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海一边说着,一边替他们父女俩沏茶。
很快,屋子里就弥漫着茶香。
“那臭小子快到了吧?”
“要是不堵车,应该快到了。”赵远芳回着,看了一眼墙上老旧的西洋钟。
这座钟可有好些年头了,自她有记忆起就一直挂在墙上,听说是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赵家在清朝起就一直经商,虽然建国初期遭逢过一些变故,但家底大部分都保存下来。
赵老爷子不说话,慢慢地品着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赵时律迈进老宅的大门,张大海才欢喜地出声,“老爷子,大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哼!”
赵老爷子面色一喜,紧接着板起脸冷哼一声,继续喝茶。
赵远芳望着自己的儿子从门口进来,笔挺修长的身姿,冷清俊逸的长相,那狭长的丹凤眼,那略抿的薄唇,一如记忆中那个阳光的男子。
父子二人长得相似,但性情却有天壤之别。
时律严肃冷峻,而那个人则是开朗乐观。
她表情微怔了一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儿子这么出色,那个人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还不知要欢喜成哪般模样。岁月积沉,他却永远年轻地存在于自己的回忆中,不曾远去。
“爷爷,妈。”
“时律,快过来坐下。”她招呼着儿子,不去看赵老爷子铁青的脸。
赵时律没有坐下,微弯着腰,“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死不了。”
“爸,您是怎么说话的?时律可没有做错什么,您可不能因为外人而迁怒自己的孙子。白露那丫头是不错,但再不错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咱们赵家的孩子。”
赵远芳不满地说着,再次让自己的儿子坐下。
这一次,赵时律坐下了。
“时律,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和白氏合作。前一个小时白云先又打电话过来,语气很是强硬,说是我们赵家要是看不起他们白家就趁早说。听他的口气,我觉得白家似乎找了新的合作对象。”
赵老爷子把杯子往桌上一顿,眉毛一瞪,“他敢?他白家以前是做什么的?白云先的爷爷不过是我们赵家的一个掌柜,要不是咱们赵家帮扶,白家哪有今天。”
论起赵家和白家的渊源,得追溯到清末时期。那时候的赵家就是地主,有着好些个铺子。而白家的先辈,不过是其中一个铺子里的掌柜。
代代相传,掌柜也是一代代手把手地教着传着。
“爸,那都是老黄历了。白家在改革大潮中出了头,那是人家的造化。我们就事论事,要是他白家真的另攀高枝,我们赵家也不会拦着。时律,你来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你问他,他就是想和我作对。白家那闺女哪里不好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要家世有家世,怎么就配不上你,让你嫌弃成这样?”
赵时律接过张大海递过来的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张叔。他面色平静,并没有因赵老爷子的冷言冷语而受到影响。
赵远芳不乐意了,低低地叫一声,“爸,时律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插手他的事情。白露这姑娘是不错,但就是被她妈妈娇惯了些,以为咱们时律也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非得围着她转。”
赵时律喝了一口茶,满齿盈香。
“白家这两年步子迈得大,不光是想涉足房地产,还想弄度假村。湖庭一号这个项目本身没有问题,我们赵家也愿意和白氏合作。但很明显,他们的动机不纯,目的也不简单。三个月前拿的地,到现在方案才刚出来。房地产现在正是火热的时候,赶早不赶晚,迟了不知形势会有什么变化。”
赵远芳眉头一皱,之前公司一直是她在管着,她有着商人独有的敏锐感。一听他的话,立马就想到些什么。
“依你看,房地产的风险比预估的要大?”
“目前看,确实是的。美国那边一直降低贷款标准,本身就是一个信号。银行为什么这么做,我想答案只有一个,缺钱。”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赵老爷子看看女儿,又看看外孙,手一挥。
“先别说这些,我们赵家还没搞房地产的,何必杞人忧天。咱们来说说白家的事,刚才你说白云先那小子找到另一家合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远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我是听出那么个意思,具体得要问时律。时律你来说说,白氏最近有什么动作?”
赵时律放下杯子,抬起眸,“沈家。”
“什么?”
赵老爷子呼地站起来,眼里的精光毫不掩饰,带着厉色。可能是起得有些急,气喘得有些快,胡子都在抖动。
张大海忙过去,替他轻拍了几下。
“老爷子,您没事吗?”
“没事,好个白云先!他难道不知道我们赵家和沈家的过节,居然去找沈家。好,我成全他们。时律你立马去,和白家解除合作关系。”
赵远芳也站起来,关切地扶他重新坐下,“爸,您别激动,坐下再说。这些事情时律心中有数,会处理好的。”
“那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赵老爷子眼睛一瞪,看向赵时律。
赵时律慢慢地站起来,略弯着身体,“那爷爷您好好休息,我去工作了。”
“一来就想走,就那么不想看到我这个老头子,你们刚才还说我会活过百岁,就这样子,我活到百岁还有什么意思?”
人年纪一大,性子就越发的随性。赵老爷子以前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现在老了,想多和外孙相处,又拉不下面子说不了软话。
张大海一听忙道:“小少爷,老爷子一回来就安排人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你吃过饭再回公司吧。”
“也不急在这一时,吃了饭再走吧。”
赵远芳也跟着这样说,赵时律就坐下了。
张大海默默地退出去,不大一会儿,赵远芳借口去厨房帮忙,也跟着离开。
“陪爷爷下盘棋。”赵老爷子哼哼地说着,赵时律便取来棋盘和棋子。
祖孙二人你来我往,杀了十多盘,赵老爷子赢得少,输得多。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朝自己的孙子使眼色,对方也跟没看到似的。
“你小子越来越狡猾,也不知道让着长辈,不下了。”他一推棋盘,脸别到一边。
赵时律慢慢地收拾棋子,“是爷爷教我的,说下棋如商战,容不得半点心软。”
“我是你爷爷。”
“所以,我让您了。”
“……”
他这一说,赵老爷子更加心塞,敢情自己险赢的那几盘还是这小子放水?真要说起来,自己岂不是一盘都赢不了。
可能是觉得有些下不了台,赵老爷子臭着一张脸。
“你吃完饭把我养的那几盆花修了。”
赵时律放好棋盘和棋子后一言不发地离开,把赵老爷子气得鼓着眼睛,不停地抖动着胡子。进来的张大海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
“老爷子,是不是小少爷的棋艺又精进了。那都是老爷子您教导有方,小少爷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小子,就是气人。”
话虽是埋怨,但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
“小少爷是天生的经商之才,虽然话少,但无论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我看他,不像大小姐,倒是随了您。”
“我们赵家可是经商好几代,他是我赵家的后代,那自然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赵老爷子骄傲地说着,突然眉头一皱。
他这么出色的孙子,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
“你等会找个机会和时律说说,白家那事就此作罢。我一定要让白云先那小子好好看清楚,是我们赵家不愿和他们白家合作,不是他白家甩了我们,什么玩意儿…”
“是,老爷子。”
张大海笑容满面,老爷子年纪大了,性子越来越像孩子。
他扶着赵爷子去餐厅,赵远芳和赵时律已坐好等着他。他一到,就开始上菜。
赵家家规严,讲究食不言。一顿饭吃下来,只听到碗筷的轻微声,和轻轻的咀嚼声,其它的声音一律没有。
吃完饭后,张大海帮着赵时律一起修剪花枝,瞅着这个机会他和赵时律说了老爷子的意思,并再三说起老爷子的思孙之心,要他以后常回老宅看看。
“谢谢张叔,我记下了,爷爷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小少爷你言重了。”
张大海和他一起修完枝丫,收拾好后进屋去照顾赵老爷子。赵老爷子有午睡的习惯,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午睡的时间都由一小时延到两小时。
看时间,老爷子快醒了。
赵时律没有等爷爷醒来,独自离开。
赵家的老宅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西洋建筑风格,屋子庭院都带着那个年代的气息。墙上还布着爬山虎,几乎占了墙的三分之二。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赵远芳追出来。
“时律,你等等,妈妈有话问你。”
赵时律刚走到车子前,闻言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时间像在这一刻定格住,赵远芳的眼前仿佛出现另一个身影。那人的长相与面前的人重合,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那人的眼底永远是带笑的,笑容温暖。
她拼命眨了一下眼睛,将涌上来的思念压下去。
“时律,妈妈耽误你几分钟。我想和你谈谈白露的事情,抛开白氏和赵家的关系不说,白露这姑娘还算不错。很有礼貌,而且也很能干。”
“妈,我有对象了。”
他淡淡地说着,眸底划过暖色。
赵远芳先是一愣,“是什么样的姑娘?”
“她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道尽所有。对于他来说,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他心里永远的小仙女。除了他,他的眼里容不下别人的身影。
赵远芳突然眼有泪意,这个孩子一向心思重。她对他是亏欠的,他不爱说话,性子冷,当妈的看在眼里,心都是痛的。
她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笑起来,“那敢情好,什么时候有空再来给妈妈看看。你爷爷的工作妈妈来做,他最后一定会同意的。”
“谢谢。”
她听到这两个字有些难过,儿子和自己这么客气,想想都让人心酸。可是那时候除了把他交给奶妈养,她没有别的选择。
“时律,妈妈希望你开心。无论你找什么样的姑娘,只要你喜欢,妈妈一定全力支持。你有自己的主见,妈妈不会干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