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大了也没法和小子一个被窝,肯定要一床被子。
哥哥弟弟们却没这个待遇。
她说着就要去掀开试试,林岚赶紧摁着,“别给我动乱了,没缝完呢。先做饭。”
二旺却从林岚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他小声道:“娘,你让俺大娘来帮帮忙呗。”
“你大娘还得上工,家里还有一大家子要伺候,哪里有功夫啊。”
二旺就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
林岚看着,嘿,你这个小破孩儿,你知道啥?
“做饭了啊,我看看攒几个鸡蛋了,晌午做洋柿子炒鸡蛋。”
“娘,还是韭菜炒鸡蛋,洋柿子做汤。”三旺跑进来,一脑门子的汗,显得那到月牙型的疤痕特别亮。
要是再黑一点,说个小包公也可以的。
林岚心里内疚,“行,就做三旺爱吃的韭菜炒鸡蛋。”
家里三只母鸡,鸡蛋倒是不缺,就是缺油。
做饭的时候孩子们都争着去摆弄收音机,结果嗤啦半天声音越来越扭曲,最后没电了。
二旺就怪麦穗:“是不是你又偷拿出去显摆了?”
麦穗脸颊一红却不承认,“胡说,我整天出去割草,什么时候拿出去了?”
三旺拿着一个西红柿啃得满脸都是汁水,“二姐你不是拿着收音机去和玉荣、嫚嫚儿她们听了?”
麦穗丢了面子,赶着三旺就打,“咋哪儿哪儿都有你呢!”
三旺就跑。
这时候大旺骑着自行车驮着一大捆树枝回来,深秋有些村里会修树,社员们可以捡树枝回去烧火。
不过也就大旺敢去邻村捡。
三旺躲在大旺后面,“大哥,大哥,俺姐要打死我。”
大旺就瞅了麦穗一眼。
麦穗不服气,“你再乱说啊。”
三旺:“我哪里乱说了,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林岚喊道:“赶紧都回来洗手吃饭。”
她又劝二旺:“干嘛不乐意啊,不就没电了嘛,又不是坏了。”
二旺:“那电池这么难买,没电不就和坏了一样?”
“没事啊,别担心,你爹都回来了。让他想办法呗。”
二旺这才舒服点,却还是不忘说麦穗一句,“娘,你可小心,别把麦穗养得跟小姑似的,就知道臭美显摆。”
林岚:原来的你毛病比麦穗可大多了好。
“不是有你嘛,我二旺这么勤快能干,艰苦朴素,姐姐还能歪哪里去?你带着姐姐,娘放心。”说着揉了揉二旺的头发,以兹鼓励。
二旺心里美滋滋的,“那你得多让她听我的,她总说她是姐姐让我听她的。”
“行行行,”林岚笑着,转身又跟麦穗道:“你看二旺多能干啊,做饭又好吃,还替你干活儿。你哄着他点啊,男孩子就得哄着他才勤快嘛。”
麦穗嘻嘻笑起来,“那你哄我爹不?”
林岚:“吃饭吃饭。”
一家人吃饭,林岚道:“这两天学校要开学了,我得去和校长说说,让你们都去上学。”
一个不落,当然小旺可以等两年。
三旺:“娘,能不能别吃好饭的时候说这个?”真是扫兴!
林岚:这熊孩子!
二旺和麦穗俩年纪正好,一直跟着林岚,被洗脑得对上学已经不抵触。
小旺还小,不急,大旺略大,他和三旺最抵触。
“以前说上学都是神经病,那是娘开玩笑。娘道歉,现在我觉得上学才有出息,能知道很多知识,不做傻子。”
三旺摸摸自己脑门的疤,有点痒痒,还是不想上学。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游泳,你知道人为什么能在水里浮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呛水会淹死?”
三旺:“我划拉划拉就浮起来,就像吃饭呛着似的,也能呛死。”
二旺道:“那淹死的人不划拉也能浮起来呢。”
三旺这就想不明白了,但是依然不想上学。
林岚也不多说,反正上学是必须的,等韩青松回来说。
过了一会儿,大队部那里传来嘈杂声。
三旺蹭得站起来,“俺爹回来了,我去喊爹吃饭。”
大旺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林岚:“……”
“你什么时候吃的就吃好了?”
大旺指指笸箩,“我吃了两个半饼子。”
林岚看了看,果然笸箩空了一大半,还喝了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但是韭菜炒鸡蛋大旺没吃。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吃了俩饼子。
林岚根本没看见,我的天,养不起了!
她笑眯眯的柔声道:“大旺啊,吃饱了没?别饿着。”
大旺打了个哆嗦,“吃好了,我去割草。”
过阵子就没草割,现在要多割一些,晒了囤着冬天给牲口吃。
现在割草,一筐子生产队多给半工分。
林岚又觉得大旺还是很懂事的。
“大旺,大旺,吃完了没啊,快点,他们都去了,等你呢。”外面有人喊。
大旺蹭得跃出去,拎着筐子飞奔而去。
林岚:……刚以为你有进步呢,合着是蹿出去玩儿呢。
这孩子也厉害的,一边玩也不耽误割草,就是不知道他玩什么,鬼鬼祟祟的。
哎,儿大娘没用,还得爹来揍。
大旺刚走,韩青松就回来,三旺在跟他爹讲自己还小,不能上学等等。
韩青松:“家里的事儿,你娘说了算。”
三旺的脚步就沉重起来。
林岚招呼他们赶紧吃饭。
爹在家孩子们有压力,一个个急着吃完各做各的去。
天冷了林岚寻思三旺也不能再下水就没管他。三旺嫌二旺管东管西,不如大哥好玩,一扭头就跑出去。
小旺现在已经开朗很多,只要林岚忙,他就跟着哥哥姐姐。
二旺和麦穗领着小旺出去割草、拾柴火,有机会也去拾地里掉的粮食回来。
转眼间孩子们走得一干二净,还能听见二旺和麦穗拌嘴的声音。
林岚把剩下一碗韭菜炒鸡蛋和一小盆汤端出来,她也还没吃呢。
韩青松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和大旺一样,速度不慢,很快就说吃完了。
等他吃完,林岚看那碗炒鸡蛋还剩着呢,他根本没吃,“你把炒蛋吃了。”
韩青松:“我饱了你吃。”
林岚:我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等着你一起吃,你可好,自己三下五除二吃饱了。最后反而是我吃得最慢,看来以后还是先吃。
她好奇韩青松这么快就回来,“那些人怎么处分的?这种真应该重判,影响太坏,要是随便就闯入别人家里,以后老百姓还敢放心睡觉吗?”
按照她的了解,这种偷窃一般都是各大队革委会自己处置,押着游街、开大会批斗,然后继续上工,下了工隔三差五就开会游斗,而且这种坏分子的罪名一经扣上就摘不掉,只要有政治任务就拿他们开涮。
当然,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本村的大家互相勾连,只要不是杀人,一般都会原谅。比如说刘春和,虽然半夜入室偷窃可恨,可罪不至死,同村都有亲戚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不是黑5类,韩永芳自然也要对他网开一面。
外村的则要遣送回本村去处罚,别人无权处置。
遣送回去,会不会受罚,那就要看人家村干部的决定以及那人和村干部的关系如何。
像赵建设这样有点小关系的,回县城以后顶多教育一下,写封保证书就没下文。
顶多像那个瘦子矮子,可能要被开会批斗一下,留下个案底,之后也就没事。
要这样,她觉得便宜他们,现在觉得大旺敲那些棍子很解气,就算放了他们也不亏。
反正在她看来,这几个入室盗窃份子,可比那些所谓的政治犯可恨。很多政治犯或者经济犯的,并非真的犯罪,不过是写了什么不符合要求的,或者说了什么话被处分而已。
比如说运动来了,上头要求本单位也搞运动,要求互相揭发、批评与自我批评或者抄大z报的时候写错了字,算错账等等。
那纯粹是为斗争而斗争。
可这几个人一点也不冤枉,半夜入室盗窃,说不定还会演变成伤人抢劫,十分恶劣。
韩青松点点头,“暂时关在公社里,过两天出最终处分。”
按照流程要调查取证,看看有没有前科,最重要看他们的成分。如果成分不好,罪加一等,如果成分好,就可以从轻处罚。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估计还得考虑一下这些人有没有什么背景,比如那个赵建设,他叔好像和县革委会有点关系。
这些韩青松就没说。
林岚很高兴,关得好,就得狠狠惩处这些坏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