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修点了点头,低头抿了一口茶:“你猜的差不多,王家父母自是不肯叫自己女儿入宫的,只是王家千金自己找了关系,叫人把相图交了上来,她父母居然全然不不知,等事情闹开才想着找补脸面,灵隐寺那一出戏,自然也是王家千金的主意。”
所以,王氏女想入宫,就自己弄一出凤栖梧桐的命格,到时候传扬的天下皆知,宫中都得重视她。
谢婉凝差点没笑得掉了茶杯:“她是怎么想的?把钦天监当傻子,还是把礼部当傻子?这年月哪里有什么凤命,自然是谁当了皇后谁是凤命,还不得陛下一人说了算的。”
萧铭修一听皇后这词,心跳骤然加快,他佯装漫不经心,甚至还低头喝了口茶。
“可不是,她真是愚蠢至极。”萧铭修这么说。
她说得对,谁有凤命,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说了算?
谢婉凝笑够了,却抬头认真看着萧铭修,萧铭修手里一抖,差点以为自己被她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谢婉凝却只说:“可是陛下,我还是想让她入宫。”
萧铭修刚飘起来的心又渐渐冷静下来,他认真端详着谢婉凝的神色,见她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问道:“知道你厌弃她,还为何要见她?”
谢婉凝垂下眼眸,轻声道:“臣妾少时同她有些龌龊,这些年一直未曾问清,既然她想拿凤命进宫压我一头,那我且要看看,她进了宫到底是如何模样。”
这时候的谢婉凝,没了噩梦惊醒后的恐惧,也没了对上一世过往的彷徨,她现在是清醒的,也是坚定的。
她跟萧铭修一起走到今天,太知道他的为人,他绝不是那等朝秦暮楚之辈,再说就以王纯汐那等人品颜色,也配跟她比高下?
笑话!
王纯汐如今行为这般反常,哪怕闹的跟家中决裂也要入宫,可见她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谢婉凝低头想着: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纯汐绝对不是爱慕富贵荣华,她上一世就没有想着入宫为妃这事,这一世却出其不意,偏要进宫一遭。如此想来,恐怕只是因为她这一世机缘巧合入了宫罢了。
既然王纯汐一门心思奔她而来,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花招,只管叫她来便是了。
萧铭修见她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也不知要说她什么好,只得道:“那你想好了,若她真的入宫来,怕不是要闹的宫中又乱,你管起来且更不容易,到时候忙了累了,可不许跟朕抱怨。”
谢婉凝一听他竟在意的是这事,不由噗地笑出声来:“那陛下给我找个帮手如何?”
萧铭修以为她能撒撒娇,说一句“到时候陛下帮我便是了”,却没料到等来了这一句,心里顿时酸起来,想着:朕还不如那些小姐妹重要。
谢婉凝见他沉了脸,竟一点都不害怕,气定神闲吃了一小半橘子,才道:“如何?”
萧铭修深吸口气,不知道为何又委屈起来:“娘娘想待如何?”
谢婉凝用亲自插了一小块橘子,喂到他唇边:“臣妾知道年前宫里头也要升升位,想问问班婕妤能否升到主位,也好搬宫离开灵心宫,好叫她闲来帮我操办宫事。”
“朕瞧你是喜欢同她玩。”萧铭修撅起嘴来。
谢婉凝头一回见他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可冷静下来,又有些异样的情绪在心里头流淌,她忍不住,也不想忍,左思右想还是问:“陛下不喜欢臣妾同她一起?”
萧铭修冲她伸出手,目光炯炯看着她,谢婉凝便好似受了蛊惑一般,也伸出手,让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朕不喜欢你把目光放到别人身上去,”萧铭修手上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抱进怀中,“朕只喜欢你一直看着朕。”
谢婉凝心跳如鼓擂,她靠在他的胸膛前,觉得他胸膛也在飞快跳着,震得人浑身都麻了。
她轻声问:“真的?”
萧铭修低下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依旧不肯放弃:“朕金口玉言,自然是真的。”
谢婉凝轻声笑笑:“若要有所求,必先有所出,陛下都不能做到如此,又何必来要求臣妾呢?”
萧铭修心中一痛,心道他所想所思果真如此,两人的身份地位始终让她释怀,一个不算明朗的开始,注定他们之后的路要难走得多。
便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对她产生这么多澎湃感情,让他甚至可以为她失去理智,只求她能一直看着自己。
萧铭修叹了口气:“若朕能做到呢?”
谢婉凝猛地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嘴,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彷徨。她完全没有想到萧铭修会这样说一句,他似是而非地给了她一个珍贵的承诺,她却又不敢答应下来。
理智告诉她什么都不能相信,可内心深处,她紧紧上着锁的心房却在不停颤动,仿佛只要再久一点,颤动再多一些,那把心锁就要坚持不住,早晚要四分五裂开来。
萧铭修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亲,笑容如三月的春风一般和煦。
“乖,我们不急,”萧铭修把她搂进怀中,“我们时间那么长,你慢慢想,等想通了,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好不好?”
谢婉凝知道自己不能也不会回答他,可心底里还是为了他这句话感到酸涩,她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润,可却始终没有说话。
萧铭修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放到一边,起身背着她说:“朕前头事还忙,就先走了,晚上等着朕用膳。”
他说完,也不等她送,大踏步潇洒离开。
谢婉凝透过窗棂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不见,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定很难过。
“这人,真是的。”谢婉凝嘀咕一句。
你这么说,叫我如何忍得下心?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好心痛,好委屈,好可怜。
贵妃娘娘:不心痛,不委屈,不可怜。
陛下:就是心痛,就是委屈,就是可怜。
贵妃娘娘:啪啪啪啪,你赢了。
第94章
大约过了两日,太后在跟谢婉凝简单商量清楚之后,接连下了好几道晋封的懿旨。
最先一封便是给班婕妤的,她连升两级,被封为正四品丽嫔,赐住西六宫景晨宫前殿。其余还有些淑女选侍也跟着升了升位,因为这些人谢婉凝平日里是见都没见过,便也没往心里去。
剩下的妃位和嫔位依旧空置,谢婉凝估摸着太后这是想留给新入宫的秀女,出身高一些的能封个嫔位家里脸上也有光。
她特地选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又去了一趟太后的慈宁宫。
最近她身子骨好了,也愿意出来多走动,来回这一趟也不觉得冷,反而能走出些薄汗来。
等到了慈宁宫,时候还有些早,还是熟悉的皎月姑姑出来迎她,亲自伺候她去暖阁吃茶:“娘娘亲手做的陈皮乌龙茶,这一回的略甜一些,知道贵妃娘娘爱吃这一口,特地叫给您留的。”
每次来太后宫中,谢婉凝总觉得分外舒服,她仔细记下太后这的宫人一言一行,也尽量换着宫人带出来,好叫她们学学看看。
不得不说,太后若是想叫你宾至如归,就能实打实做到。不过举手投足间轻飘飘那么一个眼神,简单一句轻语,就能叫你心里头跟喝了蜜一样,哪哪都舒服。
谢婉凝早先也提点过自己宫里人:“若能学得慈宁宫半分,也算是你们长了本事。”
慈宁宫人毕竟早先也是坤和宫人,太后统御东西六宫二十几年,她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宫人,没有一个不伶俐的。
景玉宫的宫人虽也很好,到底少了那么几分亲切和稳重,没有人家慈宁宫来的自然。
谢婉凝坐到椅子上,对皎月笑笑:“有劳姑姑了,今日我倒是有口福,能喝上娘娘亲手做的茶。”
太后可不跟普通人家的老太君一样,没了丈夫就整日的吃斋念佛,她手里头虽然常年捏着佛珠,也会经常说一两句佛偈,可谢婉凝却瞧得出来,她是没那颗风平浪静的佛心。
平日里太后不好经常出慈宁宫,也不乐意天天念佛,就侍弄花草摆弄茶叶,也算是陶冶情操了。兴许是这两年有所心得,做出来的茶倒是都很好,赶到萧铭修圣寿或者过年节,也要拿出来给陛下添点乐趣,也算是变相缓和母子感情。
太后娘娘做事,就是这么不动声色又文雅自然。
是以今日谢婉凝能有幸吃上一碗,也算是太后特别开恩,给她大脸面了。
谢婉凝心里头那么一转弯,顿时就明白过来,估摸着过两天礼部赞者要过来给他们说过年祭天、祭地和祭祖的流程,这里面有些事就要从太后换到谢婉凝手上,太后这是在跟她示好呢。
要谢婉凝说,太后就是一辈子谨慎惯了,她自己做事不留尾巴,叫人无从指摘,确实是相当厉害的。
便是对谢婉凝,哪怕她如今是陛下的宠妃,说到底又如何呢?
太后可是皇帝的嫡母,更是他的养母,无论如何,贵妃都不能越过太后去。
但太后这么轻轻露一手,谢婉凝心里头却舒坦极了,总觉得太后这是对她青眼有加,是信赖她的表现。
谢婉凝心里暗暗把这一手记下来,不过皎月一句话,效果却出奇好,放着这么一个老师在眼前,不认真学习就不是她了。
她细细品茶的工夫,太后姗姗来迟。
谢婉凝忙起身行礼,笑着同太后道:“刚一口茶暖进心里,娘娘就来了,倒也是臣妾运气好。”
太后冲她摆摆手:“这一回做得甜了些,皇儿是不耐吃的,你若喜欢就带一些回去,也好放在我这里浪费。”
谢婉凝一听这原来是给皇上做的,顿时有些诚惶诚恐:“臣妾怎敢享用御供。”
“你这孩子,”太后就被她都笑了,“什么御供不御供的,只是我平日里做得小玩意,一会儿叫皎月包给你,拿回去吃吧。”
谢婉凝脸上微红,冲她福了福:“多谢太后赏赐,臣妾一定好好享用。”
闲话家常结束之后,谢婉凝就提起正事来:“娘娘,不如我们再核选一回相图,直接把人选定下,也好叫她们过完上元节进京。”
太后点头:“是了,这几日也是没个闲工夫,正巧你今日过来,便今日办吧。”
两人说着就选起人来,这选人也不单单只看相貌,家世人品都要看,也没分宗妇和宫妃,只把所有人都列上同一个册子里,每省按五到八人选定,这样到时入宫不足百人,也省得劳民伤财。
待看到溪岭那一册的时候,太后特地指了指王纯汐的相图:“这姑娘可合适?”
太后也不过随口一问,到是没成想谢婉凝还真认识她:“回禀娘娘,王姑娘与臣妾早年同窗,一起就读于琅琊族学,只不过我们年龄有差,并不是同一班。”
“哦,你倒是见过她的,人品如何?”
谢婉凝抿嘴一笑:“娘娘可问住臣妾了,便是话都没说过几句,臣妾可无从指摘人品,不过坊间倒是有些传闻……不如就选中她进宫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太后一愣,马上就听出这里面有故事,见谢婉凝根本不拿王氏女当回事,不由也会心一笑:“你说行那就行,便是做秀女进宫瞧瞧也无妨,能不能选中还是后话呢。”
王纯汐自己蠢,王家人也跟着稀里糊涂。他们也不想想,陛下和太后都未曾选盛京王氏女入宫为后,难道仅仅是因为王氏嫡系没有适合的千金?
并不是的,是因为他们两人都不乐见本朝再出一个姓王的皇后,所以无论是盛京王氏还是琅琊王氏,从根上就没戏。
哪怕是入宫为妃,估摸着太后娘娘也要掂量掂量,她姓王,本身就是她最大的缺点。
谢婉凝心里头就笑开了花。
太后娘娘可真是聪慧,有些话根本不用明说,老太太一准就能明白。每次来慈宁宫,谢婉凝都觉得畅快极了,果然跟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累。
两人粗粗圈了小一百人的册子,便跟相图一起送到前头乾元宫,陛下要先知道名单,然后礼部的官员还要再核对一遍,最后才发往各省,等待来年入宫。
十八省中最远的边疆省份都无人选中,一个是路途遥远,再一个也不好叫人骨肉分离,这年节进一趟盛京也不算容易,何苦这么折腾。
是以最后人数还要略少十数人,重华宫倒是也能住下,就是会拥挤一些罢了。
等这些都忙完,太后才道:“过几日便是新年了,想来皇儿也跟你讲过,今年年底祭祀你要往前站一站,也好给我帮帮忙。”
谢婉凝忙起身道:“娘娘尽管吩咐。”
太后就笑笑:“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这都是咱们分内的事,做得好了也是给皇儿长脸。”
“娘娘说的是。”
太后想了想,道:“祭天的时候也没咱们什么事,只站在皇儿身后便是了,不过祭地时往年都要跟着皇儿撒种,我年纪大了,走泥地可不利落,今年就你替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