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噗地一声,大笑刚涌到喉咙,余光瞥见有人进屋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定睛一看,是个宜春殿的宦官。
太子便坐起了身:“怎么了?”
那宦官单膝跪地:“殿下安。太子妃殿下听闻了今晚家宴的事,传奉仪娘子明日一早去宜春殿解释一二。”
楚怡闻言撑坐起身:“这事分明是……”
太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看了看那宦官,淡声道:“你去回话,就说是黄氏出言不逊在先。”
宦官不敢多言,一叩首就要走,沈晰又添了句:“记得说清楚,是底下人禀话说的。”
他不能让太子妃觉得是楚怡跟他说了什么。否则就太子妃那个爱想东想西的脾气,绝不会相信他是早就听了这事觉得楚怡没错而后才到的绿意阁,只会觉得他是为了袒护楚怡而驳她的面子。
沈晰这般想着,颇有些郁结于心地暗自咂了咂嘴,待得那宦官退出去,才又扭头看向楚怡:“这下晋位是得放放了。”
说罢便见楚怡眉眼一弯:“可以的!”
没心没肺。
沈晰眯眼,躺回去揽住她:“不过你若忐忑于自己尚未侍寝,孤给你个机会啊。”
“……”楚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沈晰一脸的好笑:“那你觉得怎么着合适?你看,你我现在也算熟起来了吧,你难不成要一直这么……你懂,然后守着奉仪的位子守几十年?”
当然不是。
楚怡心情复杂地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
她其实想说,我想试着努力奋斗奋斗,等你什么时候把你完全收入囊中、让你对我一心一意了,我们再滚床单。
但理智告诉她,这确实太难了。
虽然太子的的确确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别人,可这是因为后宅的人还少、别人都不合他的意,并不是为了她。
以后注定还会有更多妃妾进后宅的,等他登基为帝,这个数量会更多,就是人数过百都不稀奇。
她期待的事情像是一座空中楼阁,美好地悬浮在她的梦境里,但因为没有根基,注定无法在现实中构成。
她能做的其实只有跟现实达成和解,告诉自己既然没有空中楼阁,那在宫里有一处精致华丽的住处也不错。
不然能怎么样呢?她又不是没幻想过离开他,可他明明白白地说了让她死了那条心,她难道还能自己挖地道出去,然后再游过护城河吗?
完全不现实好吧。
楚怡于是理了理心绪,弱弱道:“殿下让臣妾准备准备。”
沈晰点点头,没再多说这件事:“对了,父皇让我过年好好歇一歇。初三之前都要在宫宴上,之后你想四处走走不想?我带你一道去。”
能出去玩?
楚怡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来:“臣妾初四之前不一定能准备好……”
“……”沈晰窘迫地盯了她半天,“我也没那么急好吗?”
楚怡:“……”
沈晰:“……”
刹那间,两个人各自翻身,一个朝里一个朝外地背对背蒙住被子睡下了。
尴尬,床上的事儿这么拿出来聊真尴尬!
楚怡想好了,自己做好准备就得赶紧推倒他,不能再给他这么问的机会!再问几回,她怕是连跟他聊天都要觉得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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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里,赵瑾月听那宦官回禀完正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满意归不满意,可既然连下人都觉得不是楚奉仪的错,那这事不提便也不提了。
但接下来,那宦官说出的另一件事令她猛地凉气倒吸:“你说什么?!”
“是,下奴听得真真儿的。”宦官跪地叩首,“先前大约是在说给楚奉仪晋封的事,而后下奴听到楚奉仪亲口说,觉着自己都还没侍寝过,再行晋封不合适。”
赵瑾月僵坐在了那里,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她知道楚氏得宠,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得宠。
一股强烈的怒火在她胸中燃烧起来,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喊:凭什么!
楚氏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她父亲是罪臣,她自己当过宫奴。除却一张好看的脸外,一无是处。
她何德何能,让太子这样待她!
而太子,已经很久没有留宿过宜春殿了。
最初是因为她这个太子妃有孕,她荐给他的妃妾又不合他的意。可后来,她生完了孩子、出了月子,他也再没有宿在宜春殿过。
她曾也生出过淡淡的嫉妒,觉得楚氏这样缠着太子让她独守空房。但现下,听闻楚氏连侍寝都没有过,她又觉得更加怒不可遏。
凭什么,她究竟凭什么!
赵瑾月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
是她没在东宫后宅里立好规矩,还是楚氏太过狐媚?
她久久得不到答案,最后也只能紧蹙着黛眉,朝那宦官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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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阁里,沈晰在天色尚黑时就起了床。年初一又要忙一整日,单是早上的元日大朝会就不能怠慢。
他没想叫醒楚怡,但洗着脸一有动静楚怡就醒了,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地从床上爬起来。
沈晰脸上还挂着水珠,侧头跟她说:“你睡你的。”
她还真就咣叽倒回去了,他边转头擦脸边埋在帕子里笑。
然后听到背后懒懒地说:“这么早就出去,也没空用膳吧?不饿吗?”
“饿啊。”沈晰惆怅叹气,“但能怎么办,朝中之事又不能由着我不去。你睡吧,晌午我若得空就回来跟你一道用膳。”
楚怡边醒神边想了想:“殿下想喝点昨天晚上的汤吗?”
“……”满屋的宫人都斜着眼瞧她。
楚怡重新坐起来:“昨天宵夜有道牛肉汤可好了,但我就喝了那么一小碗,别的要么是今儿个赏给宫人喝要么就倒了。现下这么冷,放一夜也不会坏,让他们煮开了再下点面,殿下吃几口再走呗?”
青玉立在榻边,恨不得摸块帕子把她的嘴堵上。
让太子喝昨天的剩汤,她听都没听说过!
但楚怡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行。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物质资源那么丰富的年代,大家还不是经常把当天没吃完的菜收一收搁冰箱,第二天热热再吃吗?
古代本身东西就少,吃口剩的咋的了?寒冬腊月膳房里灶火一封,温度估计比冰箱冷藏室还低。
再说了,太子不是饿吗!大冬天饿着肚子在太和殿外站一上午,多虐啊!
都处在万人之上的位子了,为什么要受这种没必要的委屈?
沈晰刚听她那么问的时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听她又是牛肉汤又是煮面的,没骨气地饿了。
“真会过日子。”他嗤笑着招手叫来张济才:“别让旁人知道,让膳房热汤去。”
吩咐完之后他觉得吧……她这招是不错,又省事又实用,只不过让外人听了确实不太好,尤其容易给她惹事。
他便又向张济才道:“给绿意阁添个小厨房吧,人手你亲自挑。”
“是,下奴知道了。”张济才低眉顺眼地应下。
院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起码得是良娣的位子才行,楚怡离良娣还差着两级呢。
但东宫是太子的东宫,太子说行就行,真有人问下来,回一句是太子想自己用膳方便合口一些,也就得了。
第39章
张济才领了命,就直接去了膳房。东宫里的大膳房在前后宅之间,离绿意阁也不算太远。
进了膳间,张济才就找到了主厨刘福,跟他说:“楚奉仪昨晚喝的那个牛肉汤,你给我煮上面来一碗。”
刘福正盯着小徒弟们和面切菜呢,听见这话扭头一乐:“今儿什么日子啊,您张大公公这个点钟不在太子殿下身边候着,跑我这儿讨汤喝?”
张济才翻了一记白眼,然后把刘福拉到了旁边没人的地方。
他们两个是一道进的东宫,相交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张济才知道刘福做事有分寸,便也没瞒他:“不是我要喝,是太子殿下要。”
“……?”刘福那张胖脸上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牵得额上的肉都皱了一皱,“喝这隔夜的汤干什么?”他说着指了指背后灶台上的两只大食盒,“殿下的膳跟这儿备着呢,你给拎过去不就得了?”
“啧。”张济才不耐地咂嘴,“今儿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
元日大朝会,太子得寅时到太和殿。除夕宫宴散得又晚,过了子时才结束,这当中满打满算才不到三个时辰。
而太子起床之后还得更衣盥洗,朝服又繁琐,他能睡足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谁若为了用膳的事让他再早一刻起床,他估计睁眼就得砍人。
至于眼下,他倒是已起了床,也没砍人。但把正经的早膳拎过去他没工夫吃啊,满满一桌子二十多道,总要坐下来好好用才行,太耽误工夫。
张济才也觉得若能直接上碗热汤面或者馄饨很合适,吃起来方便又舒服。但宫里规矩多,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太子自己不开口谁敢提?今儿个楚奉仪张口就问太子要不要喝昨天的汤,他都惊了。
也就楚奉仪敢说,也就楚奉仪说了太子还高高兴兴地听。
张济才于是催着刘福把面煮了,嘱咐他别往外说到底是谁要的面。接着又告诉他:“你挑个徒弟给我,一是厨艺要好,二是要懂规矩要精明还要老实,楚奉仪那边要开小厨房。”
“哟呵,楚奉仪真可以啊。”刘福边在锅里煮着面边笑,目光在膳房里梭巡了一圈,就跟张济才说,“那边那个,我大徒弟应泉,你带走吧。这小子你也清楚,让奉仪放心用。”
“你也够精的!”张济才嗤笑着给他竖了个拇指,便窜去跟应泉搭起了话。
这应泉是刘福最得意的徒弟,前两天太子妃进府要挑人去管宜春殿的小厨房时,刘福都没让应泉去,说要应泉日后接自己的班,管大厨房。
如今可好,为了楚奉仪,刘福把这位放了出来。宫里积年的宦官眼睛都尖,刘福肯这么干,说明他张济才先前看得也没错,楚奉仪的富贵估计少说还能有个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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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阁里,楚怡在床上躺了会儿,就感觉出了屋里的气压之低。
原因很明显,睡眠不足的太子这会儿心情很不好,一直沉着张脸,弄得四周围的宫人都不敢抬眼皮。
她认识到这一点后便也不敢睡了,吭哧吭哧地从床上爬起来。可他扭头一看她,却又有了笑容:“怎么又起来了?时辰太早,你再睡睡吧。”
楚怡:“……”
她便没骨气地又一度躺了回去,无所事事地盯着他正穿朝服的背影看。他的身材本就特别好,脱衣有没有肌肉她暂且不太清楚,但反正穿衣很是显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