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兄弟两个慢慢悠悠地同行,他忽又问道:“三哥也走了几个月了吧,进项如何?”
傅三撇撇嘴道:“进项是多,事儿也多,银子好拿,骂不好挨。”
他这骂,都是替长兴侯府挨的。
傅慎时实在没话说了,便也不说了。
走到要分别的时候,傅三塞了个东西给傅慎时,他摸着鼻子,道:“给你的。”
傅慎时瞧着怀里的礼物,笑了笑。
傅三笑着拧眉“啧”了一声,俯身拍了拍傅慎时的肩膀,道:“我的老天,我的家六郎会笑了?以前六郎不这样的。”
傅慎时又敛了笑容,淡声道:“以前三哥也不这样的。”
他记得,傅三以前在他耳边很少有不聒噪的时候,从杭州回来,话少了很多。
兄弟两个对望着,倒也无话。
傅三揉了揉眼睛,转了身闷声道:“走了。”
傅慎时等傅三的背影小成了芝麻粒,便也回去了,他拿着傅三给的礼物,心里却在想,红豆那丫头还没有得到什么东西呢。
他记得,她和本家人已经不来往了。
第73章
傅慎时抱着傅三送的礼物回了重霄院, 他进了上房才打开檀木盒子,红绸里衬, 盛着一块儿青田花乳石,很适合雕刻。
倒不是什么很出奇的礼物,难得的是傅三记得傅慎时的这么点爱好。
傅慎时嘴边浮笑, 命时砚将东西收起来, 他看向窗外,厢房那边灯火通明,隐隐还有欢声笑语传来。
殷红豆与翠微几人在房里聊得正开心呢,四个丫头手里都拿着剪刀, 在烛火下剪窗花。
翠微脑子直, 心思简单,她跟殷红豆聊的都是她这几个月里学了哪些菜, 还说要亲手做给红豆吃。
翠竹和翠叶两个心思活络一些,略问了几句殷红豆在庄子上的生活,殷红豆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俩便不大敢再多加打探。
自从殷红豆失宠又复宠, 两个丫鬟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是六爷心尖尖儿上的人,六爷提拔她们是为了气红豆, 六爷要是哪天打发了她们, 也许就是为了讨红豆开心。
她俩就再也没有向上爬的念头了, 与殷红豆说话的时候, 乖觉了很多, 一如刚进院子的那会儿一样。
殷红豆同她们玩了会儿, 便放下剪刀,拿着自己剪的几幅窗花,往上房去了,她悄悄地跨进去,站在屏风外敲了敲屏风,笃笃笃几声之后,就听到屏风后边的人道:“进来。”
她两手藏在后面,绕过屏风,小步走过去,就看到傅慎时在笑,她问他:“六爷笑什么呀?”
傅慎时交握着手,看着她背在身后的两手,淡淡道:“没什么。”
他只是想起了这丫头蹲在书房后面偷听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梳着双丫髻,两个包包从窗沿下冒出来,像狗耳朵。
一眨眼,都过了这么久了。
这几个月,是他这六年来,日子过得最快的一段时间。
“怎么又鬼鬼祟祟的?”傅慎时勾了勾唇角,问她。
殷红豆眨眨眼,嘿嘿笑道:“奴婢现学了剪窗花,您猜猜,剪的什么?”
傅慎时道:“我哪儿猜得着?”
殷红豆两手拎着两幅窗花,一牛一兔,有点点神似。
是他俩的生肖,中间隔着只老虎,是时砚的生肖,没剪,太难了。
傅慎时伸手,拿过去瞧了瞧,皱了皱眉,道:“怎么牛和兔子一样大?”
殷红豆撇嘴,道:“纸就那么大,难道我还专门裁掉一部分再剪?”
傅慎时拿着花窗,肚子咕噜噜地叫,殷红豆问他:“您在花厅没吃饱?”
他淡声道:“菜不大合胃口。”
殷红豆撂下话:“奴婢再去给您做几个菜,正好咱们一道守夜。”
她走后,傅慎时吩咐时砚:“去拿酒来。”
时砚问:“六爷要什么酒?”
傅慎时瞄着手里的窗花,道:“金坛于酒,要甜的。”
金坛于酒,有甜涩两种口味,其实涩者才是上品,不过对于没有喝过酒的人来说,甜的更好入口。
傅慎时吃过多次宴席,已是习惯喝酒的人,他是不怕涩的。
时砚从大厨房取了一坛子酒来,拿了酒碗摆好。
殷红豆也做好几样小菜端进房里。
好酒好菜上了炕桌,墙外边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关上门,屋子里安静了许多。
主仆三人围在一处坐着,很有一家人的样子。
殷红豆分了筷子给傅慎时和时砚,她也没客气,拿着筷子就吃着小菜,喝起了酒,她抿下一口,清甜好入口,她只以为是果酒,一口干了半杯,喉咙才有微辣感。
傅慎时端着酒杯,提醒她:“冷酒,少喝点。”
殷红豆笑一笑,没往心里去,她是没有食不言的习惯,一边吃一边问时砚:“时砚,除夕你有什么愿望?”
时砚吃着花生米,也喝了一杯酒,低着头,过了半天才道:“没有。”
殷红豆逗他:“你想了半天才回答,肯定就是有,有就说嘛,大过年的,万一实现了呢?”
傅慎时觉得有道理,也朝时砚看过去,问:“有愿望么?”
时砚跟在傅慎时身边好些年了,他的确都没有问过时砚,有没有什么愿望。
时砚又摇摇头,继续吃吃喝喝。
傅慎时便问挑眉殷红豆:“你呢?”
他捏紧了酒杯,视线落在杯子上,青花瓷酒杯上,是常见的缠枝莲花纹。
殷红豆想了想,撇撇嘴没有答话,她最大愿望当然是恢复自由了,但是这个时候提出来,有些破坏气氛,她便没说。
傅慎时也没再逼问,在更漏的伴随下,主仆三人吃完了菜,酒也喝了大半。
时砚面颊发红,眼皮子也有些撑不住了,但还清醒,殷红豆三杯酒下肚,托着腮,晕乎乎的,可她还没意识到自己醉了。
傅慎时面色如常,他吩咐时砚撤下盘子。
时砚轻手轻脚地收拾了桌面。
殷红豆拉着他的袖子,道:“我来,我来。”
时砚胳膊往怀里一收,端着盘子径直出去了。
殷红豆趿拉着鞋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嘟哝道:“该暖床了……”
傅慎时扶额,摁着她坐下,沉着嘴角道:“你醉了,先坐着别动,一会儿叫翠微扶你回去。”
殷红豆猛然蹿起来,高声道:“谁说我醉了?”
人在喝醉的时候,常常不觉得自己醉了,并且伴有轻狂之状。
傅慎时眉心直跳,这还没醉……刚提醒她少喝,她偏不听,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才三杯就不行了。
他拽着她的手腕,拧眉道:“坐下。”
殷红豆一把甩开傅慎时的胳膊,朝着床扑过去,蹬了鞋子,整个人趴在了上面,后来又嫌趴着不舒服,翻个身躺在床边,半条腿吊在外边儿。
傅慎时推着轮子过去,皱眉道:“红豆,起来。”
这丫头喝醉之后也太随意了些。
殷红豆只是蹙眉,并不理会。
傅慎时又喊了一遍。
殷红豆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不耐烦地噘着嘴跟他对视着,桃花眼里带着点愠怒。
傅慎时又往前挪了一步,跟她只有几拳的距离,他冷声问道:“你敢瞪我?”
殷红豆一把揪住傅慎时的领口,往自己跟前一带。
傅慎时一个不防,两手撑在床沿上才稳住了身子,只见殷红豆的脸近在咫尺,她迷瞪着眼,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长卷的睫毛扫过他的鼻梁,又轻又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后根开始蔓延,她含着酒香的软唇吐着浅浅的气息,含糊中带着点娇气道:“傅慎时我跟你讲,你不是问我愿望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不想做丫鬟,我不想做妾,听明白了吗?啊?明白了吗?”
傅慎时的脸登时黑了,这死丫头喝醉酒也太胆大包天了!又是喊他名字又是威胁他!
简直无法无天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殷红豆平日里瞧着还算乖巧,只怕这死丫头每天心里都是这么不敬他的!
傅慎时额上青筋微跳,眉头死拧,压着脾气,喑哑着道:“你不想做丫鬟,不想做妾,那你告诉我,你想做爷的什么?嗯?做什么?”
殷红豆根本听不明白他说话,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有什么“丫鬟”跟“妾”的字眼,她秀眉拢着,无意识地摇摇头细声道:“不做,不想做。”
傅慎时身子略微前倾着,他腾出手,微凉的手覆在了自己胸口前的小手,他抬了抬头,嘴唇刚刚好触到她尖尖的下巴,她的皮肤还是那么柔软,他嗓音愈发沙哑:“红豆,你不想我娶她是吗?回答我。”
殷红豆有些头疼,只是皱巴着小脸。
傅慎时捏着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与她鼻尖挨着鼻尖,问道:“你为什么把我们两个的生肖剪成一对?为什么?”
殷红豆眉毛不展,眼皮子都快全部阖上。
傅慎时喝的酒在肚子里起作用了,他五脏六腑都有些发烫,他问了好几遍,殷红豆一句都不答,他恼得很,微微低头就吻了上去,含着她软软的唇瓣,用舌尖挑弄了两下。
太软和了,和亲脸、亲下巴,完全是不同的感受,好像一块粉嫩的软糖,又甜又舒服。
他还想再亲,殷红豆已经感到不适,呻吟一声,一把推开他,又躺了下去。
傅慎时拉着她的手臂,沉声道:“起来。”
殷红豆一脚踢过去,踹在傅慎时的心窝子上,还好力道不大,傅六抓住了她的脚脖子,往她脚上看去。
她没有缠足,她是天足。
傅慎时没见过三寸金莲,但他觉得天足就很好看,他想脱了她的鞋子和袜子。
屏风后面传来脚步声,时砚回来了。
傅慎时丢开手,眼神微闪,面颊浮上一缕红,他拉着脸,同时砚道:“喊翠微来,把她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