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拦不住她,原本今日做好了若她惹事,要随时打掩护的准备,哪知她剑走偏锋,竟会如此轻松的就拆散了常乾与萧怡容的壁垒。
而接下来,必定更好行事了。
的确,她比他想象之中还要聪明。
或者说,狡猾……
此时,眼见他一双眸子深深的将自己望着,她神色微微顿了一下,咳了咳,道,“我说真的今日人多眼杂,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也该回府了。”
接着便抬脚往外去,打算离开,哪知没走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萧钧本欲追上来,但同样的,几步过后,也顿住脚步,愣在了那里。
此时,本应替他值守的长随垂首立在一边,而视线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正疾步往这里走来。
竟是他的父皇,宣和帝。
眼见他二人出来,宣和帝立时眼睛一亮,却顷刻间又顿住脚步,咳了咳,故意板着脸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短暂怔楞过后,萧钧已经反应了过来,赶忙垂首行礼,“见过父皇。”
而拂清也忙跟着行礼,做出一脸惶恐的样子,道,“民女见过陛下。”
宣和帝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还没回朕话,不在里头吃酒,到这里来做什么?”
拂清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民女见时候不早,原本打算回府,谁知半途遇见了殿下,便停步像殿下问安。”
萧钧也紧跟着道,“儿臣也是恰好碰见这位姑娘,便打了个招呼,这就要回去的。”
哪知宣和帝却一点儿都不信的样子,又打量拂清一遍,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是晏楚的义女,叫明珠,是吧?”
拂清只得应是,“正是民女。”
心间却努力做着判断。
——看样子,皇帝应该是才来,那刚才她与萧钧之间的话,应该没被他听到吧。
而萧钧也如她一样,快速在心间思量一下,试探道,“父皇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宣和帝却哼笑了一下,道,“朕若是不过来,怕还找不到你,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还打算瞒朕到何时?”
到这地步了……
这话是何意?
萧钧一愣,忙道,“父皇,您怕是误会了……”
谁料话还未说完,宣和帝又道,“误会?这还有什么误会的?你几次三番与明珠半途“遇上”,是巧合还是人为?怎么着,你当朕三岁幼童啊?”
说着也不再管其他,伸手唤来一旁萧钧的那个长随,径直吩咐道,“你去趟晏府,把晏楚叫来,就说朕有要事找他,叫他快点。”
那长随看了看萧钧,只得赶紧应下,便要前去,还未等迈开步子,又被宣和帝叫住,补充道,“叫他一个就行了,不必惊动其他人。”
长随乖乖应道,“是。”
而后便快步去寻晏楚了。
而余下的两人,眼见此情景,心间隐隐起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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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出嫁,没有双亲送亲的道理,因此,今日晏楚原本在晏家待着,并没有来安王府。
但御旨一出,也左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今日安王大婚,朝廷休沐,冷不丁的听见皇帝要见他,还是在安王府,晏相爷心间顿生忐忑,只以为是长女明云出了什么事,担心了一路。
哪知等到达后,却是大大一愣。
原来房中除过端坐的宣和帝,还有宁王与拂清,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可拂清怎么会与皇帝,宁王父子待在一起呢?
晏相爷一时更加疑惑起来。
压下心间巨大的疑惑,晏相爷赶忙行礼道,“臣来迟,叫陛下久等,罪该万死。”
宣和帝面上却挺和蔼,只道,“没什么罪不罪的,朕今日叫你来,是要与你谈桩喜事。”
喜,喜事……
晏相爷一愣,又是大大意外了一下。
而一旁的两个年轻人,却是心间狠狠一惊。
奈何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紧接着,便听皇帝又问晏楚,“你这个义女,现在可定亲了?”
自打留意到长子对着丫头有意,宣和帝就开始关注晏家了,前阵子倒是听说晏楚在忙着相看女婿,就是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定下了没有。
而晏相爷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便已经嗅到了某种意味,心思一动,赶忙道,“启禀陛下,明珠的终身,臣还未来得及定下。”
宣和帝很是满意,面上露出些许微笑来,特意瞧了瞧一旁的拂清与萧钧,发话道,“那正好,朕看这丫头挺合宁王的眼缘,打算将她指给宁王,你可有什么意见?”
那一瞬间,拂清只觉得晴天炸了个霹雳,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本见到宣和帝出现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妙,刚开始是担心泄露自己的身份,哪知眼看着事情居然成了这样!
什么,要把她指给萧钧!
她又惊又气,但也知不可顶撞皇帝,只得去看萧钧,而萧钧也是一怔,赶紧开口道,“父皇……”
哪知宣和帝却将大手一扬,直接截住,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晏楚看在眼中,心间大定,却故意谦瑾道,“陛下美意,臣原不该置喙,只是明珠她虽然生性温良,可毕竟布衣出身,臣唯恐她会辜负圣意啊……”
宣和帝却笑了笑,道,“出身没什么,要紧的是合心意。”
说着有意看了看萧钧,心间又恼又无奈。
这个儿子,眼看着这么大的人了,一个小女子还把握不住,非得劳动他这个当爹的亲自出手。
好歹是亲生的父子,萧钧触碰着这个眼神,瞬间懂了父皇的意思,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而拂清直觉心间一沉。
她明白,方才晏楚不过以退为进,宣和帝的意思正中他下怀,所以根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
又眼看萧钧也无力反对,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己开口道,“陛下美意,令民女惶恐至极,民女毕竟乡野出身,比不得京中贵女,实在不敢高攀殿下,还请陛下三思。”
宣和帝登基多年,也赐婚过不少,今次还是头一次遇见敢婉拒他的女子,闻言不禁又看了看她,似笑非笑的道,“难得你如此谦虚,不过朕说过了,出身并不重要,而且,朕说行就行。这样吧,今日你义父也在场,也算是由长辈做主,朕就赐你孺人之位,择选吉日,入宁王府,如何?”
孺人,也是有封号的妾室,到底比侍妾好听多了。
然而拂清却直觉荒唐,什么,她就这样被赐给萧钧做妾了!
这怎么可能?
她刚要再开口,却见晏楚先一步道,“陛下有所不知,明珠虽出身卑微,但生性要强,从前,臣曾问过她关于终身大事的想法,她说,宁为穷□□不做富人妾……依臣看,她这样的性子,怕是真的不太合适服侍宁王殿下……”
一旁,萧钧眉间一紧。
晏楚此言,看似在帮拂清推拒,但实际上,不过又是一招以退为进罢了,君臣这么多年,他岂会不知父皇的性格?父皇今日既然能说出口,便断不会收回成命的。
而果然,便见宣和帝颌首,道,“如此说来,倒的确有几分骨气。”
说着略略思索,再度看向拂清,发话道,“你义父乃本朝栋梁之才,他当初为朝廷治理水患,你冒险救他,也算为朝廷立下一功,如此,朕便给你个侧妃之位。”
眼看她要张嘴,又紧接着道,“皇室非一般人家,丫头,要懂得适可而止。”
语声威严,透着一股叫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拂清顿时一怔,而晏楚则是大喜,赶忙领着她叩头,“臣领旨谢恩。”
话音落地,她的婚姻便是定下了。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是她今日出门前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拂清看了看萧钧,甚至有点怀疑,今次会不会是他有意安排的……
眼神相触,萧钧不由得心间一紧,想了想,打算对父皇说点什么,却见父皇又同晏楚道,“今日大喜之日,定下此事,也算喜上加喜,朕会着礼部,宁王府操办此事,该有的礼数都会有,不会委屈了你们。”
晏楚心间大为振奋,赶忙再度谢了恩,随后,便带着拂清先行告退了。
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萧钧终于开口对宣和帝道,“父皇……”
原本想要澄清,但一开口才发现,事情已成定局,他此时再说什么,还有用吗。
而宣和帝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睨眼瞧着他,叹道,“眼看老二都成婚了,你居然也不着急?明明就是喜欢那个丫头,为什么不向朕开口?到底是在顾虑什么?”
被这一句冷不防戳中心事,萧钧面上顿时一热,却又听父皇道,“你做事一向干脆,唯独这件事,实在扭捏不像话!若非今日朕将你抓个正着,看你要拖沓到何时!”
语声中充满□□的意思,萧钧深知父皇的脾气,只得老老实实聆听,垂首应道,“是,儿臣谢父皇恩典。”
第三十六章
宣和帝快刀斩乱麻, 甫一出手, 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对此, 他本人亦感觉十分欣慰。
只是想了一下,他还觉得有些不放心, 遂又对萧钧道, “有件事情, 朕需要提前提醒你一下,朕看这个丫头, 可不像表面那般温顺, 所以你无论有多喜欢,日后也切忌要有分寸,该有的规矩一定得有,该有的威严也绝不可失,免得叫她恃宠而骄,没了规矩。”
恃宠而骄, 没了规矩……
萧钧心间一顿,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口难言起来。
——说实话, 规矩这种东西,她一向没有, 而至于恃宠而骄,她这样的女子, 会吗?
可无奈父皇并不知实情, 为了避免麻烦, 他只得应了声是,不再多说。
哪知却又听父皇道,“先这样吧,眼看快到年底,朕手头也忙,等开年之后若得空闲,朕再给你指个正妃,也好压一压她……”
正妃?
萧钧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推拒道,“父皇的心意儿臣心领了,但还是免了吧,儿臣暂时没有余力……”
只一个拂清就够他费尽了心力,他可不是萧瑀,没有精力去应付两个女人,也根本不想去应付。
而且现在,他当务之急,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事。
他心里自是分明,哪知这话落在宣和帝耳中,却生出了别的意思。
宣和帝看了看他,意味不明的笑道,“好了,回去吩咐长史府,叫他们与礼部一同操办吧,朕会叫他们尽量选个早些的日子,你也加把劲儿,争取早日给朕添个皇孙。”
萧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