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祁问道,“他们俩家怎么联合?”
顾芳道,“在利益前面有什么不可能,只要除掉我们,在以泉州为界,各自瓜分中原,南北称帝,总比三家鼎立的强不是?”
屋内一阵沉默,余青不得不佩服顾芳的这脑子,按照史记上所写,以后还真就是这样的格局,只不过曾经意气风发的杨九怀却是消失在了人海里,但是不等于历时的轨迹不会按照这个来,没了杨九怀但还有江南的势力。
就像是顾芳说的,必须要时刻警惕着,并且做好准备才是。
廖世善率先开口说道,“顾先生说的对。”又去看郑春之,“你那政令推行的如何了?到了明年我们可以征多少兵?”
郑春之是一个郡县一个郡县的整治,之前是在茂林,如今是锦州,已经推行的差不多了,说道,“下个月我就能启程去泉州了。”又对着郝谦说道,“还请郝将军多多协助。”
然后回答了廖世善的问话,伸出两根手指头,旁边李猛问道,“才二万?”
郑春之笑了笑,那笑容带出几分孩子气,很是狡黠,说道,“二十万。”
“可以呀!”李猛高兴的喊道,
这段时间郑春之的政绩大家都看在眼里,宁谷郡都到还好,因为一直都是廖军的地盘,这里的民众一向很拥护廖军,主要是茂林的变化,敌对的情绪也消失了,都按照律法办事,而且也有许多女子开始加入推行男女平等来。
前人都是彻底太平之后才开始实行政令,重视文臣,恢复生产力,而廖军这边则是一边打一边治理,双管齐下,如此下去发展会非常迅猛。
所以郑春之说的二十万并非虚言。
虽然因为顾芳的预测让大家觉得压抑,因为总是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一刻都放松不下来,但是同样因为郑春之的话,又让大家充满了干劲儿。
廖世善最后敲定,说道,“先从剿匪开始。”
这是要从剿匪开始慢慢清丽周围的障碍了,但是不论怎么样,廖世善短暂的休息就要结束了,又要开始出征的日子。
余青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说什么,晚上回去的时候少不得缠着廖世善撒娇了许久,廖世善显然也明白余青的心情,柔声安慰她说道,“我一定会注意的,你放心这附近还有我的敌手不成?”
两个人少不得又腻歪了许久。
另一边,郑春之要去找郑氏,正好郝谦也要过去,两个人一同结伴而去,一路上郑春之不说话,郝谦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等着到了住所,这是专门给那些青学堂的先生们盖的房子,都是一进小宅子,三间房,还有厨房和仓库,院子不大,但是可以种菜,也刚好够一家人吃。
郑春之去敲门,说道,“姨母,我是春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露出一个妇人的面容来,素面,单衣,只是笑容极为温暖,举止娴雅,说道,“是春之呀,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过来了?上次还听说夫人让你去推行新的政令,也不知道怎么样,没有遇到难题?你表妹拿了一兜子的黄豆回来,我磨了豆子做成了豆腐,你快来尝尝。”
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郑氏,她显然精神头很好,一口气不带歇的说了这许多话。
“上次见到表妹,还说姨母如今自己做饭吃了,何必这么辛劳呢。”郑春之很是心疼的说这话,然后不情愿的让开一步,说道,“姨母,你看谁来了。”
郑氏脸上的笑容凝注,好一会儿才说道,“夫君,你来了。”
三个人一同进屋,郝婳笑着跑出来,“表哥……咦,爹爹?”郝婳也是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高兴的不行,上前揽住郝谦的手臂,说道,“爹爹,你怎么才来看我们?”
因为郝婳的加入,这气氛终于缓和了许多。
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郑氏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就端了菜肴出来,最普通的香油豆腐,还有清炒白菜,青萝卜蘸酱,唯一的荤菜是四喜丸子。
郝谦惊异于郑氏的变化,总觉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神态举止,都不太一样了。
等着看到菜肴,他皱眉,说道,“是银子不够用吗?居然自己做饭,还吃这么简陋的菜肴。”不管是郝家还是郑家都是大富之家,就是佣人吃的饭菜都比这个好。
郝婳怕是郝谦误会,马上解释道,“爹爹,是夫人……”
“什么?廖夫人不让你们用仆妇?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郝谦打断了女儿的话,顿时就要起身要去找余青算账,还是郑春之冷静,抓住他说道,“郝将军,夫人最是宽厚和善了,待我们都是极好的,怎么可能不让姨母用仆妇?肯定是有别的原委。”
郝谦也是吓到了,在他眼里,郑氏一直都是贤淑而柔顺的,但是同样也是正经的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及时偶尔做个饭,也都是去厨房指使婆子们做而已。
而如今居然像是一个苦修一样自己做饭,脸上更是脂粉未施,至于身上的衣服就更不用说了,穿的像是一个村妇。
这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下意识就觉得只有余青这个分量的人才能欺压郑氏,不然还能有谁?所以郝婳一开口就怒了。
但是仔细想想,余青心情怎么样,他自然清楚,并非这种刻薄之人。
郝婳这才找到机会,解释道,“父亲,你误会了,娘不是吃不下饭?后来也好了一些,但是晚上还是睡不好,是夫人找了陈郎中给娘看病,陈郎中让娘每日自己做饭,自己洗衣,一开始我都觉得奇怪,后来娘是真的好了。”
郑氏笑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第一次自己洗了一盆衣服,然后就累的睡着了。再后来白天去授课,晚上回来自己做饭,洗衣,打扫屋子,等着到了入睡的时候,早就累得不行了,一觉睡到天亮,现在吃的好,睡的香,很是安稳。”
第114章
郝谦忍不住说道,“荒诞!”
只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面却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不管是不是荒诞,都治好了郑氏,难道他不愿意看到郑氏好好的活着?当然不是,无论怎么样,郝谦都是希望郑氏可以安然,这是为人最基本的底线,更何况他不是对郑氏没有感情,只是难以跨越心中那一道被父母,长辈,从小就附加在身上的加锁而已。
郑氏却很坦然,说道,“我也觉得很荒诞,后来才想明白,其实陈郎中是让我不要在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了。”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觉得过的很好,还自己酿了米酒,吃完饭要不要来一些?”
一开始郑氏也觉得辛劳,可是慢慢的变成了习惯,看着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做出来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缝制的,就觉得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郝婳说道,“爹爹,陈郎中很厉害的,许多人都管他叫神医呢,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让他看诊呢,您可别再这么说了,再说娘现在完全治好了,笑容也多了,爹爹也开心不是?”
郝谦沉默了下来,半响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我们郝家也不会亏待他,一会儿我们回去之前就给他送谢礼。”
郑氏和郝婳都愣住了,郑氏问道,“我们回去?”
郝谦很自然的说道,“你娘的病也好了,当然要回去了,难道你们要一直在这里住着?”
郑氏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郝谦,说道,“老爷,我考虑过了,不准备回去了。”
“什么?”
郑氏显然想了许久了,神色未动一分,端坐于椅子上,“老爷,我回去了就活不成了。”
“胡说!”
“老爷你想想,当初为什么离开?等我回去又要忍受那些闲言碎语和轻蔑,而且我娘家还会隔三差五的派人过来羞辱我。”郑氏身子颤抖,目光里露出几分恐惧来,显然是想起曾经不好的过往,说道,“这里就很好,没有人看不起我,就是魏珍那样一个曾经当过花魁的女人,都可以挺直腰背做人,孩子们尊敬我,因为我认真教书,那些同僚们也都非常的和善好相处,他们从来不会问,身为郑家的女子,为何明明没了清白,还这样腆着脸活着?”
郝谦低下头来,不敢直视郑氏的眼睛,“你就不管儿子了?他总是需要母亲。”
“如果泉州还是那样,儿子长大了只会说我是个不贞的妇人,何必回去给他添堵?还不如就这样,让他以为我死了。”
就在这时候,郑春之站了起来,说道,“姨母,郝将军,按道理小辈本不该插话,但是事关姨母,容我说两句话。”
郑氏和郝谦,还有郝婳也都看着郑春之。
郑春之说道,“下个月我就要去泉州了,到时候势必要推行新的政令,姨母你应该是听过这些?”
郑氏没来得及开口,郝婳却是满脸兴奋的插嘴,说道,“知道,夫人说以后女子可以自立门户,可以参军,同样也有权利继承家业,就是说男子可以做的事情,我们女子也可以,还有新的婚法,说还在摸索,但是七出的条例是要作废的,夫人说这只是压在女人身上的加锁,极为不公平,以后只要两个人不合适就可以和离,只要一方提出,条件适当,另一方就必须要答应,至于孩子和产业,则是需要商量如何分配,女人也可以把孩子带走。”
余青根本就不是学法律的,如何记得清这些婚姻法?但是也不能不去管,就硬着头发和郑春之商量,她把需要的几点写出来,再让郑春之去完善,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已经是来来回回的修改了一月有余了。
“昨天我和夫人已经敲定细节了。”
郑氏震惊,说道,“就是说,我只要觉得不合适,可以主动要求和离?不需要得到夫家和娘家的同意是?”
“没错。”
郑氏只觉得心口起伏,有些激动,“我还能自立门户?”
郑春之含笑的说着,“对。”
郝谦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立时有些坐立难安。
郑氏是经历过坎坷的人,最是知道女人的苦,眼眶红红的,说道,“廖夫人,真是我一辈子都想要尊敬的人。” 郝婳自然不甘落后,说道,“娘,我也是。”
一个女人想要做出这一切多么不容易,余青却毅然走在最前面。
“我的意思是,我要去推广新的律法,到时候泉州也会大变样,等着到了那时候,姨母在做个选择,到底要不要回去?你看可行?” 郑春之又对着郝谦说道,“郝将军,泉州城中许多世家阀门,这个你我都知道,新政的推行将会遇到巨大的阻力,我希望将军能支持我。”
郝谦道,“可以,但是不能杀人。”
自从归顺廖军开始,郝谦就做好了准备,余青的女兵到底多么厉害,他也是看在眼里,而且其实他也希望由着别人帮着他脱离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念头,他一直想要努力和郑氏恢复如初,但是显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行。
所以其实他想跟着郑春之一起努力,等着泉州那边大变样了,他是不是也能跟着大多数人一样,随波逐流,然后忘记了那件事,家庭又恢复曾经的美满?母亲高氏也不用天天称病不出门?
“这不能答应你,总要杀鸡儆猴。”郑春之难得露出狠辣的神色来,直接拒绝了郝谦的要求,又道,“要是郝将军不肯协助,我只能去求夫人。
郝谦想了想,咬牙说道,“那要处置之前,你一定要告知我。”
郑春之点头,两个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等着吃了过饭,其实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食不知味,郑春之就说起青学堂的事情,“旁人都说姨母做的很好,我就想着不仅要把新律法推广下去,还要把青学堂开到个个郡县去,这样受了新教育的孩子,才能是我们最后坚实的继承者。”
郑氏顿时就热血沸腾了起来,说道,“我?夫人说我能行?”
“当然。”
“娘,你去,我也想跟着你一起去。”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郝婳好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什么婚事,什么嫁人后相夫教子,都变得模糊而且无所谓起来,比起这些,做自己喜欢的做事情,教孩子们读书,还有结交许多朋友,春日去踏青,秋日去秋游,不需要在意男子的目光,跟着女兵学骑马射箭,无拘无束的生活,想出去就出去,想笑就笑,没有一点束缚。
天空更广阔了,眼界也提高了,一只享受过自由的鸟儿,如何能想回到金丝笼去?
反正郝婳是一点都不想回泉州生活了。
“夫人说我行,那我肯定要去试一试。”郑氏虽然比余青大许多,但是因为余青做出的事情,让她觉得,余青成就超越了她的年龄,值得她去尊重和追随。
郝谦看着这三个人一起兴奋的谈论着开分校的事情,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戏外人,根本就融入不到里面去。
但其实明明他才是她们曾经的天不是吗?
回去的时候郑氏让郝婳代替自己送郝谦,毫不留恋的去了内室,说是要备课,根本就无视了郝谦期盼的目光。
一路上郝谦都没说话,等着到了门口,郝谦就站在马车旁说道,“你不跟着爹爹回去吗?上次你说想要牡丹坊十八福湘裙,爹爹已经让人给你带了一条回来。” 郝谦见她穿的太过素净,头上也只插着一把木簪子,忍不住说道。“在这里,太委屈你了,你娘病好了,你也可以回来了。”
郝婳却摇了摇头,说道,“爹爹,你入伍之前是不是也曾经在外游历过一阵?那时候不苦吗?为什么不回来,为了这件事,祖母到现在还跟我唠叨呢,说爹爹错过了婚期,让娘等了许久。”
“因为……”
“爹爹,我替您说了,因为即使风餐露宿,但是也自由自在,在这里我就是这样。”郝婳说着笑起来,“爹爹,我心里开心着呢。”
等着郝婳走后,郝谦失魂的站了半天,总觉得好像什么东西变了,而唯独他自己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没有前进。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青学堂这边刚好下了晚自习,几个人结成从学校出来,一般女孩子一群,男生一群。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面容稚嫩,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开朗而活泼,带着青春洋溢的快乐,一时对面有个少年过来,手里拿着书信,扭捏了半天才羞涩的说道,“香香,我心悦你。”
旁边有个少女说道,“先生说过了,毕业之前不许谈情说爱,你这样耽误香香姐的学业。”
“那我等你。”少年穿着青学堂特有的常服,腰板挺直,站姿如松,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目光却是十分的温暖,“一直等到我们学业有成,我再来迎娶你。”
一时传来许多笑声,但都是善意的。
看着这些孩子们神采飞扬的样子,郝谦突然想起自己和郑氏的以往,第一次见面也好像是在这个年纪。
只是喜欢却不能言说,默默的看着,如今他们真好,可以勇敢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