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瞥向刘月秋,似笑非笑,“不用了,我想单独和刘老师说几句话。”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秋月,你好好招待人家啊。”
刘母特意叮嘱声儿后,扭头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她环视着眼前的房屋,家具和装修都非常老旧,正中摆着一张男人的黑白照,那显然是刘秋月的父亲,从眼前情况来看,刘秋月的家境并不是很好,也难怪她总再做攀高枝的美梦。
“你、你来做什么?”
江糖收敛视线,坦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她长腿交叠,清冷的目光和她的忐忑形成鲜明对比。
“刘老师好像并没有和阿姨说你离职的事。”
刘秋月脸色一变,不语。
她是没说,因为怕母亲担心,所以撒了个小谎,准备找到新工作时再圆过去。
只是……
刘秋月想不明白江糖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特意带上了梁深。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江糖嘲弄一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江糖厉声质问:“你身为老师,心术不正,不应该辞退你吗?你觉得是我让你丢掉的这份工作?”
刘秋月低着头,半天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江糖朝刘母所在方向看了眼,微微压低声音:“梁深很喜欢你,我也想给你留些面子,可你好像并不领情。”
“我没有……”
没有?
江糖微一挑眉,伸手揽住梁深,狐狸眼一片冰冷:“梁深,那天是刘老师说,我让她被辞退的吗?”
梁深就算脑子笨,也能意识到人的喜怒,这时候他可不敢触怒江糖,忙不迭点头。
江糖双眸未动,继续道:“那么刘老师,是我让你丢掉工作的吗?”
“不、不是。”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梁深这样说?”
“我……”刘秋月小心瞥了眼身后,比起江糖,她更害怕的是这一切被刘母知道,怕她为此失望。
刘秋月又忍不住看向梁深。
他干净的眼神里满是困惑,像是不明白自己深深信任的老师为何会欺骗她。
“刘老师,我的孩子因为你的片面言语对我产生误会,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既然这样问了,刘秋月也不想瞒了,反正她再也回不去长青,更不会和这家人有什么交集。
她说,语气丝毫没有歉意:“是我丢了工作很生气,所以迁怒你妈妈,其实这事和你妈妈没关系。”
梁深死死攥着拳头,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跳下沙发,什么都不说的向外走去。
望着梁深那写满失落的背影,江糖缓缓起身,她逐渐逼近刘秋月,锐利的眼神让刘秋月不敢抬头直视。
“为了一点私心,这样伤害一个孩子,你当真问心无愧?”
嘲弄看她一眼后,江糖跟着离开。
梁深已坐回到了车上。
他没哭也没闹,就趴在窗户上向外面看着。
江糖知道,比起难过来,梁深更多的是不解。
小孩子的世界是一条笔直的通道,没有一点复杂的弯弯绕绕,在他们眼里,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信任是百分百的信任。可是今天……最信任的老师和他撒了谎,一个微小的谎言,足以摧毁他内心那座被他拼死捍卫的城池。
“她明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梁深瘪瘪嘴,“可是为什么……她就可以骗我。”
江糖缓缓把车子停在无人的路边,她扭过头看着那张失落的小脸,轻轻说:“梁深,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撒谎,就连动物都会欺骗别人,在千千万万的谎言里,你要做的是如何分辨善意和恶意。我知道你还很小,可你必须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判断能力。”
梁深红着鼻尖:“你是在说我是笨小孩吗?”
“你不笨,你只是太容易信任别人了。”江糖看着他,认真道,“信任是一把双面刃,它会让你变坚强,同时也会摧毁你。你不妨在信任他人时,保留一些自己的想法。”
梁深低头细细思考着她的话,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他晃晃小脚,声音近乎呢喃:“我、我原本想今天想离家出走的,让你着急愧疚。”
“然后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江糖笑了下,“你早晚有一天会真正的离家出走,只是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想起我的好,然后哭哭啼啼找妈妈。”
梁深一听,咬咬牙瞪向江糖:“我……我是男子汉,才不会哭哭啼啼找妈妈呢!还有,我没中暑!!”
很有活力,看样子是恢复过来了。
江糖发动引擎,继续往前开。
“今天你不用上学,想去哪里玩儿?”
“去、去哪里都行吗?”
“嗯,哪里都行。”
他咬咬下唇:“我想去看亮亮,他现在在医院。”
亮亮是梁深的好朋友,两人一直玩的很好,直到不久前,亮亮生病住院,有一次听老师们交谈,得知亮亮要动手术,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幼儿园上课了。他一直很忧愁,想去医院看他,然而总是找不到机会。
亮亮所在的医院正是上次江糖晕倒所住的医院,对于路况也比较熟悉。
既然是看病人,就不能空手去,江糖先带着梁深去了花店,挑选送给病人的水果花篮,付款时,梁深先一步来到柜台。
柜台有些高。他踮起脚尖也没勾到。
“我要那个水果花篮,多少钱?”
服务员说:“368,要写贺卡吗?”
“唔……”梁深认真想了下,摇摇头,“不要了,我可以亲口和他说,不用写。”
他的话逗乐了柜台小姐,上去把花篮包好递到梁深手上,“不过你有钱可以付款吗?”
“我有。”梁深摸出口袋里的老爷机,“我可以扫码付款。”
“……”
“…………”
梁深此刻才意识到,上了年纪的老爷机没有扫码付款功能。
他抬起头,眼巴巴瞅向江糖,斟酌几秒,开口:“我能借些零钱吗?回去让我爸还给你。”
江糖努努嘴,从钱包抽出几张纸币递过去,“你求助别人时应该说什么、”
梁深不情不愿:“谢谢。”
“找您的零钱。”
江糖随意把零用钱揣到兜里,又帮忙拎起花篮。
梁深小跑跟在江糖身后,微喘息着说:“你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江糖:“呵。”
梁深又说:“你以后对我好点,我就会喜欢你。”
江糖:“呵呵。”
谁稀罕。
感受到江糖嫌弃的梁深立马闭嘴,乖乖跟在了她身侧。
花店到医院只有几步路,江糖决定步行。
到了病房门口,江糖弯腰把花篮送到梁深手上,低声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去吗?”
“那是你朋友,是你要来看望的,我进去不太合适。”
梁深鼓鼓腮帮,低低哦了声。
敲敲门,他推门而入:“亮亮,我来看你啦!”
透过小小的方块玻璃,江糖看到了躺在病房上的苍白少年,比同龄人削瘦,手上插着输液管,留有短短寸头,笑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病房没见家长,空大沉寂。
梁深进入的瞬间,江糖看到他笑的和太阳一样灿烂。
看样子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好。
她收敛目光,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原本以为梁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世小魔王,结果小魔王也有细腻温柔的一面,果然,小孩子都是天使和恶魔的两面化身,说天真也天真,说邪恶也邪恶。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人的笑声,江糖又往里面瞄了眼,看到梁深从书包拿出了自己送给他的小霸王游戏机,两人正兴趣冲冲玩着。
当初还说不喜欢,这不玩的挺上劲的。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到抹熟悉的身影,她皱皱眉,起身跟了上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糖就见那酷似林爱国的女人消失在人海中。
她眉心拧紧成一团,心里杂乱无章,思绪百转中,手背被拍了下。
江糖猛然回神,低头对上梁深的眼。
“你出来了?”
“嗯。”梁深点头,“亮亮要休息了。”
“那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