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何方芝经过刚刚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很快就有了个主意,她试探着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张向阳点头,“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之事,我都能答应你。”
何方芝摇头,“当然不是这些。”
“行!”
何方芝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坐地涨价,“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
“第一件你不能再喝酒,你一喝醉,就会打我。你这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不如你把酒给戒了吧。”
张向阳原本就不是爱酒之人,想也不想就应了,“好!”
“第二件我不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逼我做那事儿。”
张向阳一怔,那事儿?哦!是那事儿!他脸色涨得通红,“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何方芝有点懵,真的假的?居然连这条也肯答应。她转了转眼珠子,他该不会真的是腻了那魏玉红,想换别人吧?
她沉着一张脸,加重语气说出最后一件事,“你也不能再找别的女人,不许跟其他女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不知怎么地,张向阳觉得自己有点吃原身的醋了。原以为何方芝跟原身没感情的,可现在她却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代表她还是喜欢原身的。
迟迟没能等到他回答,何方芝猛地转过身来看向他,眼里微有薄怒,“怎么你不答应?”
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后脑勺,当她转身的时候,立刻对上他的眼睛。
他们这张炕是靠着墙的,墙上开了个窗户,今天是十四,月光透过窗户照到他的脸上,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照得分外显眼。
他眼中的失落直接落到何方芝眼中。
她心中哼了一声,看来还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样。
她有些憋屈,但凡她有一条生存之路,她都不会忍下这种糟心玩意。
就在她暗暗吐槽的时候,张向阳开口应承了,“好!”
何方芝见他答应,心里总算满意了,“那就好!”说完,立刻转身背对着他。
张向阳微微有点失落。
第二日就是八月十五,赶大集的好日子。虽然乡下集市管得厉害,但还是有人会偷偷摸摸拿些地里出产的东西到集市上卖的。
“哎,为这事居然要耽误大半天的农活,真是划不来。”张大队长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
“找啥找啊?你不就只有一身体面衣裳吗?”张母见他把箱子里的衣服翻得到处都是,有点来火了。
张大队长看了眼那身叠得整整齐齐的中山装还有七成新,穿出去也不丢人。这身衣服已经置办十年了,除了众大场合必须穿得体面些,平时这身衣服都是压箱底的。
他捏了捏面料,摸了把额头上的汗,“还是算了吧。”
这么热的天,穿这身衣服出去,别人肯定会说他虎了吧唧的。
张母一想也是,在箱子里翻了好久,越翻越来气。
别说老头子几年没做新衣服了,就连她自己也是。
自打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接连往下蹦,他们差不多四五年才能做身新衣服。为了穿久一点,挑的都是最耐磨的劳动布。这种布都是穿着下地干活的,没两年,膝盖和手肘处就能磨破。
张大队长见她沉着脸,自己找了一身只打了两个补丁的衣服换上,“就这身吧,我瞅着挺不错的。说不定穿上这身衣服,对方看我们家穷,还能少要点钱呢。”
张母板着的脸被他这话逗笑了,“你就唬我吧。这都说好的事儿,还能变了?”
张大队长把衣服往身上套,“赶紧把衣服收拾回箱子。等咱儿子真的当了工人,说不定每个月也能发布票。到时候咱俩也能做身新衣服穿穿。”
张母一想也是,“你说得对!”
说着,她弯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等他换好衣服,两人刚走出房间,杨素兰就凑过来,“爹,我想和表妹去公销社买东西,想跟您请下假成吗?”
张母还没开口,张大队长率先同意了,“成吧。”
张母还想反对,张大队长对她使了个眼色。
等杨素兰去灶房端菜,张母不高兴地质问他,“你干啥就给同意了?这一下四个人请假,咱家今天的工分不挣啦?”
张大队长坐到饭桌前等着开饭,听到她的话叹了口气,“你瞅瞅你。只想着自己。咱小儿子要去当工人了,拿的还是家里的钱。虽说是借的,可这钱也有老大两口子的份儿。反正赶集只去半天,让她心里舒坦了,以后能给你省多少事儿啊。”
张母仔细一琢磨,笑眯眯地道,“老头子,还是你脑子灵活。”
张大队长瞅了眼外面端着饭菜快要进屋的大儿媳妇,“哎,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家人就别计较那么多。”
张母点头,心里暗想,只要我儿子不吃亏,我肯定不跟他们计较。
只有一辆自行车,四个人肯定是没法坐的。
张向阳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把自行车交给媳妇,“你骑着带大嫂吧。我和爹走路就成。”
何方芝和杨素兰一脸诧异地看向他,见他语气诚恳,不似作假,便知道他是认真的。
杨素兰兴奋得不行,围着自行车转圈圈,“哎呀,我也能坐一回自行车了,真是难得。”
这自行车只有公公会骑,他男人想学,公公怕他学车的时候把自行车给摔了,硬是不同意,她就更没有机会学它了。
现在虽然不能学,可能坐上去也不错啊。
她兴奋地拉着何方芝的手,“表妹,表妹,你先试着带我一下。可别把我摔了。”
何方芝嘴里发苦,瞅着表姐的意思,原身好像会骑自行车,可她不会啊。
她被杨素兰拽到自行车旁边,手不小心触到那冰冰凉凉的车头,明明是三伏天,愣是让她抖了个机灵。她的视线往四周扫了一圈,很快落在廊檐下正坐着抽烟的公爹身上,她拍了拍杨素兰的手,朝正要给她让位置的张向阳道,“咱爹年纪大了,还是你带着他吧。可别让咱爹累着了。我和表姐走路就成。”
杨素兰激动无比的心脏被她这盆冷水淋了个透心凉。她木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表妹,那眼里的流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你傻啊,居然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
明明公公才四十六,在乡下这年纪正值壮年,哪里老了?再说了,从生产队到镇上也不远啊,哪里能累着他了?
只是当她看到一直在瞪向她们的婆婆,好似在说她咋这么不孝,只能点头附和,“表妹说的对,还是你们用吧。”
张母得意地朝老头子道,“老头子,你看还是小三媳妇懂事吧?”
杨素兰暗暗翻了个白眼。
张大队长对张母的话倒是很认同,微笑着朝张向阳道,“得了,咱们早去早回,下午还要下地呢。”他侧头看向两人,“你们逛集也别太晚了,上工要紧。”
“是!”
何方芝暗自给自己抹了把汗。文盲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整出新的一出,想要替代原身好好活着可真不容易。
四人出了家门,张向阳骑车载着张大队长很快就消失不见。
杨素兰和何方芝各自跨着个篮子,手挽着手往外走。路上有许多人都和她们一样,也跨着个篮子,想来也是去赶集。
出了生产队,进入小道的时候何方芝给杨素兰道歉,“表姐,你没怪我吧?”
杨素兰倒是没怪她,只是有点遗憾,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被表妹给放弃了。同时她还有点疑惑,“你怎么开始讨好公公了?”
当初表妹是为了名声才嫁进张家,除了对她还有点好脸色,对其他人都是有些埋怨的。
只是表妹性子闷,所以即使心里有怨气也从来不表露出来,像今天这样上赶子讨好,还是头一回。
何方芝笑着道,“我就是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了奔头。”
以前原身可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养孩子,手里一分钱都没有,可以后就不同了。
杨素兰仔细一琢磨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公爹答应每个月给表妹十三块钱,表妹这是投桃报李才表孝心的。她心里那点遗憾顿时消失无踪,“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镇上。
第 16 章
供销社的布绝对是最紧俏的,所以杨素兰先带何方芝去供销社。
这还是何方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门口上面写着几个繁体的红色大字“为人民服务”。
何方芝也是上工的时候,才听李明秋说,现在的字跟以前有很大不同,是因为被简化的。但这几个字却是繁体的,写得气势磅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写出来的。她刚想问杨素兰这字是谁写的,却被她拉着往里走。
到了里面,她的心神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
跟她前世不同的是,这个供销社卖的东西挺杂,集布店,成衣店,糖果店,烟酒店等为一体。
杨素兰径直带她到一处人挤人的柜台前。
别的柜台都是三三两两的客人,只有这个柜台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的,热闹得很。
“我不要白洋布,我家里没死人,你给我拿这个干嘛,我要黑色的。”
售货员脸色阴沉地看着那老太太,“刚才不是有人说要白洋布吗?”
后面有人举起手中的布票,大声朝这边喊,“我要白洋布,给我两尺。”
说着扒开人群往里挤,可前面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斩三关过五将才到了跟前,哪肯被她扒拉回去。
所以纵使那人手劲儿再大,售货员也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脸都黑了,冲着那挡路的几人道,“赶紧让开,让她进来买布。”
“凭什么啊?我们先到的,应该先给我们裁。”
售货员把布往柜台上一撂,两只胳膊抱在一起,屁股一歪就坐到那个木制的高凳上,她吊着眼角看着这群人,“你们不配合,那我就跟你们耗,什么时候这匹白洋布卖出了,什么时候我才给你们拿别的布。”
这简直是无赖透顶了。这白洋布一般用来做被子的里衬或者家里有丧事用来做孝服。平时谁会买这种不耐脏的布来穿。她这一匹布估计得好几个月才能卖出去。
那几个挤在前头的妇女登时脸色都不好看了,可供销社的销售员自来就是脾气大的,她们见她坐着不动,也拿她没辙,只好让后面的人过来。
“同志,麻烦你给我拿两尺。”刚才那个妇女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倾着半边身子,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笑。
一股口臭味袭来,售货员嫌恶地扇了扇鼻子。
她皱着小脸,朝对方挥了挥手,“往后退,口水别沾到布上,到时候该卖不出去了。”
那个妇女挺了直身体,继续舔着脸朝她笑。
售货员不紧不慢地裁好了布,“三毛三一尺,一共六毛六。”
等收完对方的布票之后,她把白布放了回去,又拿起架子上的黑布,朝刚才的那个客人道,“你要黑布是吧?”
“对!”
“要多少?”
“要三寸!”
售货员脸都黑了,嘴里咕哝一声,“就要这么点,你是做尿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