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过饭,廖秀章就廖世善的怀里睡着了,这孩子不怎么亲近人,就是之前在外祖母家,那马氏那般亲近照顾他,也不肯让人抱,但是廖世善去抱他,他却不排斥。
余青忍不住想着,这或许就是父子天性吧。
就像是廖世善,之前发怒离家自然是觉得原主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可是一切的误会在见到廖秀章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窗户半开着,夜风徐徐吹来,如豆的油灯摇摇晃晃的,映出屋内身影,廖世善身材高大,胡子一把,乍一看还挺吓人的,可是余青想起他之前毫不犹豫的维护,还有晚上的这一顿饭,就觉得怎么都不怕了。
有些事儿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好,余青清了清嗓子,道,“以前……”
廖世善冷着脸打断了余青的话,道,“他怎么皱眉?”
余青吓了一跳,凑了过去,或许是孩子感觉到了余青的靠近,睡梦中很自觉地靠了过去,等着脸颊触碰到余青的手心,眉眼舒展,立时露出满足的笑容来,像个小天使一般可爱。
“应该是想让我抱着。”
这笑容可得不行,余青心就好像泡在甜水里一样,酥酥麻麻的,禁不住露出笑容来,一抬头,看到廖世善虽然没有笑,但是眉眼柔和,就连身上的戾气也少了许多。
余青道,“把孩子给我吧。”
廖世善两只手插在孩子的肩部和腿部,直挺挺的,像是两根不会绕弯的木头,面上却是带出紧张的神色,似乎生怕摔着孩子。
余青笑的不行,直到廖世善望着她,那目光居然带着一点幽怨的味道,这才止住笑,说道,“孩子不是这么抱的,你看我。”
余青很自然的抱住了廖秀章,孩子感觉到母亲柔软的抚触,就像是八爪鱼一样,一下子就黏上去了。
两个人一同来到寝室,里面也很简陋,只有一张架子床和长几。
余青把孩子轻轻的放在了床上,想要去拉被子给他盖上,却发现那被子居然破了好几个洞,棉絮从里面冒出来。
廖世善道,“这是我的被子,再去给你们拿一床新的。”
不过一会儿,就拿了一床被褥过来,居然是杭绸的面料,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很是别致,只不过余青看了一眼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当初原主嫁过来,也是带着不少的嫁妆,其中就有十二床的新被,这根本就是她的嫁妆。
七年来还保存之好,被褥里裹着两个新枕头,也是套着鸳鸯戏水纹的枕套。不用说肯定是一整套的。
余青给孩子枕上了枕头,又拿了新被子给他盖上,想着总算是弄好了,就要抽身离开,她还有一堆话要对着廖世善说。
结果廖秀章离了余青,就忍不住皱眉大哭了起来。
廖世善道,“这么晚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说着弯腰抱起那破败的被子,扭头就走了出去。
廖秀章和余青重逢,心中最是不稳,睡梦中也要紧紧的抱着,这才会安心睡觉,余青也没办法了,脱了鞋就上了床搂着孩子闭目休息。
过了片刻,余青就迷迷糊糊睡意满满的了,只是还没洗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想要起身又很是困顿,余青正在天人作战,忽然又听到脚步声。
余青一惊,正想起来,听到外面传来廖世善的声音,“热水给你打好了,你早些就寝吧。”
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余青心中一暖,觉得这个人看似凶猛戾气,但又这般的细心体贴,实在是难能可贵。
被廖世善这般提醒,余青也彻底清醒了过来,低头亲了廖秀章一口,柔声哄道,“娘去洗漱一番就来,章儿在这里等着娘好不好?”
廖秀章迷蒙的睁开了眼睛,听到余青的话,乖巧的点了下头,就又沉沉的睡了过去,余青拿了自己的枕头塞入孩子的怀里,廖秀章就牢牢的抱着,满足的嘟囔了下,那模样十分的可爱,余青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那木盆还是崭新的,里面倒了一半的水,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两个木桶,余青瞧了眼,一个是热水,还有个是凉水,旁边长几上整整齐齐的放着白色的帕子。
余青想起史记中记载着廖世善各种骁勇善战的事迹来,在一对比这体贴入微的性子,只觉得人真不可貌相,那样一个看着戾气很重的糙汉子,实则也有一颗玲珑的心。
拿了帕子梳洗一番,又去给睡梦中的廖秀章擦拭完毕,这才上了床重新睡过去了。
——
早上余青听到了鸟儿的叫声,一睁眼就看到清晨明媚的阳光。
廖秀章早就醒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余青心中爱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咱们起床了。”
余青的吻很柔软,廖秀章的耳朵有些发红,却伸手紧紧的搂住了余青的脖子。
穿了衣裳出来,看到厅堂里已经放好了洗脸用的水,还是跟昨天一样,两桶冷热水,恐怕是稍之前打的,怕是热水凉了还盖上了盖子。
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等着和余青对上视线,忍不住羞涩的笑了笑,道,“夫人,校尉大人让我来伺候您。”
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身材单薄,面容消瘦,看着也是过的很清苦,可是笑容却十分的温暖。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余青说着话,摸了摸那热水,也不用兑凉水了,因为放的时间长,那温度正是刚刚好了,直接抬起来倒入木盆里。
拿了帕子给廖秀章说道,“洗脸吧。”
廖秀章的卫生习惯倒是挺好的,擦脸漱口,一切都有模有样,余青心里很是欢喜,等着廖秀章擦完就准备把水倒了。
“夫人,我叫喜鹊,今年九岁了。”喜鹊上前去就准备接过那水,却被余青闪开了,她可是不忍心用童工。
喜鹊不知道为什么余青不让自己做活儿,颇有些失魂落魄,抓着衣袖扭了半天手指,道,“夫人,您是嫌弃我吗?我来之前换了最干净的衣裳,还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您看?”
喜鹊身上穿着一件洗的早就失了本色的短褐,上面还有折痕,显然是刚从衣柜里取出来的,伸出手来,指甲剪的干干净净的。
余青不忍心,想着给她找事情做,道,“你去问问,你们校尉大人在哪里?我想请他过来议事。”昨天没有说清楚,今天可是要讲了,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比如宋志武的事情,他娘还等着他去出殡呢。
喜鹊眼睛一亮,道,“这我知道,每天这个时候还校尉大人都在练兵。”随即又道,“夫人您等等,练兵结束了,校尉大人就会过来了,您先用膳吧。”
余青这会儿也是漱洗完毕,听了这话摸了摸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
见余青点头,喜鹊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就有兵士进来,那兵士提着食盒,恭敬的在放一旁,头也不敢抬,道,“夫人,小的告退。”
喜鹊打开食盒,摆盘,余青也来帮忙。
今天的早饭是清汤面,那面条细如发丝,躺在碗底像是窈窕的美人一般,上面撒着切过的葱末,还有两片腊肉,煮熟后切开的鸡蛋,这几样颜色搭配在一起,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
余青,道,“喜鹊,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喜鹊摇头,显得有些恐慌,道,“夫人,奴婢怎么能吃您的饭?这可是校尉大人一早就做好的,为了这白面还特意去翻了库房,抻了好几次才拉出这般细的面来,可是不容易,您快吃!”
“这是你们校尉做的,他不是去练兵了?”
“面汤都提前做好了,知道您醒了就让黄师傅下了面,但是这都是校尉提前备好的。”喜鹊说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余青也是为人母的,看着喜鹊就像是看到另个一孩子似的,好在她的那碗面分量足够,她也吃不完,拿了个小碗分了面,递给喜鹊道,“你也尝尝吧,我这吃不完。”
喜鹊简直手足无措,她早就听说余青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之前她娘就提醒过她了,要好好的伺候着,毕竟校尉大人也是拿了工钱给她的。
来了之后才发现这夫人竟是这般的朱颜清丽,美的叫人窒息,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人美就算了,谁知道居然还这般平易近人,感激的不行,觉得这约莫就是仙子娘娘吧?
余青喝了一口汤,发现这可不是普通的汤,是锦鸡汤,熬好之后放冷,去了上面的一层油,所以看着就跟清汤一样,实则很是鲜美,这是豪门大户的吃法,他们只取鸡汤的鲜,至于面条,虽然细细的,但是吃起来却是筋斗有口感。
实在是难得美味,余青吃完就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喜鹊居然在哭,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这汤面太好吃了,奴婢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余青简直哭笑不得,但是心中居然隐隐觉得骄傲,这就是她的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
吃过了饭,余青没等来廖世善,就主动起身去找他,廖秀章知道这是去找廖世善,乖乖的牵着余青的手。
喜鹊领着余青到了演武场,余青一下子就震撼住了。
演武场上人不多,估摸也就五十多个人,穿着半旧的军袍,且面色发黄,显得营养不良,但是每个人都精神抖擞的,目光炯炯,随着廖世善动作的演练,整齐划一的做着动作。
“杀!”那吼声震天,余青似乎感觉大地都跟着抖了抖,在这样肃穆的气氛中,她也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敬重来。
再去看廖世善,脱了一条袖子,古铜色的半截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显露在阳光下,那身形流畅,腿型笔直,肌肉结实如石微微鼓起,不断有汗水滴落,滑过胸口,落入衣襟内。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阳刚的力道。
居然让余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第15章
刘义坚和宋志武也跟着一同过来观摩,见余青也在这里,高兴的凑过来说话,毕竟一晚上都没见过了,特别是刘义坚,看着廖世善领着这一群穷兵,居然也操练的有模有样,带出震天撼地的气势来,很是敬佩,道,“妹夫是真汉子。”然后竖起来了大拇指。
宋志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色,好像恨不得下去跟着操练一番。
其实两个人都是被昨天廖世善一刀杀了两个土匪的事情给震到了,既是感激,也是觉得敬佩。
等着夸赞完,刘义坚却是苦着脸对余青道,“妹妹,你真的要跟妹夫住在这里?”
余青有些奇怪,刚才还满嘴的夸赞之词,这会儿怎么就这般神态,刘义坚苦笑着说道,“妹夫虽然是英豪,但这日子也太苦了,昨天吃了那锦鸡土豆,拉了肚子,早上又是玉米面的馍馍,硬的跟砖头似的,泡着水好容易吃了一个,你可以住在家里,等着妹夫沐休回来,这样也不耽误不是?”
余青很是意外,她还以为廖世善也会招待刘义坚和宋志武,现在看来廖世善也就只给她和孩子开了小灶。
见余青不说话,刘义坚还当自己这话白说了,也是,女人出嫁从夫,总是要跟着孩子父亲在一起,道,“是我一时糊涂了,如今世道越来越乱,妹妹跟着妹夫这般英豪,也才能安然无恙。”
昨天那个场景,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余青这容貌既是世上稍有,但也是容易变成红颜祸水,总要有人能护着她才行。
余青朝着刘义坚感激的笑了笑,道,“烦劳哥哥了。”
刘义坚见余青这般郑重的道谢,一时脸红的不行,赶忙摆手,磕磕巴巴的说道,“哎呀,你可是我妹妹,我肯定要护着你的,这样…… 我回去后就跟爹爹说,给你运一些粮食过来,那床也是不能用,在买一些……”
平时那样的话唠,这会儿居然会有些害羞,余青心里温暖,含笑的看着他。
三个人正说话,廖世善这边已经操练完毕,走了过来,他额头上,胸口都是汗水,湿漉漉的,如同在那坚硬勃发胸肌上抹了油一般,古铜色的肌肤在日光下镀金一般发亮,等着人过来,满身都是汗味,热气满满,却是自有一股阳刚之气。
余青见那坚实的胸肌,线条流畅的,居然有种想要摸一摸看的心情。
廖世善跟刘义坚和宋志武打了招呼,又低头去看廖秀章,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眉眼柔和,弯腰把孩子抱起来,道,“爹爹抱着你吧 。”
廖秀章也不嫌弃廖世善满身的汗味,反而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很是难舍的样子。
几个人一同去了廖世善办公的书房,自有亲卫出来倒茶,虽然是很粗的茶叶,里面还带着茶叶梗,但刘义坚毫无芥蒂的捧着喝,至于宋志武,本身就是穷苦出身,更是不在乎。
余青想着到底是两个人的私事儿,不能在宋志武和刘义坚前面说,想一会儿找了借口支开两个人。
这会儿廖世善在后面简单的漱洗一番,换了一身军袍,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从旁边拿了一张纸,就开始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
等着写成,廖世善吹了吹墨汁,这才递给刘义坚,道,“ 当初我和令妹成亲,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我廖世善出身卑微,身有胡人血脉,父不详,母亲早逝,更是两袖清风,困顿贫瘠,自是配不上令妹,这是和离书。”
在场的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余青早就有所觉,总觉得廖世善不会这般轻易的接受她,毕竟七年前弃如敝履,生了孩子也多无解释,那之后干脆搬回了娘家,对廖世善也是不闻不问,只当死了一般,如今就这般带着孩子上门,要不是那孩子酷似廖世善,一看就是他的孩子,估摸着会直接赶人?
又或者廖世善原本就以为这是余青上门讨要和离书而来?
刘义坚慌乱了下,好容易才找回神智,道,“妹夫,你这就不对了,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妹妹和你连孩子都有了,又如何和离?”
说完就有些后悔,瞄了眼余青,他总觉得余青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自己这番话,不会惹她生气吧?
老实说他虽然是余青的哥哥,但是也没有盲目的以为可以以左右余青的婚事。
“俗话也说了,门当户对,我和令妹实在是不相配。”廖秀山说着这话,目光却是极为认真,倒也没有任何的负气在里面,似乎他早就这般认定一般,“感念令妹诞下麟儿,让我廖家有后,以后但凡令妹所需,我定当全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