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啊,那个采选的事你不用烦心。”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那个……我看你的本子了呀!”
“不行不行,也不行!”沈晰崩溃地扶住了额头。
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他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把心事写在本子里了,许多时候自己闷头去写真的比说给旁人听要轻松。
嗯?
沈晰心念一动,重新走向了书案。
他再度将那个本子拿了出来,翻到刚才看过的那一篇定了定神,觉得这个办法可以。
他要跟她把话说开,但是他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就需要别的方法,可这本子还是绕不过去,他无论怎样都得让她知道他看过了这个。
那这本子就是个现成的引子嘛!
沈晰长声吁了口气,提起笔来又斟酌了片刻,将心一横落下笔去,一行殷红的小字一气呵成。
嗯,他在她纠结无比的情绪旁边——给她留了个朱批。
第125章
翌日中午,
永寿宫。
“啊——!!!”
曦皇贵妃撕心裂肺的叫声穿透一道道宫墙,刚被屏退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刚读完书回来用膳的孩子们都被惊着了,相视一望,一齐向寝殿奔去。
“曦母妃?!”沈济一马当先,冲进屋里一看,曦皇贵妃已被先一步赶入的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扶着往床上去,人竟是晕了。
沈济吓得脚下一定,随在后面的弟弟妹妹们却不急刹住,接二连三地撞在一起。
沈济顾不上看背后是哪个,反手就推:“快,快去告诉父皇!”
沈沂反应迅速转身就跑,半步都不敢停地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中,永寿宫赶来的宦官已先一步禀明了事情,沈晰听得刚一愣,就听沈沂嚎哭的声音传了进来:“父皇——!!!”
沈晰赶紧起身迎向殿门口,一把将他抱住:“知道了知道了,父皇去看看。”
沈沂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沈晰边拍他的后背边往外赶,心里却想不清为何会这样。
是病了?楚怡的身体一直挺好的啊。
是让什么吓着了?宫里戒备森严,能有什么把她吓着。
难不成……
沈晰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令他打了个寒噤。
——不至于不至于,他觉得那点事不至于!
父子两个很快便一道回到了永寿宫,前后脚的工夫太医也到了。在太医给楚怡诊脉的同时,沈晰先将青玉叫到跟前问了话:“怎么回事?”
青玉束着手,低眉顺眼地回说皇贵妃娘娘方才要写东西,就照例把宫人们都摒了出去,他们刚退到殿外就听到了屋里的尖叫。
但具体怎么回事青玉也没敢细看,因为皇贵妃素来是不让人看那个本子的。
青玉只满脸惑色地又说:“可真是奇怪得很,那本子上都是娘娘自己写的东西,岂会把她吓成这样?”
沈晰:“……”
得。
而后太医也上前回了话。
太医说曦皇贵妃娘娘身体康健没大碍,就是一时间气血冲脑导致的晕厥,施个针就能醒了。
沈晰勉强定了定心,轻咳:“那施。”
太医躬了躬身,转回去上前施针。
针到晕除,楚怡迷迷瞪瞪地醒了。
在苏醒的前十几秒里她完全晕乎,想不起来适才发生了什么,便下意识地开始环顾周围。
她一度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然后,周围的重影慢慢合拢,她先看清了围在床边的几个孩子,又看清了太医和宫女,最后……
她看清了抱着沈沂坐在两步外的沈晰。
“……”楚怡条件反射地深吸气,吸得脑壳儿都疼。
“……楚怡。”沈晰在那儿干笑,局促地将沈沂放下,又佯作冷静地让旁人都退出去。
几个孩子很担心,都扒在床边不肯走,此起彼伏地问楚怡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但沈晰把他们也轰走了。
沈济紧锁着眉头,走到门边又折回两步跟楚怡说:“曦母妃有事叫我!”
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能帮忙。然而沈晰一脸不耐:“出去出去,这儿有朕呢。”
“……”一群孩子只好走了。
等孩子们都走远了,沈晰没了那种不耐带来的威严感。
他陪着笑坐到床边,伸手摸摸楚怡的额头:“还好……”
楚怡往旁边一避,冷着脸瞪她:“怎么回事?”
“……我看你忧心嘛。”沈晰避重就轻。
楚怡没让他避重就轻:“我说本子上的字怎么回事!”她铁青着脸睃视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记日记的?”
“我自己发现的……”沈晰咕哝道。
“?”楚怡又吸了口凉气。
她原本以为是青玉她们看她忧心太重告诉了他,结果竟然是他自己发现的?
她于是紧跟着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发现多久了?
她神情复杂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你你……你偷看我日记多久了?”
沈晰:“嗯……”
楚怡心跳加速。
“大概……就……”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十……十……”
“十天?!”楚怡道。
他没说话,她不由心惊:“十个月?!”
沈晰将脸埋在了床边:“十……十年……”
“?!?!”退至殿外一丈远的地方排成一排的宫人听到窗缝里炸出一声皇贵妃娘娘的,“你说啥?!?!”
殿里,沈晰一把将炸毛的楚怡拢进了怀里:“不生气不生气,你听我慢慢说!”
“你给我说清楚!!!”楚怡的手胡乱捶着他的后背,“十年是怎么回事!你认真的吗!!!”
“听我说听我说。”沈晰努力地维持着笑容……
缓缓讲起了久远的故事。
他说:“就……差不多是你刚住到绿意阁那会儿,我偶然发现你在写这些。”
“那会儿咱们都还不太熟!!!”楚怡满脸惊悚。
“对对对……是不太熟,所以我……我想这么了解你一下也挺好嘛,就没告诉你。”
“然后你就一连看了十年吗!!!”楚怡崩溃地按住自己的脸,对这个真相简直无法置信。
十年,连贯的十年?他们朝夕相处的十年?
他天天偷看她的东西,她都没发现?!
沈晰:“嗯……”
楚怡又嚎:“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沈晰:“嗯……”
“包括我埋怨先帝喜怒无常、不满宫里总给你塞人,还有爆粗大骂陶氏?!”
“嗯。”沈晰坦诚点头,“都看见了。”
“啊啊啊啊!!!”楚怡哭着把他推开栽回床上,还蒙住了被子。
日子没法过了。她写这个主要是为了瞒着谁?不就是为了瞒他吗!
在她心里,99.99%的事情都可以直接跟他说,就那么一丁点会留下记进小本本里自己吐槽。
结果还被他看了。
楚怡顾不上生气,只觉得丢人,相当丢人!
她日记写得太随性了,比如爆粗骂人的时候那就真是满篇的粗口。眼下让他看了,她觉得自己在过去的十年里……都仿佛在他面前裸奔!
“还有你对我并不信任的事,我也看见了。”沈晰平静的声音穿过被子灌进楚怡耳中,“从十年前看到现在。”
“……”楚怡一瞬间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暴躁倏然散去,陷入呆滞。
然后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有啊……说不上,现在说不上了!”
沈晰嗤地笑了声,趁机再度把她揽到怀里:“你别急着否认,我又没怪你,就想跟你聊聊,不然我留那句朱批暴露自己干什么?”
“……”楚怡想着那句朱批哑哑地说不出话。
那句朱批是“朕没打算选,皇后放心”——信息量大到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先惊讶那个,于是咔嚓就晕厥了。
而后一整个下午,永寿宫寝殿里没叫人进去,皇帝也没急着回养心殿料理政务。
临近傍晚的时候,窗缝里传出了曦皇贵妃的笑声:“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