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得过且过,说的就是过去的她。
若不是谢婉凝突然被立为贵妃,她可能还那么浑噩度日,一点都不知道反思自己。
德妃哽咽道:“姨母,佩玲知错了。”
太后看着她长大,对她一向疼爱,眼见她这般痛苦,自己也挺难受的。
她拉过沈佩玲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语重心长说道:“宫里人人都说贵妃貌美如仙才得陛下这般宠爱,难道你们就很丑吗?贵妃能叫皇儿放在心里头惦记,是因为她事事都以皇上为尊,无论办什么事首先想到的都是皇上的荣辱得失,如果换成是你,你会不会喜欢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
德妃抬头望着她,眼睛里有着深深的迷茫和无措,她长相确实不如谢婉凝美丽动人,却也算是清秀佳人,这个样子看人的时候,反而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太后不由说道:“若是你在陛下面前软和一些,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萧铭修的性格她太知道了,他是打定了主意就不再随意动摇,德妃早年没能同他相敬如宾,现在也无转圜余地了。
贵妃和皇帝走到今天,是经年累月的相处累积起来的,也借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就出这般般配的姻缘。
太后捏了捏德妃的手,又道:“以后你就开开心心过你自己的小日子,你已经是四妃之首的德妃了,背后又有王家和沈家,还有我这慈宁宫在,宫里谁会给你脸色看?旁的事,咱们就不争了,好不好?”
有些话,她不好直说,只能这般迂回提点。
太后是过来人,早年跟先帝爷也有过柔情蜜意的少年时光,她最是知道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皇儿现在兴许是没回过味来,但他对贵妃的感情绝对做不得假。
这样一个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沈佩玲再去争抢,只能落下个全盘皆输的下场,何必又何苦呢?
德妃愣在那,脸上还挂着泪珠,神情却慢慢平和下来。
太后也不逼她,只让她自己想通。
德妃想了很久,直到茶都凉了,她才低头擦了擦眼泪:“姨母,当年你何苦让我进宫?”
她说完,起身规规矩矩向太后行了礼,然后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太后坐在那,心里头也是闷闷地难受,她低头揉了揉胀痛得太阳穴,跟身边的阑意道:“让她进宫,我还能看着她啊……”
她的声音好轻,也只有阑意能听见。
阑意见她确实不太舒服,不由劝道:“娘娘的苦心,德妃娘娘以后能明白的。”
这世间哪里有万事如意的姻缘?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也有那许多开明人家,能让小两口婚前见上几面,可却有更多闺秀到了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丈夫是谁。
至于日子能不能过得好,夫妻两个能不能柔情蜜意,也只能听天由命,看各人缘分了。
以德妃这般性子,进宫说不定是太后能给她做的最好选择。
只要她不惹事,自己关起门来想怎么过怎么过,萧铭修绝对不会对她有埋怨。没有宗族妯娌那些事,日子能轻松不止一星半点。她若是早来用心看,就能发现人家贵妃的日子可是越过越好,刚进宫时瘦得一把骨头,面色又蜡黄蜡黄的,这些年调养下来,还不是越来越水灵?
所以同样的路,不同人就能走出不同的锦绣来。
太后叹了口气:“但愿吧。”
乾元宫中,萧铭修刚同安和殿的阁臣们谈完新政的事,转眼就想起魏医正还在外面候着,便放下手里的朱笔,吩咐沈雁来:“叫魏固进来。”
不一会儿,魏固就小跑着进了御书房。
萧铭修往后一倒,很放松地靠到椅背上:“近来太医院可有事?”
他这话问的很随意,也没头没尾,叫魏固很是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萧铭修淡淡看着他,仿佛是在等他自己招供一般。
魏固左思右想,这才小心翼翼问:“陛下可是说贤妃娘娘久病不治之事?”
萧铭修心中一动,却之端起一盅银耳莲子羹,慢条斯理吃着。
“回禀陛下,贤妃娘娘的风寒症一直是张大人在负责,臣也不甚清楚。”魏固额头都出了汗,心里头也很是没底。
太医院做事就是要少问少看,他自来只负责贵妃,便不好去过分关心贤妃的病了。
萧铭修这才有些满意,却是转了个话题,问他:“贵妃最近身子可好?”
终于说到魏固会答的了,他大大松了口气,忙认真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的寒症经这些年调养已经基本痊愈,正巧如今赶上年末冬日,各宫都烧了火龙,娘娘再调养一冬,便能大好了。”
萧铭修一听说谢婉凝马上就要好了,到底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微微扬起嘴角:“不错。”
魏固这才觉得踏实了,又道:“娘娘幼时受过寒,导致气血不足,经脉不通,也难以有孕,便是勉强怀上皇嗣,也于母子有碍。不过随着调养得当,翻过年去开春之后,应当就无大碍了。”
谢婉凝刚入宫时太医院给她请平安脉,一下子便发现她身子不算太康健,当着她的面自然不看说,到了陛下这却不得不说实话。
所幸陛下并未生气,也未曾发怒,只问了问他如何简单避孕的手段,便下旨让他务必全力调养好贵妃身体。
这么熬了三年,贵妃的身子骨终于利落起来,整个人的气色也跟以往大为不同,魏固这才没那么着急,晚上也能睡着觉了。
他能看出来,宫里这么多娘娘,陛下最在意的就是贵妃娘娘。如果她的身体调养不好,那他妇科圣手的招牌早晚要被拆下来,让人当柴火烧了。
萧铭修却问:“那这两月可还要吃药?”
魏固想了想,说道:“却是要的,不过臣跟娘娘说是补气固元的方子,娘娘未曾起疑。”
萧铭修这才松了松表情:“你做的很好,起来吧。”
魏固偷偷擦了擦汗,利落起身候在殿中。
谢婉凝身上的寒症其实对她相当不利,若是这些年未好好调养,恐怕于寿数有碍。得亏有太医院这群医术拔群的太医,她若是没入宫,在坊间很可能因一场风寒便一病不起。
当时萧铭修知道她身体不好,便让太医院悉心医治,三年下来终于见到成效。
“翻过年去,可能彻底痊愈?”萧铭修问。
“其实娘娘如今已经大好,只是臣想给娘娘再巩固巩固,这样以后就能少病体健,孕育皇嗣也不会吃力。”
他们魏家祖传的调养方子可不是胡吹,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医正,自有他过人的手艺。
萧铭修这才露出笑脸:“不错,赏。”
魏固领了赏,却听萧铭修又问:“若是现在就准备皇嗣的事,是否有些急了?”
这……魏固看萧铭修一脸认真,也只能说实话:“回禀陛下,为了娘娘身体着想此事不宜过急,等再调养一冬,娘娘才会彻底无碍。明年开春后若娘娘能怀上皇嗣,无论是娘娘还是小殿下都能健健康康,不会再伤娘娘根本。”
他可是会说话,知道陛下心心念念都是贵妃,只说什么事对贵妃好,陛下一准能答应下来。
果然听他这么回,萧铭修才道:“那你就好好给贵妃调养,等来年若真能喜得麟儿,朕重重有赏。”
魏固大喜,跪下来给他行大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人不见了,萧铭修才起身在御书房里溜达来溜达去,一脸的欣喜若狂。
宁多福在旁边垂眸不语,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萧铭修也压根不在意他,自顾自转了好几圈以后,又原地蹦了几下,还跟宁多福念叨:“你听到没有,婉凝身子好了,我们要有皇儿了!”
宁多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恭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萧铭修长长吁了口气:“等了这么多年,值了!”
可不是,当年谋得皇位他不急,如今期待皇长子他也稳得住。
所有事都要在最妥当的时候完成,这样才能成为最大的喜事。
婉凝身子好了,对于他来说就好事一桩,至于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是锦上添花,最美好不过的珍贵礼物。
萧铭修忍不住笑出声来:“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多福:陛下怕不是傻了吧,害怕!
陛下:今儿啊真呀真高兴!
第84章
一晃就到了小年夜。
今年是除服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的喜庆气便比以往要更浓郁,爱漂亮的小宫人们已经换了红发带,给银装素裹的长信宫添了几分亮色。
小年家宴只有晚间一场,谢婉凝下午叫芳蕊亲自去了一趟百嬉楼,盯着那边宫人布置宴厅。
等到宫宴前,谢婉凝便重新把今日要用的头面检查一遍,这才叫春雨给她戴上。
芳蕊刚回来,对谢婉凝禀报:“回禀娘娘,百嬉楼都已经安排妥当,熙嫔娘娘的位置挪到了下首三席,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的位置不变,娘娘的位置略往前挪了挪,在陛下的右手边。”
谢婉凝点了点头,道:“无论今日贤妃来不来,都要把膳食给准备上。”
贤妃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宫门了,就连太后都被惊动,亲自派皎月姑姑去贤妃绯烟宫看望,后来也跟谢婉凝说:“她瞧着病得挺重,就让她好好养着吧。”
今年本就已经去了一个皇贵妃,又闹了顺嫔那事,太后实在也不想宫中再有变动,自然督促太医院好好给贤妃调养。
谢婉凝心里知道贤妃那些微大概,闻言便只笑:“臣妾也过去瞧了瞧,只是贤妃似乎不太好见人,说了几句话就回了。”
太后点了点头,这事便就简单揭过。
是以贤妃人虽然病了,位置却不能撤,必须要好好摆在那里。
芳蕊便道:“娘娘放心,绯烟宫尚未发告病的牌子,晚宴应当是会来的。”
最近宫里头事多,芳蕊手上一小部分景玉宫内的琐事便到绫惜手中,她则肩负起了外面的宫事,两个人都忙成陀螺,却是没人喊累。
能得贵妃娘娘看中,慢慢在宫中立起来,是她们的福气,也是贵妃娘娘对她们的信任。
绫惜在边上指点小宫人给谢婉凝梳妆,分心听了一句,想了想说:“以贤妃娘娘的性子,定是不肯错过宫宴的,娘娘不妨叫太医院也去两个太医守着,小心总不会错。”
上次顺嫔都那个情景,太医也等了好久才到,虽说便是太医来了也于事无补,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说的不错,”谢婉凝转头对芳蕊道,“姑姑受累,再去吩咐一趟,叫太医院务必派最少一名医正守在百嬉楼,晚宴结束才可回去。”
芳蕊笑着福了福,匆匆便出去了。
绫惜等春雨给她盘好发髻,亲自过来给她上妆:“娘娘最近气色是越发好了,脸上白皙柔嫩,也不用怎么打面脂,简单上个胭脂就很精神了。”
听她这么一提,谢婉凝自己也高兴,就说:“是了,魏医正也说我最近已经大好,如今到了冬日手脚也不寒冷,每日里精神头也足,倒是他医术了得。”
绫惜给她仔细修了修眉型,然后用黛色眉膏上眉色:“正巧尚宫局新上了几盒胭脂,里面有一款枫叶红色的很衬娘娘今日这身大礼服,便用这个给娘娘上颊色和唇色?”
谢婉凝微微一笑:“论说打扮你才是行家,就听你的便是了。”
等到打扮完,时间也差不多了,谢婉凝起身在妆镜前端详自己,美美地转了一圈。
这身礼服是绫惜领着手下的小宫人新作的,用了符合贵妃身份的锦葵红和蜀缎,上身是翻领大袖斜襟齐膝长袄,下裳是十二褶马面裙,前头的光面绣了银丝卷云纹,连带着底襕也有一圈云纹,行走之间银光闪闪,仿佛走在云端。
谢婉凝很喜欢这身衣服,嘴里念叨着:“这一回的裙子最好看,回头再做一件郁金色的上衣短袄,也好配着穿。”
绫惜应下,又取了一串白玉坠子给她挂在领间,这才觉得妥当。
“今岁的大氅也做了一件新的,上头的风帽做得比往年的都大一些,娘娘梳高髻时也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