛起红来,对着上座的祖母父母道 ,“从今往后,明云不能再在父母长辈面前尽孝,还请长辈们好好保重。”
语罢,跪在地上,郑重向长辈们磕了个头。
陆氏早已拿出帕子抹起泪来,晏楚也是百感交集,晏老太太也终于暂时放下别扭,露出不舍的样子,就连小少年晏明泽,也有些神色复杂。
却唯有拂清是个异类,冷眼看着一切,心里却只关心着自己的计划。
磕罢头,丫鬟们扶着晏明云立起身来,陆氏仿佛还想再嘱咐几句,只是还未来得及张嘴,却见一仆妇掀帘进了屋,对众人道,“吉时已到,安王府的婚辇已经来了,请大姑娘出阁了。”
萧瑀今日要去忠勇侯府迎娶自己的正妃赵氏女,晏家这里,自然不会见到他的影子,因此,也只能请晏明云自己上轿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早在晏明云应下萧瑀之时,一切就已经注定,她此时就算心间再不平衡,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不能露出来。
晏楚也只得点头道,“那就去吧,别误了吉时才是。”
晏明云应是,身边丫鬟们围了上来,再次为她整理妆容,最后披上盖头,扶着她出了颐安堂。
依照规矩,晏家还要派出一批人去送亲,父母亲自是不能去的,但晏明泽可以,而因着顶了“义姐”的名号,拂清也可以,此时,二人便随着其他送亲的亲眷一道,跟着出了晏家大门,去往了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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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吹吹打打的一路,晏家的送亲队伍终于到了安王府。
不是正妃,少了许多步骤,萧瑀携赵氏女拜天地的时候,晏明云已经被喜娘们接到了自己的院中。
作为送亲的女眷之一,拂清也过去陪了一会儿。
只是晏明云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晏明云,因此,不过露了下脸,她便又去了院子里。
待赏够了景色,终于听见外头越来越热闹起来,她遂又悄悄溜了出去。
今日安王府喜气盈盈,铺天盖地,宾客来来往往,格外热闹。
拂清也做了贵女的打扮,樱红色的长袄,外披狐裘披风,看上去与来赴宴的许多女子们差不多,在安王府里行走,倒也不是很惹人注意。偶有因相貌注意到她的,多看了两眼,她便微微垂首,做出羞涩的模样,快步避开。
还好,今日能来赴萧瑀婚宴的,要么是皇室宗亲,要么是朝中权贵,总之都是些极注重脸面的人,并没有行止放浪的登徒子来纠缠她。
只是没过多久,忽然打远处迎面过来一个人,叫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正所谓冤家路窄,又是萧钧。
今日是他兄弟的婚宴,他来参加也并不意外,尤其还穿了庄重的礼服,衬的人更是清俊。
但尽管美色宜人,拂清因有要事在身,并不想与他耽误时间。
便打算调转方向避开。
哪知才走了几步,他却大步追了上来,一下拦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才道,“你也来了?”
这不废话吗,拂清嗯了一声,道,“我来送亲啊,殿下不也来喝喜酒了吗?”
说着又看了看左右,道,“今日人多,殿下少与我说话的好。”
便打算离开了。
哪知萧钧却忽然又靠近她一下,压低声音,快速道,“等会陛下极有可能亲临,御前侍卫会随驾而至。”
意在提醒她,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极有可能会造成麻烦。
哪知她却将眼珠一转,道,“如此说来,正是大好时机,我今次可一定不能错过才是。”
语罢竟还冲他嫣然一笑,道,“多谢殿下提醒。”
“什么?”
萧钧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正在此时,却听身后有呼唤声传来,“宁王殿下……”
他怔了怔,只得转头看去,发现是皇室的几位宗亲,皆是打外地回京,专门来参加萧瑀婚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