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松:“等娘起来的。”
老韩头儿倒是起来了,在堂屋坐着抽旱烟。他现在越来越沉默,烟也抽得越来越凶,有他在的地方,一会儿就烟雾缭绕得呛人。
很快韩大哥和二哥也相继起来,也没精神拜年,随口哼哼两句,哥俩就一左一右坐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同样愁眉苦脸。
韩青松不是多细腻的人,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应景地拜年。
听见韩青松过来,韩大嫂和孩子从屋里出来拜年,说了几句。
碍着老太太在屋里哼哼着骂,他们也不多说。
韩大嫂就带了干粮带着俩孩子去那两间屋里收拾打扫一番,想着晚上她就过去住,不再回来受气。
韩大哥站起来想跟上去帮忙。
韩老太太在屋里开始咳嗽,“老大,给我倒口水喝,要渴死我了。”
大哥只得去给她倒水。
韩青松在堂屋坐着呛人,便也到院子里坐着,这半天并没有人来拜年。
因为昨晚上家里闹得没脸,年夜饭以后,本来还有大人孩子过来拜年,后来见情况不大对,一个传一个的,也都拘着孩子别过来。今天早上,他们自然也不会过来让人难堪。
反正三房已经拜过,也就当代表。
韩二哥望着出门的大嫂几人,“大哥,大嫂不做饭啦?”
韩大哥一言不发,只唉声叹气,老韩头就吞云吐雾。
韩二哥想了想,就喊自己老婆,“你和金玉一起做饭呗,也不能一家子不吃饭啊。这大年初一的。”
韩二嫂这才不情愿地起来,又喊孩子们跟韩青松拜年。
韩二嫂看小姑还没起来,就不想动弹,埋怨:“这碗都碎了,窝头也没了,地瓜干还得现蒸,做个啥意思嘛。”
她不乐意伺候一家子,自然满腹牢骚,尤其都这时候韩金玉还想睡到日头三尺高,她更不乐意。
韩二哥就去耳房敲敲窗户,“金玉,起来帮你二嫂做饭。”
韩金玉没好气地喊:“都死了啊,让我伺候你们?”
她哭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着,哪里有脸见人?
韩老太太就拿拐杖敲炕沿,“当媳妇儿的哪有不伺候公婆的!”
当着韩青松的面,韩二嫂不好发作,反正自家也得吃饭,只得摔摔打打地去做。
过了好一会儿,韩金玉才起来,拉着脸红着眼,一脸丧气相,她也不和韩青松打招呼,看都不看他,只等着韩青松主动跟她说话。
结果韩青松也跟没看见她似的,根本不主动开口。
韩金玉委屈地就要哭。
以前有韩大嫂,一天三顿饭,不用别人说,她就带着谷米做好,大家都吃现成的。
现在韩大嫂撂挑子,突然一家子就瞎耍,大眼瞪小眼起来。
韩青松发现,没有韩大嫂的任劳任怨,这个家突然就跟老旧机械一样,几乎停摆运转不下去。
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觉得好像处于两个世界。
韩金玉和韩二嫂还在那里互相埋怨,又埋怨大嫂撂挑子不管家务,把活儿都给她们干。
韩二嫂:“小姑你烧火,我装锅。”
韩金玉:“凭什么让我烧火?”
韩金玉不愿意烧火,嫌脏,因为会弄得头上都是土。
韩二嫂嗤了一声,“那你装锅,我烧火。别忘了切咸菜。”
韩金玉不情愿地准备着,不是这个掉了就是那个洒了的,弄得乱七八糟。
韩二嫂也不管,只管自己烧火。
韩金玉火了:“你就不知道搭把手?”
韩二嫂:“我说让你烧火,是你自己要装锅的,你连个锅都装不了?”就这样还想嫁给城里人?人家城里人怕不是女人死绝了?脑子都有病才要你这样的?
韩金玉委屈的哭起来,“娘——”
韩老太太还装病呢,不想起来,呻yin着,“金玉啊,你就学学吧,以后就得你和二嫂子做饭了。”
韩二嫂立刻道:“别指着我,我们也是要分出去的。”
大嫂走了,如果不分家,家里活儿都要交给她。伺候一家子老少爷们,还有老太太和韩金玉?
她可不干!
她可不给人当牛做马!
韩二嫂最能看清形势的。
韩老太太被她气得直捶炕,可韩二哥不捧场,并没有呵斥自己媳妇儿。
韩二嫂自然不怕,她男人要是敢吭声,晚上别想进屋!
上一次中秋节因为老三家送了一碗肉菜来,弄得她和韩金玉大打出手,那时候老太太还让韩二哥打韩二嫂。
韩二哥也就是吆喝两句,哪里敢动手?最后只能把韩二嫂给扛回屋里,至于关上门是教训媳妇还是被媳妇儿教训,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他更不会打媳妇儿。
看看大哥和老三就知道,老三不打媳妇分了家过得这个滋润,大哥不向着媳妇儿,就是眼前这倒霉样。
韩二哥拎得清的。
这也是韩二嫂一天天给他训练出来的!
刚结婚的时候韩老太太也要拿捏韩二嫂,总要指使二儿子训训媳妇儿。
新婚小夫妻,晚上能不干点啥?
韩二嫂就拿捏韩二哥,“你滚蛋,你那么听你娘的话,你咋不去她炕上睡?”
于是韩二哥就明白的,晚上睡谁的被窝,就得听谁的话。
现在不但要睡韩二嫂的被窝,看样子还得吃韩二嫂做的饭,韩二哥如何看不透形势?当然不会贸然得罪自己媳妇儿!
自然要夹紧尾巴做人,所以说得如何孝顺,都是嘴上而已。
韩金玉好不容易把锅装上,然后又切咸菜,结果笨手笨脚的,一下子把手指头切了点皮下来,冒出血珠。
“哇……”她扔了刀放声大哭,“我切手了,切手了。”
韩二嫂白眼翻上天,你可真够笨的!庄户人家,谁还不切个手破块皮?就你娇气!
韩老太太在屋里喊着快搽点白糖止血。
韩金玉只哇哇哭,拿眼去看韩青松,想让他关心自己。
韩青松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却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韩金玉刚要跟他撒娇,却见韩青松站起来,跟爹娘和哥哥们招呼一声就走了。
看着韩青松绝情离去的背影,韩金玉哭声更大,“娘,你看我三哥,心里彻底没咱这个家了。”
韩二嫂挑了挑眉,幸灾乐祸道:“才知道呢,以后你可得靠自己啦!”
第61章 命苦怪谁?
韩青松回家的路上,想着老屋子的压抑,自己家里快乐甜美的林岚、调皮可爱的孩子们,他无意识地越走越快。
进了门韩青云才追上他,气喘吁吁的,“三哥,你咋走得那么快。喊你好几声你也不应,我紧赶慢赶,还以为你故意遛我呢。”
韩青松看他一眼,“风大,没听见。”因为昨晚关于哲学命题的纠结,让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冷峻些许。
韩青云只以为是他们家除夕打架的事儿让他不爽,所以三哥心情不好,拉着脸也是应该的。
他让韩青云在院子里等等,他先家去看看。
韩青云:……不会没起呢吧。
怪不得村里好多女人说闲话,说林岚经常睡到九点十点钟,原来是真的啊?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邀请韩青云去东间。
西间门关着呢。
韩青云进了东间,麦穗已经起来正在梳头,看他过来就问过年好。
几个小子们还东倒西歪的呢。
本来睡的时候都穿着衣服,睡到后来三旺不知道怎么就光着屁股,没枕枕头姿势不对,这会儿还在打呼噜呢。
韩青云就用自己冰凉的手去冻他的屁股蛋子。
三旺一下子冻醒了,“哎呀妈呀,我做梦掉冰窟窿里了。”
韩青云笑道:“太阳照屁股了,赶紧起来拜年。”
这么一说,孩子们都醒了,相继爬起来问好,然后下去洗脸。
麦穗要烧火做饭,韩青松让她歇着。
本地风俗,大年三十晚上、年初一年初二这几天,做饭刷碗都是男人来,不用女人动手。
也算给辛苦一年的女人放个假,让她们暂时离开灶台。
像老韩家那样过年男人家务活一点都不动的也少,无非就是老太太故意支使儿媳妇儿而已,觉得好不容易娶进门,不使唤白不使唤。
韩青松烧火做饭。
韩青云羡慕道:“三哥,我要是个闺女,我保管嫁给你!”
韩青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坐在灶膛前继续烧火。
麦穗立刻拍着自己胸脯,道:“叔,要是能嫁,那也轮不到你,还有我呢!我还是女的呢。”
三旺也过来凑热闹,“还有我,我给爹当男朋友。”他把手伸过去,“爹,我爱你,给你吃我的手。”
韩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