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凝在乾元宫倒也还算自在,她知道这里基本上只有她一个宫妃可以进,因此倒也不嫌弃被褥是萧铭修日常用的,叫秋云脱掉鞋子就躺倒床上去。
今天从早到晚她还没歇着,中午也没睡好,这会儿不免有些困顿。
“我睡一会儿,若是前头有动静,早些叫醒我。”谢婉凝吩咐道。
秋云和冬雪便应下,帮她卸下钗环,脱去外衣,落下帐幔便悄悄退到一旁去了。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跟太后把话都说清,她心里没了那许多惦念,也或许是午歇没歇好,总之她刚一闭上眼睛,就沉入美梦之中。
不过就在她迷迷糊糊时,只觉得嘴唇上一阵痒痒,却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脸上做怪。
谢婉凝忍不住用手去推:“别闹。”
一声熟悉的轻笑声在她耳边想起,谢婉凝这才有些清醒,依旧不愿意睁开眼:“陛下真是的。”
暖阁里热乎乎的,她睡得整个人都软了,萧铭修侧坐在床上,把她揽进怀中:“也就你胆子大,在乾元宫还睡得这么熟。”
谢婉凝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陛下让臣妾过来歇一歇的,臣妾这是恭敬不如从命。”
“理都叫你占了。”萧铭修无奈地笑道。
这几日忙得不行,也就昨日在景玉宫跟她用膳,才发现两人其实也好些时候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今日他忙完来暖阁,见她自顾自睡得香甜,萧铭修就忍不住把她吵醒。
“陛下今日还忙否?”谢婉凝揉了揉眼睛。
萧铭修帮她顺了顺乱飞的长发,叹了口气:“得忙到过年了。”
谢婉凝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到他脸上得多郁闷,不由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趁着陛下年轻,多忙几年,等以后前朝平顺,陛下就能得闲了。”
刚登基这些年确实不好过,不过他正值年富力强时,倒也不怎么觉得精力跟不上。过些年前面的朝臣和新政都理顺了,就不会这般忙碌,也能轻松下来。
这倒也是,萧铭修现在其实也是为了以后打算,昨日里他心情不太好,没怎么跟她絮叨,今天就忍不住开始说起来:“自来冬日雪灾预案不太完善,最近正在重新修订章程,这两年先用着瞧瞧,若是好便可延续下去,倒也省心。”
谢婉凝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萧铭修也不在意,继续念叨:“再安排好整个冬日救灾的章程,各省市先下发下去,六部也要出人手专盯每年各项灾情,如此以往,才能让百姓日子真正好过起来。”
像今年云州大旱闹灾这事,萧铭修是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若是监察御史能起到职责,一省父母官还想瞒报便不能,六部也要增加六科给事中职,以自督起到朝政清明的作用。”
以前都察院只掌刑狱监察和死刑复审,现在萧铭修想把都察院中武将职单立出来,由仪鸾司兼任,起到督查各省市衙门政务之职能。
当然也非仪鸾司单方说的算,还要有都察院原本文职官做监督,以各省的监察御史做第三双眼睛,也确保不出冤假错案。
这个新政萧铭修已经跟安和殿商议许久,一多半的阁臣都很认同,新政好是好,只是想要推行下去却很难。
想到这里,萧铭修又忍不住想叹气。
结果他低下头去,却看到谢婉凝就靠在他胸膛上,再度睡了过去。
脸蛋红红的,嘴唇也润润的,瞧着就舒坦。
“你倒是不知道愁。”萧铭修把被子拽了拽,生怕冻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不会聊天?
陛下: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别人想听还听不到呢,哼。
贵妃娘娘:……???
第69章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浅,大概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味道,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萧铭修已经不在床上,他正坐在桌前边吃桂花糖芋苗边看书,似是为了配合糖芋苗的清甜,就连熏笼里都放了一小碗干了的桂花,熏的屋子里香喷喷的。
谢婉凝坐起身来,可能是睡得多了,还有些迷糊:“陛下,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萧铭修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活动肩膀:“你啊,一天到晚只想着吃了。”
谢婉凝也撑起身来笑,因为怕冷,她冬日里最喜欢窝在宫中,这么出来跑一天确实有些辛苦。
“民以食为天,人生来便为一口饭,臣妾这样是人之常情。”
萧铭修走到床边坐下,捏了捏她的手:“刚才你睡着,朕摸着手倒是软和许多,近来是不是调理好多了?”
他问的是她的寒症,谢婉凝笑道:“魏医正医术高超,这般调养三年,已经是大好了。”
萧铭修也瞧出来,如今她脸色红润许多,冬日里也不再手脚冰冷,气色比之刚入宫时更是天差地别。
“你乖一些,再养一冬,等全养好了以后才不吃苦头。”
谢婉凝点头,掀开被子自己找了袄裙穿上:“陛下今日也别忙了,歇一会儿,再陪臣妾用一顿晚膳可好?臣妾可是来谢恩的,就这么睡一觉就回去到底不妥。”
萧铭修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了:“你还不是惦记朕这里的小厨房,说得倒是好听,过来谢恩,可是什么都没给朕准备。”
“陛下刚吃的桂花糖芋苗就是臣妾特地给您带的,您吃都吃了,可不准再说没有。”
萧铭修这一回没拿住叫她再允下一个人情,顿时觉得有些懊恼:“你的宫人也是精明,闷头就端上来放桌上,朕要是知道你这么轻巧就打发朕,肯定不吃。”
屋里没有妆镜,谢婉凝只好对着姚黄刚取来的铜镜梳头,面脂胭脂她都自带着,也不需要乾元宫里准备这些。
“陛下,刚臣妾去慈宁宫给娘娘谢恩,瞧着娘娘近来时疏朗不少。”
萧铭修端起那碗糖芋苗,继续吃着,桂花的香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甜蜜蜜又暖融融。
“娘娘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萧铭修只这么回了一句。
他说得简单,谢婉凝却也品出许多滋味来。
太后如果是个刁钻的人,萧铭修也不能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哪怕是样子,太后也尽心教导了。这几年母子二人虽然渐生嫌隙,但萧铭修却始终对太后恭敬有加,但凡有外人在的场面,都给足了太后面子。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太后终于回过味来,他们二人也能渐渐恢复以往和睦,到底维持住了这段难得的母子亲情。
太后立谢婉凝为贵妃,也愿意手把手教她处理宫事,还不是为了叫萧铭修在后宫时能舒服些,起码不会再出顺嫔这样的事烦他。
“其实陛下的命很好,太后虽然是养母,却也惦念着同您的母子之情,真好。”谢婉凝不由感叹一句。
她家中倒是亲生父母俱在,可骨肉亲情照样单薄,父母从未对她生出半分怜惜,她也就只能自己磕磕绊绊长大。
人人都说皇家无情,可到了萧铭修这,皇家却又难得有情起来。
萧铭修也没成想换来她这句感慨,不由心中一暖,却也有些心疼她。
自从东安围场听她倾诉那一场,萧铭修每每听她感念亲情天伦,总忍不住想安慰她:“朕的母后自来也是你的母后。母后不是应了你,让你如跟她学如何管理宫事?你就嘴甜一些,多哄哄她赖赖她,母后便会更喜欢你的。”
谢婉凝倒不怎么会撒娇,她在萧铭修面前都没做那般小女儿情态,到了太后面前恐怕更做不出来,但萧铭修这般说了,她也不反驳,只笑着让秋云给她盘好头发,这才道:“这会儿也有些晚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晚膳自然用得热闹,晚膳过后谢婉凝自然就留宿石榴殿。萧铭修最近事多,加上又刚没了孩子,便也对情事不是很上心,只搂着她安眠。
谢婉凝见他眼下都有些青白,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头又想压抑自己,可到头来见他难过,她也想再劝一劝:“陛下,国事再忙,也得一件件做,总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不是?您自己休息好,于国于民才是大好事。”
萧铭修闭着眼睛,懒洋洋说:“朕知道,以后晚上一定早些安置。”
谢婉凝便又劝:“陛下还年轻,膝下也有两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健康聪慧的小皇子早晚也会来,陛下且也不用太过心急。”
黑暗里,萧铭修慢慢睁开眼睛,他手里握着她柔软的手,却说:“嗯,朕没心急。”
经过顺嫔这件事,他看清了许多,也成长了不少。
他第一件想明白的便是,未来他孩子的母亲一定不能如顺嫔这般,自私自利胆小妄为,便是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也要被这样的母亲带累,说不得就长歪了去。
所以就如同他跟太后说的,他是真的不着急了。
萧铭修轻轻捏了捏谢婉凝的手:“你就别瞎操心了,快睡吧。”
他声音很稳,很沉,谢婉凝刚才还再念叨,下一刻便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萧铭修帮她把被子盖严实,看着她模糊的脸庞,心里缓缓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皇长子,一定要有一个最好的母亲。
次日,谢婉凝早早便醒了,身边还热乎着,萧铭修也是半梦半醒的有些迷糊。
今日是小朝,可以晚一些再起,是以谢婉凝也没叫他,只让他再睡一会儿。
倒是萧铭修自己躺不住,眨了眨眼睛就醒过来,扭头看她:“怎么起这么早。”
谢婉凝喜欢懒床,便躺着动了动头:“昨日睡得足,自然就醒的早。”
萧铭修就“嗯”了一声,望着床顶的架子发愣。
谢婉凝这才记起昨日的事,看还有些时候,便问:“陛下,昨日太后下的几封懿旨,陛下已经跟太后商议过了?”
萧铭修:“太后的懿旨就是朕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谢婉凝就笑:“我不是怕她们找我闹事,而是想问问德妃和熙嫔是个什么章程,以后应当如何给份例。”
这才是大事,骆婕妤也就是以前的顺嫔,还有被贬为庶人的韩淑女都再也翻不起花样来,她们该是什么位分就给什么份例,不用谢婉凝操心。
可德妃和熙嫔却还是屹立不倒,是以谢婉凝务必要把这里面的门道问清楚。
宫里没有谁是经年不败的金牡丹,花开花谢,日出日落,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谢婉凝很明白。她自来谨慎,也时刻预备着将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是以从来都是以萧铭修的话为准则,他如何说她就如何做,只有这样才能稳妥地走下去。
萧铭修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却也不说破,只笑着问:“你原本想怎么办?”
谢婉凝知道他又坏心戏弄,却也很老实回答:“德妃娘娘不过就降了品级,位分还在,是以份例不变,只比往常略减半分便是了。年节时再把减了的份例补足,里外都好看。”
这样既给德妃面子,也让太后、王家和沈家不会说出别的话来,算是皆大欢喜。
“熙嫔那就有些难办了,若是将来还能升回来,便按嫔位的份例给她,但成色都给最好的,她手里头也不缺钱,日子照样好过。若是将来……没有再升妃位的可能,便就按寻常嫔位给,只是怕陆首辅那不好看。”
这安排说完,谢婉凝就住了口,等萧铭修给她点评。
有时候两人相处也很有意思,萧铭修给她安排的差事,总让她自己想个法子要如何办,然后再告诉她好不好,如何才能更好,倒是有点像教导弟子,也难为陛下不嫌烦。
萧铭修突然笑出声来:“你啊!”
谢婉凝瘪了瘪嘴,轻轻捶了他一下:“陛下,臣妾说正经事呢。”
萧铭修好半天才忍住笑:“朕也正经听了啊。”
因为正经听,才笑的这么开心。
谢婉凝这一通处理,完全是站在萧铭修的立场上来办的,她这里面没有掺杂作为宠妃的私心,倒是跟他原来想的不谋而合。
“孺子可教也,德妃就如此办,熙嫔……熙嫔就按普通嫔位给,陆家有朕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