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易长安竟然是女子,燕恒也不敢肯定其中到底有些什么事情,不过区区一个地方小族的族人就敢对易长安刁难,燕恒心里很是不爽。
易长安,可容不得这些人来欺辱!
有了燕恒的发话,等到宴席散了后,庆吉回头立即就找了徒弟杨平过来:“先前易大人过来赴宴的时候,他那位族人是怎么回事?”
杨平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那人是武九爷带进来的,自称是宣州河间易家嫡宗子弟,行三,叫易惟敦……”又把那几个小太监找了过来。
庆吉听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易惟敦被那几位大人的长随挤兑得羞愤交加,夺路走了,轻轻嗤了一声,点了点带易惟敦去那处偏殿的小兴子:“不错,这事儿你做得很好!杨平,回头你给我重重地赏这小猴子。”
小兴子先前还有些忐忑,听到有赏,知道庆公公这是喜欢自己那做法,连忙欢喜地跪下磕了几个头:“小的谢公公赏!”
庆吉呵呵笑了一声,挥退了几个小太监下去,把杨平叫到了手边上来:“易大人是殿下看中的人,得知他今天被不懂规矩的族人为难,殿下很是生气——”
能被庆吉看中当徒弟的人,脑袋瓜子自然转得快,杨平眼珠子一转,就接上了话:“师父,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人,看看这个易惟敦住在哪里!”
不懂规矩,就教他懂懂规矩!
庆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尽快去办,办好了就即刻回来回禀我。”
杨平急忙应了,一溜烟儿地下去了。
易惟敦今天是跟着武筠来的,杨平带了两个有身手的小太监,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就直奔武府去了。
也不用找被关在祠堂的武筠,小太监装作宣州过来寻同乡的人,直接使了点银子就从武筠的小厮嘴里问到了易惟敦的住处:铜雀街的顺兴客栈。
杨平带着人就去了铜雀街,就在顺兴客栈对面的酒楼二楼点了个雅间,并不亲自出面,只是叫了惯在街面上混的一个小泼皮头头叫黄二的,跟他耳语了几句,等那小泼皮带着几个兄弟往顺兴客栈里去了,杨平这才慢悠悠地坐下来,透过窗户往那边看着。
燕京城里混的小泼皮,收人银钱后办事都是很有一套,更何况杨平还计划的是连环套,打算先闹个民事纷争出来,然后再官府出面,不管哪一层,总归教易惟敦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一步比一步难走!
没想到杨平面前的花生米儿才吃了几粒,就看到黄二带着人从顺兴客栈里出来了,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走来。
杨平皱了皱眉,“啪”的一声把筷子给拍到了桌子上,这个黄二,不过有些时日没找过他办事了,怎么现在越来越不靠谱儿了!
片刻之后,黄二叩响了雅间的门,听到里面叫了声“进来”,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杨平脸色沉沉地看着自己,连忙先开了口:
“平爷,小的刚才去客栈里一问,也不知道那个姓易的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听说打一大早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刚刚又使了个人过来,让他留在客栈的长随结了账拎了行李走了。”
“易惟敦已经结账走人了?”杨平惊讶地挑了挑眉,见黄二用力点着头,也知道他根本没必要为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来骗自己,心里不由纳闷起来,“这兔崽子的,这是胆儿小呢还是鼻子灵呢,溜得也太快了吧!”
易惟敦的长随春源此刻正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车辕上:“我们爷……他没什么事吧?”
“没事,就是喝醉了而已,我们九爷想着你是惯常服侍你们爷的,所以赶急让我把你叫过来。”
正在驾着马车的小厮漫不经心地答了话,斜睨了春源一眼,见他面色忐忑,这才又补了一句:“我们九爷说了,你们远来是客,先前是考虑不周,这才由着你们住了客栈。
今儿你们三爷帮了九爷不少,九爷说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让你们住客栈了,正好你们三爷喝醉了,九爷就带他回了家。你是随身侍候易三爷的人,自然得赶紧着把你带过去。”
武筠早前在宣州河间的时候,因为臭味相投,所以跟易惟敦混在了一起,春源也不是没有接触过;这人怎么说呢?
要说吃喝玩乐,这位武九爷自然是无一不精,可要说他突然就待客有道了,这还真是让春源小吓了一跳;所以先前他才有那些担心,早前他们进了燕京城找到武九爷的时候,武九爷可是半声都没吱过让他们住到武府去呢!
眼瞧着小厮马鞭一扬,拐进了另外一条街道,春源忍不住问了一声:“兄弟,这是去哪儿?武府不是在朝南路吗,这路可不是去——”
“不是府里,九爷说去了府里进出都不自由,所以把你们安排在他买的一间私宅里去。”
听到小厮的解释,春源“哦”了一声也释然了;那也是,武府可是太子妃殿下的娘家,只怕规矩大,依武九爷和自家三爷那性子,哪里喜欢受那般拘束?
第253章 盛宴
马车越走越偏,后面直接蹿进了旁街小巷里。
赶车的小厮因为是燕京武府里的,担心自己是春源原来没见过的生面孔,所以特意带了易惟敦的一枚随身印鉴过来的,因此这马车拐进巷子里,春源并没有生疑。
等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停下了,春源前脚刚迈进门槛,衣领就被人一把拎住提进了一间柴房里,看到歪倒在柴堆边上满脸青些的易惟敦,春源惊恐地睁大了眼:“三爷,你怎么了?!”
完了,该不会是三爷得罪了武九爷了吧?在燕京这地儿,武九爷可是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了,动动手指就能狠狠修理他们一顿啊。
春源刚说完这句,就被身后拎着他衣领的那人狠狠往地上一掼,哪怕他自己也习过武,尾巴骨还是被锉得生痛。
春源冷吸了一口气,顾不得呼痛,先翻身跪了下来“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几位爷,几位爷,还请几位爷大仁大量,看在我家三爷在宣州也曾挖心挖肺地好好接待过九爷——”
不等他说完,就被人一脚踢了个大仰叉,摔到了缩成一团的易惟敦脚边。
柴房门此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着一件暗青色的布袍的男子,将手拢在大毛袖筒里头,昂首走了进来,一条大毛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闪着阴沉的笑意:“我说是谁,原来是春源啊。”
这声音,还有这双眼……这、这不是——春源连忙又翻身跪了下来:“五爷!三爷可是一直记着跟你定的那些话,没让族里来找五爷的麻烦呢,五爷你——”
难不成是三爷进了燕京见了五爷以后,两下里又弄乔了?
虽说三爷一直跟五爷不对付,可是在滁州的时候出了那么件事,五爷也只是把三爷赶了出去,今儿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竟然把三爷打成了这样,还给关进了柴房里?
见春源还想着在自己面前讨饶,男子“呵呵”笑了起来:“想当初,你这狗才可没少帮着易惟敦那蠢货明里暗里对付我……”
自己帮着三爷欺负五爷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在易家族学的时候……这都过了好些年了,上回他们去滁州的时候五爷都没有提起过半点,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提了起来要翻旧账呢?
“可惜你过来得有些晚,没看到刚才易惟敦跟条狗似地趴在我的脚边舔我的鞋底,只想着要我饶他一命……”
春源骇然转头看向身后满脸青紫的易惟敦,柴房里头光线阴暗,刚才他才被掀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清楚,这会儿仔细看了,才看清易惟敦胸口起伏微弱,唇边一片干涸的血迹,缩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弹,竟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
春源的手脚一下子冰了起来,急忙伸出手去探易惟敦的鼻息,声音也发了颤:“三爷,三……”
“看来这几年易惟敦很是养尊处优着啊,我割了他的舌头,挑了他的手筋脚筋,这贼骨头到现在还有一口气……”
春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五爷……这是要了三爷的命啊!他还找人把自己诳来……
看着以前跟在易惟敦身后,对着自己也趾高气扬的春源,此刻正惊得脸色煞白,嘴唇嚅动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男子不由哈哈大笑:“以前你这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现在不说,一会儿你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再也没机会——春源低吼了一声,骤然暴起向面前的男子扑来,却被男子身后的一名大汉一脚踹飞,重重撞到了柴垛上,软软滑倒下来时,正好压在了易惟敦身上。
本来已经眼睛紧闭的易惟敦是被这一压的痛楚唤回了神智,睁开眼死死盯着那名暗青色衣袍的男子,张开血糊糊的嘴“啊啊”地叫了起来,不过才叫了两声,头就一歪再没了声息,唯有那双眼,还泛着死灰紧盯着男子不肯阖上。
男子嫌弃地啧了一声,抬脚就往柴房外走了出去:“还没断气的那个,一会儿都给我弄断气去,手脚都麻利些,不要留了痕迹!”
“是,二爷!”留在柴房的大汉肃然应了一声,见他出去了,狞笑着走近了春源,一脚踏上了他胸口……
深夜,燕京城外西山上的乱坟岗,寒风跟阴风似的,似乎能吹得人骨头里面都冻起来,却丝毫不影响一群野狗为了求生而冒着寒冷出来觅食。
一只皮毛癞痢的野狗好运地捉住了一只老鼠,刚奋力从同伴的围截中拼杀出来,找了一处背风的乱坟窝子,叼着那只死老鼠打算享用美食,忽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了低沉而骇人的吼声。
两道看起来分外胖大的人影顿了顿,将手中的灯笼往上扬了扬,等看清那两道在夜色幽幽发亮的绿瞳是一条野狗后,一人忍不住“呸”了一声:“死狗,刚才冷不丁地还吓了爷一跳!”
“这野狗在这里,其他的应该不远,就搁这儿吧!”另外一人高举着灯笼看了看,将背上负的麻袋放了下来;原来两个各负了一只大麻袋,难怪刚才人影显得格外胖大。
麻袋打开,两具光裸的男尸被扔了出来,又被一脚踢进了乱坟窝旁边的一处凹沟里头。
野狗鼻头嗅了嗅,闻到了鲜美的血肉气味,忍不住往凹沟里看了一眼,锋利的齿间有涎水流了下来,盯着那两人打着灯笼退到了远处,忖到这两人应该对自己无害,一个转身就跳进了那处凹沟里。
凹沟里很快发出了皮肉被撕扯的声音,还有野狗因为享用到大餐而满足的呜声。很快,野狗群循着血腥味蜂涌跑了过来,新的一轮食物的争抢打斗再次开始,热闹得仿佛一场盛宴……
打着灯笼的两人远远站着,看着那条凹沟处野狗群的疯狂,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拢了不知哪家坟头上剩下的花圈架子,从灯笼里引了火,将那两条麻袋、并麻袋里那两套衣物一起都烧掉了。
“等到明天,那两个只怕连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什么了,这群野狗的牙齿可利着呢……”一人低低说了一句,盯着麻袋和里面的衣物全都烧成了灰烬,这才上前踏熄了火,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走吧!累了这半宿,回去哥儿几个也弄点宵夜,喝上几杯……”
第254章 破脑而亡
燕京城。
天色微明,小巷中渐渐有了动静,赶着要去做活计的人早起洗漱毕,打开门就三三两两沿着巷子往外赶,不提防前面突然有人骇然惊叫了一声:“杀人了!死人了……”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时,易长安觉得脑袋还晕乎乎的,昨天陈岳送她回来以后,她也顾不得招待陈岳什么了,自己一番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没想到宫里那酒的后劲不小,直到现在似乎都还带着酒气。
按了按眉心,易长安扬声问道:“何事?”
听到易长安醒了,门外的墨竹连忙站在门外禀报起来:“爷,方未急匆匆赶过来了,说是衙门里出事了!”
外面天色刚刚到拂晓,方未就赶到她家里来通知她——易长安连忙一骨碌起了身:“请他在正厅里喝茶,我马上就来。”
飞快地洗漱穿戴了一番后,方未已经在正厅里喝完一盏茶水了,见易长安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易大人,今天一早有人发现娄参军娄四德死了!”
娄参军娄四德?易长安眨了眨眼,恍惚记起衙门里头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她并没有跟这人打过交道,只是反射性地问了一声:“怎么死的,在什么地方?”
方未却是重重叹了一声:“在杨柳胡同里,被人砸破了头……听说是旷参军下的手;宁大人已经让人把旷参军拘起来了,这会儿让我过来请您赶紧过去审案。”
旷参军,旷扬名?那个在摘星楼大声发泄不满,第二天又无意中撞了自己一下的中年男子?
易长安正在回想着这人,方未已经又叹了一声:“他们都说,旷参军不满娄参军很久了,说过以后娄参军要是再欺负他,他非得打破娄参军的头……”
大概是因为这话传了出来,所以娄参军刚被人发现死了,而且正好是被打破了头死的,立即就有人联想到了旷参军之前说过的话。
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敢隐瞒,当即就有人把这话说到了宁玉堂那里,宁玉堂立即先发了火签拘了人,再让方未把易长安找来查案。
方未一边震惊于娄参军死了的事,一边忍不住惋惜:“可惜了,我瞧着旷参军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平常做事又勤勉肯干,娄参军仗着自己有后台,没少把自己的差事推到旷参军头上。
都说老实人发起狠来比别人都厉害,只怕旷参军这也是积怨已久了,听说他昨天晚上还喝醉了酒,或许酒仗了胆,竟然一下子爆发了!
唉,要我说,这是何必呢?这一下子下手狠了,把人打死了,可不得赔命进去?听说旷参军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方未,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旷参军只是有嫌疑,你不要说得那么肯定。”易长安提醒了一声,见方未立即尴尬地住了嘴,轻轻点了下头,“走吧,我们先去命案现场。”
早上发现娄参军的地方是杨柳胡同,那一片儿是燕京普通人家住的地方,却是巧得很,从杨柳胡同穿过去,迎面是柳渠,沿着柳渠往左拐是娄参军家里所在的杨左巷子,往右拐再绕过一条巷子,是旷参军家所在的白桦胡同。
易长安让墨竹去府衙跟宁玉堂那里报备了一声,带着方未坐了马车直接赶到了杨柳胡同。
燕京府衙办事还是有些章程的,从有人发现死人到报案后,府衙立即来了两名衙役维持现场,等着推官大人和仵作过来。
府衙里的仵作姓任,名任道全,祖上传下的手艺,吃这碗饭也有二十来年了。易长安赶到时,任道全也刚刚赶到,正蹲在娄四德的尸体边仔细看着。
见易长安过来,任道全连忙上前行了礼:“易大人。”
“任仵作早。”易长安点了点头,凝目向娄四德看去。
杨柳胡同是青石板铺的路,这几天又没有下雨,在娄四德尸体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脚印,倒是那一大滩子血凝在路面上,早已干涸成黑红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易长安绕着娄四德转了一圈,才冲任道全吩咐了一声:“开始验尸吧,方未你过来记尸格。”
先前旁边还有围着几个闲人,听到要验尸了,不用衙役赶,轰的一声就退得远远的了,有那胆子再小点的,急忙缩回了自己家里,却又开了一丝儿门缝,从门缝里往外窥着。
见方未已经拿好了笔墨,捧着勘案等着了,任道全连忙取了一粒避秽丸含在嘴里,蹲下身子仔细验了起来:“死者娄四德,年四十有五,身高五尺三寸,死时俯卧在地……
经验,死者全身尸僵,面部、颈部及手均已出现尸斑,估计死亡时间大约在子时左右,致命伤在脑后,系被人以物重击破脑而亡,身上无其他伤痕,怀中有财物未动,碎银约七两四钱,现场无凶手遗物痕迹,未发现凶器……”
娄四德身上还带着七八两碎银子,都放在胸前的暗袋里并没有被摸去,整个情况乍然一看,明显就像是寻仇,偏偏旷扬名之前因为气愤刚好说了那样的话……
见任道验尸很是熟练老道,易长安心中暗暗嘉许。只是一直到任道全验完了尸,都没有看到娄四德的家属过来,易长安忍不住问了一声:“方未,娄参军的家属呢?难道没人通知他们?”
方未连忙解释:“不过娄参军的家眷都在护城乡下,就带了一个老苍头并他家的婆娘在这边,一早宁大人就让那个老苍头带着人去护城通知了。”
那这会儿也不用跟家属解释什么了,易长安就让衙役先找了个平板车,由任道全押着车,把人拖回府衙的停尸房了,自己则带了方未并那两名衙役先往娄四德的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