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以前,随便什么林岚也没事,可这会儿刚做了点啥,她就心虚,总觉得会惹人怀疑。
“来了来了,喊啥呢,快吃饭吧。”
她从韩青松手里挣开。
韩青松道:“我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先、先吃饭吧,饿了。”林岚赶紧去倒水洗手。
韩青松点点头,“那就睡觉之前洗澡。”
他说得很平静,林岚心虚,总觉得他是不是意有所指,又觉得他那么古板无趣的人怎么可能会意有所指,不可能的。
进屋吃饭,孩子们看了他俩一眼。
小旺关心道:“娘,你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嘴巴都肿了。”
林岚:“!!!”
她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天干我扯死皮扯的。”
神特么扯死皮,这借口真是烂爆了,她下意识地飞了韩青松一眼。
他面色如常,俊容严肃,不过眼神却柔软很多,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神立刻就缠上去。
林岚赶紧正襟危坐。
三旺疑惑地看着她,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娘,你偷吃啥了?”
他立刻就站起来瞅林岚的脸。
林岚的脸唰的一下子通红,“胡说什么呢,吃的都在家里。”
三旺挠挠脑门的疤,“嘿嘿,我看娘的嘴巴像吃什么东西烫的似的。”
卧槽!林岚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偷偷地横了韩青松一眼。
他淡定地吃饭,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笑。
林岚咳嗽一声,“你们做完作业了吗?”
二旺和麦穗坐如钟,“在学校就写完了。”
大旺翻个白眼,然后看向二旺,二旺回了个知道的眼神。
三旺愁眉苦脸,“娘,你得跟老师说说,秋收多忙啊,还得去干活,哪里有空写作业啊。真是的……”他看向小旺,“你怎么不上学?”
正埋头吃饭的小旺抬头,“啊?”
林岚拿筷子轻轻敲敲三旺的头,“赶紧好好写作业,期末考试你要是考倒数,看你爹不打你的。”
三旺面色一变,偷眼去看他爹,突然发现他爹嘴巴也肿呢?耳朵还红红的。
他和娘肯定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太过分了!
大人真是好,不用上学,想干嘛就干嘛,还能吃各种好吃的,却不给小孩子吃。
伐开心~~
接下来,秋收、垒墙、抹墙、整理新房、盘炕、打家什儿,林岚一家忙得不亦乐乎。
两天功夫墙壁全垒好,泥瓦匠师父不用上门,就剩下木匠活儿。窗户、家具,都要手工做,估摸着中秋节也能把窗户都装好,剩下的家具可以慢慢来。
这样看,中秋节可以先搬过去,剩下的地方住进去再收拾即可。
中秋节前县里让韩青松去开会,林岚让他骑自行车去,顺便也去县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不要票的东西。
林岚还是挺喜欢韩青松去县里开会的,县里食堂伙食比公社好多了,菜里有肉。韩青松每次都多买一饭盒菜带回来家里人改善伙食,他还用开会的津贴给她买了牙刷、牙膏、香胰子、雪花膏。
林岚也参加秋收,就是不用在玉米地里受累受苦,也不用去棉花地里扎一手倒戗刺,而是去收花生。
她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呢。
收花生的时候有人赶着牛骡拉着铁犁耕地,将花生耕出来,后面人就把花生捡成堆,然后把花生摘下来装在筐子里往场里挑。
收玉米和拾棉花林岚速度不行,但是出花生她却很麻利,她安慰自己不是逃避劳动,也不是偷懒,而是有所擅长有所不擅长嘛。
有先进社员配合着队长、民兵等,一遍遍地强调,“不许偷拿,不许偷吃,要维护集体财物,等运到场里统一分配!你今日吃一个花生,就多一份耻辱!”
就算这样,却也不耽误社员和孩子们偷吃。
一个是饿啊,肚子里没油水,吃多少都觉得饿。
一个是馋啊,这样新鲜的花生,嚼一口又香又甜,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几乎每个人嘴巴都在动,有些妇女还往兜里藏。
林岚倒是没有,毕竟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占小便宜。再说现在不是困难期那三年,整天饿得要飘起来,她家生活可以,起码可以吃饱,她自然不会干这种事。
她还叮嘱自己几个孩子,馋了就在地里吃点,反正大家都在吃,但是尽量不要往家拿。
麦穗被林岚天天洗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女孩子要知羞辱,不能贪小便宜。这会儿家里又吃得饱,林岚做菜也加点油,她就算是馋,也只是吃几个拉倒,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恨不得把肚子撑破,还要往兜里偷藏。
二旺却会吃了再藏一些拿家去。
林岚跟二旺讲公共财物不能拿。
二旺却理直气壮,集体劳动,大家都在拿,自己不拿就是吃亏。
“而且我不拿,人家还觉得是傻子呢。”
社员们都认定收粮食的时候,人人都会偷,你不偷不会觉得你思想觉悟高,反而觉得傻。
林岚劝了二旺几次,二旺一时间拐不过弯来。
后来林岚想了想,也没有必要强迫二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真要是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也不好。
毕竟这不是单纯偷拿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贫困问题。
比如说三年困难期,那时候一天一个人就3两口粮,每天都饿得要吃土,见到粮食根本不管以后怎么着,就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林岚娘家有个五服以内的大伯,家里饿了好几天,生产队好不容易弄一些豆饼来,一家分十斤。那个大伯背着豆饼,结果路上就开始拼命吃拼命吃,到家竟然把十斤豆饼都吃光!
家里老婆孩子又哭又闹,老婆也捶他。最后,那大伯就死了。
当然不是捶死的,是吃多了豆饼,不消化胀死的。
那本是一家子一个月的救命粮,就被他一顿吃掉,撑死了家里人也没伤心。
不得不说饥饿会夺走很多东西。
那时候每一次收庄稼就是一场硬仗,社员们总是想方设法往家偷粮食。
比现在厉害得多,不只是花生,什么粮食都偷。掰玉米的时候先自己啃饱,收花生更不用说。
就算种地的时候,社员们都偷偷地把种子往嘴里塞,逼得干部们各出奇招,拌煤砟子、拌尿,最后甚至拌农药。
就这样,种下地的种子,还会被孩子们悄悄地一垄一垄地扒开偷吃掉。
相比起来,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也就是花生这东西大家稀罕,会偷吃偷拿点,收高粱的时候基本没人偷,玉米也没人啃生的。
基于这个想法,林岚觉得不用强迫二旺与众不同,还是要慢慢地影响才行。
林岚站起来找了一圈,看到韩青平领着学生在另一边呢。
大旺去掰玉米了,工分高,二旺麦穗几个在这边摘花生,三旺几个小孩子负责捡落下的花生。
这时候二旺也朝着她看过来,林岚朝他挥挥手。
二旺也举起双手叉开五指,朝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林岚知道他这是表示自己没偷,干干净净。
林岚笑了笑,很是欣慰。
就在这时候,生产队长走过来,背着手,手里拿着一根小拇指粗的棍子,喝道:“之前吃的我就不追究,现在开始一个不许吃,再吃我要点名扣工分了!尤其往口袋里揣的,都给我悄悄拿出来,别等我翻出来没脸啊!”
他这么说,知道羞耻的就赶紧停下来,却也有人不肯。
林岚就看着余痦子拼命塞。
自从刘春和被送去山水劳改农场,余痦子到南边骂街闹腾,发泄怨恨,被林岚用藤条抽了以后就不敢上街骂。
不过她也没消停,整天逮着机会就说韩青松和林岚的坏话,在家里当三顿饭一样骂,想起来就骂。
她家离林岚家很远,听不见林岚也懒得理睬。
反正她不敢当着面骂,背后随便她,谁还能管着别人的嘴?
生产队长扫了一眼,“都有点数啊,吃几个解解馋就行啦。就这么些花生,你们往死里吃,别的社员还分啥?人家掰棒子不累啊?”
大部分妇女就笑起来,都说不吃不吃的。
余痦子还在吃,往自己裤腿里塞。
麦穗指着余痦子喊道:“队长说不许吃,你怎么还吃呢!”
余痦子惊了一下。
麦穗:“说的就是你!”
余痦子骂道:“死丫头,多管闲事,你没吃?”
麦穗理智气壮道:“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没吃。我吃饱了饭来的。我娘说不让吃地里的粮食,我娘说那是大家伙儿分的,你吃的每一个花生,咱们队的每户人家都有份。你多吃一个,人家就少分一个,不公平!”
生产队长等人听着新鲜,那泼妇还能说这样的话呢?
有人就去看林岚。
还别说,这阵子劳动,她虽然有点娇气不肯去掰玉米,可收花生的时候,她真的没偷吃,不偷懒,挺勤快的。
不少人之前也就是说说闲话,跟林岚没有正面冲突,称不上怨恨。
这会儿看林岚表现得正常,而且比一般人觉悟还高,他们印象也不错的。
余痦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装什么啊,说好听的谁不会?当了官当然装模作样。就你个小b玩意儿都想踩着我表现呢,你哪只眼看我吃了?”
麦穗气得脸色都变了,“队长都说了,你嘴巴还在嚼,我们都看见了。”
二旺:“你嘴巴怎么那么脏,我们都看见了,就你偷吃最多!贪得无厌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