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鸢仔细的看着玉佩,在小马驹的左下角, 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梁”字。
“梁……玉……”秦素鸢喃喃, “莫非这是凉玉原本的名字。”
秦克忠道:“我和你娘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原来这事情爹和娘都知道,她和凉玉却不知道, 大约秦屹也不知道吧。
这么看来, 凉玉多半是出生在富贵之家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抛弃进横江。
秦素鸢思索片刻, 道:“横江从北狄流入大陈境内,凉玉看样貌不是北狄人,那么可能就是大陈北疆的人了。”
“为父也是这样想的。”
秦素鸢缓缓用手帕将翡翠玉坠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说道:“爹,这东西给我保管吧。”
“素儿,你想告诉凉玉?”秦克忠忙问。
“我认为此事迟早该告诉她,她有权知道。”秦素鸢回道,“不过请爹放心,我自有分寸,会寻个合适的时间将东西交给她的。”
因着府里还要继续张罗秦屹迎娶周芊羽的事,秦素鸢和沐浅烟便跟着帮忙,直到傍晚时分,秦屹将周芊羽迎到府中。两个人拜了堂,宾客们鼓掌祝贺。秦素鸢和沐浅烟也留着用了些宴席,待秦屹被他的军中好友们簇拥去洞房了,方才回去宁王府。
算起来,这几个月秦家不但在朝堂上扶摇直上,一双儿女还各自操办了喜事,真可谓是平步青云,惹人艳羡。
秦素鸢也为秦家高兴,只除了自己不能孕育孩子这一点是个遗憾。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秦素鸢每天和沐浅烟厮混在一处,相看两不厌;到了夜里两个人缠.绵缱绻,感情越发的牢固。
每每秦素鸢早饭后,沐浅烟便让凉玉端来避子汤,亲自看秦素鸢喝下。
比起秦素鸢自己,他反倒更担心她会怀孕。一想到怀孕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他就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着秦素鸢把避子汤喝下了,他才肯放心。
冬日来临,因着气温低,沐浅烟的身子好受了不少。两人寻了个闲散的下午,去街上转转,顺便邀请了沐沉音和应长安一起去。
很快他们就在指定的地点碰头了,但应长安并没有来赴约,只有沐沉音带着一名随从过来。
秦素鸢丝毫不觉得意外,笑着问沐沉音:“应长安又去赌博了?”
“嗯。”沐沉音习以为常,“长安近来沉迷京城的一种新的赌法,正在想方设法的出老千,不能自拔。”
秦素鸢和沐浅烟对视了一眼,她道:“应长安的确有性格。”
凉玉今天没有来,她在宁王府里缝补侍卫们的衣裳。秦素鸢和沐浅烟、沐沉音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杨刃和敬王府的侍卫。他们一路逛过闹市,买了热乎乎的蜂窝饼和十分劲道的驴打滚,进了布店看了一番。
沐浅烟懒懒的说:“果然,这集市上的布料与宫里赏下来的,差得远了。过几天本王就进宫一趟,看看有什么新的好布,要回来给素鸢做冬衣。”
布店的老板白了沐浅烟一眼,神色不爽。
沐浅烟搂着秦素鸢离开了,又去了首饰店,挑来挑去,挑了些许珠饰。滑溜溜的南海珍珠,捏在指间只觉得温润滑腻,滑的几乎要捏不住。沐浅烟将这些珠饰挨个的比在秦素鸢的发间,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样简单的装点几枚珠饰,倒能显得你袅娜脱俗,很是好看呢。”
秦素鸢道:“我充其量只是清水罢了,如眉姐姐才是芙蓉。”
这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呀!那支簪子好看!”
两人望去,却见那女子指着沐沉音正拿着的一支簪子,眼中一派强烈的喜欢之意。要不是她的丫鬟拦着她,感觉她都能冲上来从沐沉音手里夺走簪子。
秦素鸢略有一怔,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虽是笑靥婀娜,却又带着几分灼烈。她看向沐浅烟和沐沉音,三人眼底都流露出同一个意思来。
他们怎么觉得,这姑娘和某个人,竟是有五六分的相像呢?
姑娘大步到沐沉音的面前,脆生生说道:“你那个簪子,本小姐一眼就看中了,你让给本小姐行吗?”
沐沉音是君子,本打算给她就是了,但沐浅烟却说:“店里这个款式的簪子不止这一支,姑娘就别从我哥哥手里抢了。”
姑娘看向沐浅烟,说道:“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本小姐也不会让着你的。店里这个款式的簪子,本小姐才不管有多少支,又不可能完全做的一模一样,那便是没有相同的!本小姐就看上你哥哥手里的这支了,愿意给你哥哥和掌柜的各出三倍的高价,反正我就要这支!”
还真是个不讲理的姑娘,秦素鸢漠然一笑。
沐沉音脾气好,觉得没必要纠结这样的小事,便将簪子给了姑娘,也没收她的钱。
姑娘捧着簪子,兴冲冲道:“你姓甚名谁,告诉本小姐!你这人不错,我要让我爹赏你!”
沐沉音淡淡道:“这就不必了。”
姑娘得了簪子,欢喜的离去,还看了沐沉音好几眼。
沐浅烟嘴角噙起一抹讥诮的笑,“四哥,方才怎么看起姑娘家的簪子了,是要买了送给哪个姑娘吗?”
“是为你选的。”沐沉音道。
沐浅烟恍然大悟:“我就说呢,那簪子挺像是我喜欢的风格,还是四哥疼我。”
秦素鸢冷道:“出息点。”她说着,却是盯着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那姑娘的背影,喃喃,“还真长得有些像……”
日子继续平淡的过着,自诚王失势,朝中的局势在经历了一番大的变化后,稳定下来。秦素鸢本以为,嘉和帝又要将几个儿子晾着,任由他们暗中斗法,他照旧负责平衡他们。却不想,嘉和帝忽然放出口谕,说自己想要静养一阵,让敬王和颖王轮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行监国的事务。
此消息一出,众人都纷纷吃惊,心里生了各种猜测。
圣上为何突然放权了?静养……圣上的身体不行了吗?明明前阵子都还康健的很,怎么这么突然就……
而显然的,嘉和帝的这道口谕,也让朝堂的气氛紧张起来。如今诚王被废,算上早些年宫变被诛杀的二殿下,剩下的皇子唯有皇长子肃王、皇四子敬王、皇五子颖王、皇六子宁王。
肃王是个吃喝玩乐的色.胚,宁王是个声名狼藉的病患,可堪大任的唯有敬王和颖王。圣上让这两位殿下轮流监国……这是要考察他们,准备立储了?
一时间,朝堂上的党派之分渐渐显露,比起从前大家私下结交的状态,眼下倒是光明正大起来。
这几天秦素鸢看完了沐瑛给的话本子,很满意本子里男女主成为人生赢家的结局。她靠在沐浅烟怀里,慵懒的像是池子里那些慢悠悠游着的锦鲤,被沐浅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
沐浅烟柔声说:“宫里的线人传消息给本王了,说是父皇前些日子忽然吐血晕倒。此事父皇压住了,连母妃都不知道。恰好祈国公主在旁边,帮着照顾了父皇,请了父皇专用的御医去,这才知道父皇的身子骨每况愈下,竟是时日不多了。”
“怎么会?”秦素鸢讶异,嘉和帝并不像个阳寿快尽的人。
“圣上可是得了什么病?”
“据说怪就怪在这里。”沐浅烟道:“父皇并没有疾病缠身,听说就是长年累月的恶梦连连,导致休息不好,损了本元。祈国公主还托暗线告诉我,父皇不但夜间俱是恶梦,白天也时常幻觉出惊惧的事。这些年父皇是用镇定精神的药物强行压着,才没被看出端倪。”
“长年累月的夜里做恶梦,白天出现恐怖的幻觉……”秦素鸢思考着,蓦然眼中一动,“这不像是病,倒像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太大胆。
沐浅烟柔声道:“素鸢但说无妨。”
“嗯……”秦素鸢看着他,说道,“这像是阴阳圣宗的手笔。”
“阴阳圣宗?”
“是,六哥,你身上的咒术,当也出自阴阳圣宗之手。”
沐浅烟思量道:“素鸢,你的意思是,父皇这些年受得这些摧残,很可能是人为的,且罪魁祸首极有可能是阴阳圣宗的人?”
秦素鸢点点头,沐浅烟眼底一黯,眸光幽深无比。
第97章 表哥
皇宫的南薰殿里, 嘉和帝喝完了药,疲惫的靠在榻上,有些茫然的望着头顶花枝招展的藻井。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天开始, 就进入到连连恶梦,苦不堪言的经历里。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的, 还以为只是压力大罢了。直到有一天,他在仪元殿里独自批阅奏章时生出了幻觉, 看见了已死的厉太子提着宝剑,浑身是血的朝着他逼来, 嘉和帝才猛然惊觉,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到了难以支撑的境地。
嘉和帝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下咒,后来那咒术被转移到沐浅烟的身上, 这事是卫焦解决的。
嘉和帝怀疑自己的状态是那时的后遗症。他唤来卫焦询问, 却被卫焦告知,陛下您只是思虑过重导致伤了本元, 由御医养护即可。
卫焦还说, 如果本元耗损得严重,无法养护了,就只能服用镇定精神的汤药。这样可以解一时之忧, 但将来必有一日,陛下您会如大厦倾颓一般,一病不起。而待到那时,您便是寿元将近, 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嘉和帝将这件事严格的保密下来,除了他的专用御医,就只有卫焦和刘长福知道。
御医又替嘉和帝调理身体三年,却非但没有改善嘉和帝的状态,嘉和帝反倒每况愈下。
嘉和帝喊来卫焦,又与他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服用镇定精神的药物。太医院里的这种药物都是以养生为主,没有什么药效,于是卫焦通过私人途径弄来了些罕见的配方,添加进原本的药物里,最后调配出一副效果极好的药方,呈给嘉和帝。
嘉和帝服药后,果然精神好了许多,幻觉消失,恶梦也少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嘉和帝对于药物的依赖性也在慢慢的加剧。
一开始,他几个月服一副药即可,但渐渐的,就变成每月一服,然后是半月、七日,到如今日日都要喝药。药效也在不断降低,从前能让他不受幻觉和恶梦的困扰,而如今,每天一副药只能保证他不在白天产生幻觉,夜里也还要在一连串的恶梦中度过。
嘉和帝庆幸自己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以每每从恶梦中醒来时,不至于发出惊恐的喊叫而吓醒侍寝的嫔妃。
他一直费心的瞒着自己的毛病,直到近来,他呕血休克,身体终于是再也撑不住了。
“陛下,将药喝了吧。”面前伸过来一双手,捧着药碗。
嘉和帝回过神来,接过卫焦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他叹息:“法事也做了,又找了高僧给厉太子超度,他竟然还阴魂不散的缠着朕!”
卫焦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这时张慎思来了。
自从嘉和帝开始养病,张慎思每天都要来南薰殿给嘉和帝办事,自然也就知道嘉和帝的身体状况。
张慎思和卫焦快速的交换了眼色,来到榻边,给嘉和帝行礼,“臣张慎思参见陛下。”
“免礼。”嘉和帝问,“这几天都是老五在仪元殿批阅奏章,你看他处理事情怎么样?”
张慎思说:“行事果断,且能灵活应变。”
“年底了,梁国公要进京述职了吧?他什么时候到,你去把接待他的事情都安排好。”
“回禀陛下,梁国公这次提前到了,臣已经安排他在行馆下榻,一应诸事都请陛下放心。”张慎思道。
嘉和帝有些惊讶:“梁国公为何来得这么早?”
张慎思道:“梁国公长女玉郡君上个月刚及笄,梁国公带妻女一同进京,旨在请陛下为玉郡君指婚。这次他提前抵京,是因玉郡君对京城好奇,想提早来游玩一番。”
玉郡君……嘉和帝不禁想起了梁国公当年喜得爱女时候的兴奋,那还是十五年前,他进京述职的时候满面春风。
相比于秦氏一门,梁国公也不可或缺。大陈东边是强大的周国,南边是西蜀国和蛮族,西边是西域十二国,北边是富足的尧国和喜欢掠夺的北狄——这些国家让大陈历代帝王惴惴不安。
就拿北狄来说,北狄人擅长骑马狩猎,野蛮凶煞。梁国公这些年镇守在大陈北疆,和北狄交战多次,总能保得北疆平安。
嘉和帝也害怕梁国公会拥兵自重,曾经想将他调回京城,和秦氏一门一样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可谁想梁国公还没能抵京,派去接任他的将领们就被南下的北狄打死了,北狄一路烧杀抢掠,嘉和帝只能让梁国公再回去御敌。
此类事情发生了不下三次,嘉和帝终于放弃召回梁国公,就让他驻守北疆。梁国公的势力也不断增大,俨然如同一方藩王。嘉和帝是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眼下听张慎思说,梁国公带着女儿进京结亲,嘉和帝猜测梁国公是不是看中了哪位殿下,想要与之联姻,争个从龙之功。
像老六娶秦素鸢还不算什么,老六那样的,威胁不到自己的皇位。但若是梁国公旨在将女儿嫁给老四或者老五……
嘉和帝沉声道:“梁国公拥兵自重,他女儿,那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卫焦道:“陛下,臣向来不议论朝政,但今天斗胆多个嘴。”
“你说。”嘉和帝示意卫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