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安呵呵笑了起来:“二柱,你知不知道人生四大喜是什么?”
刘二柱张口就答了一句:“知道啊,什么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什么什么的吧。”
“对,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这是人生四大喜,那你知不知道这人生四大喜,每一句后面添两个字,转眼就会变成四大悲?”
四大喜每一句后面添俩字就能变人生四大悲?刘二柱懵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易大人,你那脑袋里装的聪明,我脑袋里装的可是浆糊,添俩字儿变四大悲,这打死我也想不到要怎么添啊。”
易长安漫声念了出来:“久旱逢甘露——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提名时——重名,二柱你说,这算不算人生四大悲?”
刘二柱咂巴了下意思,“噗”地笑了出来:“易大人你真是……哪儿找的这么些段子,这不是故意坑人么!”
易长安也哈哈笑了起来:“这是别人做的文字游戏,我瞧着好玩才拿了过来;以后你到别人面前也可以抖一抖这派头啊。”
两人开着玩笑,一路轻轻松松地往滁州府驶去,浑然不知道此时那支迎亲队伍已经进了一家挂了“周宅”门牌的宅子,陆续从里面运了嫁妆出来;而路边,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当先那一抬抬沉重的嫁妆,目光中闪过贪婪……
拂晓,曙光微亮,贴满了大红双喜字的房间里有了些许动静。
男子起身着好了衣物,回头看了肩头出大红喜被的新娘一眼,低声含糊地叮嘱了一句:“你继续睡会儿,一会儿到时辰了我再唤你起来。”
昨天一夜被翻红浪,新娘也着实累了,又难得男人这么体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男子刻意放轻了手脚,房间里传出一阵轻轻的、息息苏苏的声音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天色逐渐大亮,新娘带的陪嫁丫环听着房间里还没有动静,着急地转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敲了新房的门,低低唤了一声:“奶奶,奶奶?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还要给翁姑敬茶呢,该起了!”
连唤了两声,还在床上侧卧的女子才懵懵被叫醒过来,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想起了自己昨夜已经嫁了过来,打着哈欠应了一声:“芍药,什么时辰了?”
“再过两刻就辰时了……”
女子一惊,急忙坐了起来:“哎呀,时辰晚了!你快进来帮我梳洗!”
主仆两人一时忙忙碌碌,倒没有想到新郎去了哪儿,直到新娘已经净了脸,正等着丫环帮她挽发,这才想了起来:“爷呢?他先起的时候还说时辰到了就叫我起床呢,这会儿人到哪儿去了?”
“奴婢赶早就在外面候着呢,没看到少爷的影子啊?”芍药也是一头雾水,“奶奶,不会是少爷他先过去……”
女子摇了摇头:“应该不——”
一句话没说完,女子突然一眼瞥见自己放在新房的那几只箱笼有些不太对劲,连忙几步走了过去,手才摸到箱笼盖子就一下子停顿了下来,慢慢地、颤颤巍巍地举到自己面前……
芍药从后面赶来,刚好一眼看到女子那只手,不由惊惶地尖叫了一声:“啊——”
第102章 救人
陈岳打马经过,见一户人家门上贴的大红双喜被人忙忙地几手撕了下来,转而挂上了白幡黑幛,心中略有些奇怪。
这家才贴了喜字,显见得是刚迎了新妇进门,怎么转眼就挂丧了?莫不是娶亲是为了冲喜?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转而过,陈岳就带着人飞快地驶过去了。这一回抓到的这名黑麟卫当年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喽罗,嘴巴不够硬,上头刚刚审讯出一点线索,飞鸽传书急召他过去。
陈岳正上急这事,对于这些民间之事也不在意,带着人飞快地离开了。
马蹄的扬尘刚刚落下,挂了丧幡的人家就突然大门洞开,一堆人推搡着一个鬓发凌乱的年轻女子,哀声不绝地出来:“大家快来看看啊,就是这个,昨天才嫁进我家,夜里就伙同奸夫害死了我儿!”
新妇身上的大红常服还没有来得及换,被夫家的一群人揉得狼狈不堪,一双眼哭得红肿,脸上眼泪未干:“我没有!你们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只是女子尖细的声音被那群人震天的哭喊声掩下,吵闹中周围根本没有人能听得清她在叫些什么。
整条街道的人都被惊动着站了出来,远远看着那群人指指点点:“这不是梁家吗?他家独子不是昨天才娶的亲,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们瞧你们瞧!大红喜字都挂成了丧幡了!”
“出什么事了?”
“梁太太长哭的呢……”
“我刚才听到了一耳朵,好像是他家才娶的媳妇昨天夜里伙同奸夫杀了梁家的独子!”
“咄!这对奸夫,就该拿去沉塘!”
“这下老梁家可惨了,他家梁大郎可是独子啊,去年才考了个秀才,老梁家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呢,娶妻不贤啊,这下可绝后了……”
“……听说是娶的周家富户的女儿,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家里虽然有几个钱,可这德行……啧啧……指腹为婚这事儿还是不靠谱啊!”
“梁太太昨天还在跟我们晒她儿媳妇的嫁妆有多丰厚呢,真没想到,今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
“快走快走!他们是往府衙去了,肯定是要府尊大人给他们伸冤做主去了,这架势,今天一准儿要开堂审案的,要去得晚了,就赶不上站前排了!”
“走走,去看府尊大人审奸夫去!一定要判他们个千刀万剐,伤风败俗不说,还祸害了人家梁家唯一一根独苗……”
定州城内这条街道上的群情汹涌,而定州往滁州驿道旁边的一片山林里,易长安正叫苦连天。
她半路上三急,瞧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钻进驿道旁边的山林里去天然施肥了;因为担心被刘二柱看到什么,还特意走远了些。
完事后听到有山泉水声,易长安随便就过去洗了个手,还没回转身,身后就有一个人扑倒过来,刚刚够着她的脚就晕倒了。
晕倒的是名年青男子,一身的血迹斑斑,瞧着伤得不轻,因为倒地,有些伤口又渗出了血;不过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能够撑到现在见到人了才晕倒,也算他够顽强的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好是坏,不过见死不救,易长安却是做不到。
幸好泉边就长得有刺儿菜,就是学名叫小蓟的那种植物,这玩意儿易长安还是认得的,既是野菜,也是一味草药,新鲜捣烂了敷上伤口,可治外伤出血。
易长安捣了一大把刺儿菜糊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人的伤口给糊上了,又撕了自己的一件里衣给他当了纱布和绷带。
正在系着这人手上的一条绷带,年青男子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一些,睁眼看到易长安的动作,费力地开了口:“谢……谢谢,劳烦……劳烦你……扶我……走!”
最末一个“走”字,男子用了极大的力气,吐出了一个重音。
易长安心中一凛,联想到男子身上的刀剑伤,一咬牙将男子扶了起来,绕过他的手臂让他搭在自己的肩上,半搂半抱着他踉跄着往山下的驿道走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凭着这男子一醒来就礼貌彬彬的几句话,易长安也不能把这人给摞下来等死啊。
再说了,只要上了马车,那条驿道再往前就是个岔路口,岔路之后还有岔路,这里又没有天网一样的摄像头,到时就是再有人追上来,也找不到马车到底是驶向了哪儿。
易长安唯一担心地是没赶到马车那儿就被人追上来,不过幸好她出来得久了,刘二柱担心现在天气暖了有什么毒蛇野兽,见易长安久不回来,循着痕迹上山来找她了。
见易长安扶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刘二柱二话不说,赶紧上前搭帮手,两人合力一架就轻松多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就把伤者给塞进了马车了。
等易长安也坐好了,刘二柱马鞭一扬,驾着马车就一溜烟儿跑远了。
等到半个时辰后几名拿着刀剑的江湖人氏从那片山林中钻出来,哪里还能找到先前追杀那人的影子?只得忿忿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原路转回去了。
马车径直驶到了下一处驿站才停下,这回刘二柱没有再拿出易长安的官凭了,而是甩了自己锦衣卫的腰牌出来,包了驿站单独的一个小院子,直接把马车赶了进去。
易长安与刘二柱合力扶着将伤者安顿好,回头就往外走去:“二柱你在这里守着点,我去让驿丞叫个大夫过来,这人伤得有些重——”
“不、不必!”被扶在床上躺的年青男子努力开了口。
易长安本来还想解释马车都跑了这么远了,还岔了几条道,应该不用担心有人追上来了,那人一句话就把她的解释给塞回去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也没什么医不自医的,男子断断续续口述,让易长安记了药方下来。
“王不留行十分,蒴翟叶十分,桑根白皮十分,川椒三分,甘草十分,黄芩、干姜、芍药、厚朴各两分,前三味烧存性,后六味研末,分两包带回。”易长安记完后又念了一遍,不太肯定地问了一声,“是这样没错吧?药铺里知道什么烧存性是怎么处理的吧?”
男子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居然还抽空对易长安笑了笑:“没记错;药铺都会知道的。”
第103章 莫离
跑腿的事怎么能劳动易大人?刘二柱连忙拿着药方一溜儿跑出去了。
易长安瞧着那人嘴唇干裂,忙转身倒了杯温水,扶了那人坐起身,将杯子递给了他。
男子也渴极了,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又请易长安续了一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多谢兄台相救,在下莫离,莫离莫弃的莫离,本是神医谷弟子。
只是我们师父前些时日过世了,门内的几位师兄弟为了争取师父留下的谷主之位,起了内讧相互残杀……”
莫离年纪并不大,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可能原来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灾大难,说到这里,已经喉头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原来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为了个谷主的位置翻脸就要对方的性命,可能在莫离眼里一下子难以接受;易长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安慰两句,他却抹了把眼泪看向易长安:“我可以先跟着你吗?”
嘎?易长安一下子愣住了,这救了个人回来,还要养下去?
大概是易长安眼中的吃惊并不加掩饰,莫离有些羞惭地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虽然学艺不精,也是会些医术的,你以后就算生了什么病,也不用去外面找大夫了……”
大男孩眼色颇为真诚,一时倒让易长安有些为难。
神医谷什么的,听起来像是江湖上的事,官府和江湖那是两条道,易长安并不想踩进黑道里去。
不过瞧着莫离一脸涉世未深的模样,想着在现代时空这年纪不过是还是个高二高三的大男生,易长安一时倒不忍马上回绝了,只能先含糊了一句:“这事……容我先想想吧。”
好歹等人家养好伤了再慢慢说这事吧……
之前一路逃命,之后在疾驰的马车上又是一路颠簸,再加上失了不少血,莫离喝了两杯温水后,身心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易长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刚好遇上抓了药回来的刘二柱。
刘二柱使了个眼色,将易长安请到再外面一点,才压低了声音说话:“易大人,你觉得……里面这个,靠谱不?怎么我按他说的方子去药铺抓药,药师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方子呢?”
这人不会是个半桶水,胡乱开方把自己给毒死了吧?刘二柱已经想着要不要联络这个地方的锦衣卫暗探,先把底给垫好了;要真死人了,直接就偷偷拖出去埋了,省得给易大人招些麻烦……
易长安也不懂中药,想了想就把莫离刚才的话透了出来:“二柱,我们大燕是不是真有个神医谷?这人说他名叫莫离,是神医谷的弟子。
他们师父也就是谷主过世了,师门兄弟为了当谷主起内讧了,互相残杀,他就是这样被追杀的;刚才还说想先跟着我过一段——”
易长安还没有说完,刘二柱就睁大了眼:“神医谷?他说他是神医谷的人?!莫神医说了要跟着你!”
刘二柱声音一下子提得太大,易长安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没一下子回绝他,只说先考虑考……”
刘二柱差点给易长安跪下了:“易大人,你知道江湖上、朝廷里有多少人想跟神医谷求医吗?这位莫神医可真是神医谷出来的,他要跟着你,你要还回绝——我、我就……我就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了!”
原来神医谷的名头有这么大?这回轮到易长安睁大眼了,这么说,她这是不花钱就请了个高级医疗顾问?
刘二柱已经等不及了,将手中的两只药包往易长安手中一塞,掉头就往外走:“易大人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找人打听打听近来神医谷的事,就是莫神……这个莫离说得是真是假了!”
刘二柱还没打听回来,莫离就醒了过来,见易长安把药包放在床边的矮几上,连忙挣扎着起身,请她把药包都拿了过来。
先是取了相同份量的和匀了,舀了一匙用水服下,然后轻轻拿帕子蘸水把易长安临时敷到他身上的刺儿菜给洗掉,把后面六味研末的那些药粉敷在了自己伤处,也不包扎,就这么晾着。
易长安有些探究地看着莫离鼓捣着服药上药:“你这药方……没问题吧?刚才药铺说没见过这方子呢,还说治死了人他们可不赔。”
莫离脸上这时才出现一点傲然的神色:“这些虽然是我们神医谷的小方子的,不过也没有流传在外的,外面这些普通药铺没见过是自然的。”
见易长安一双黑亮的眸子极澄澈地看着自己,莫离以为易长安在担心自己,忙多解释了一句:“兄台放心,我这药内服外敷,多则三四天,少则一天,身上的伤情就会大有好转的。”
其实我是真有些担心你会吃死自己……易长安呵呵干笑了两声,忍不住又好奇地打量了莫离一眼:“神医谷应该是江湖上的门派之类的吧,能给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情形吗?”
谷主死了就内部火拼,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黑涩会里那些帮派差不多……借着问些情况,易长安也正好可以判断莫离是不是在说谎。
到底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大男孩,莫离被易长安的一句话勾起了回忆,眼中露出了沉缅:“我们神医谷……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大家都疯了一样的钻研医药之术,每一年会有小比,每三年会有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