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衣袖子揩了揩鼻涕,生平第一次对西泽硬气起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
“……”
西泽接着使出他那种经典款冷硬的语气,建议说,“philip,你要是不能开车,麻烦请将车停在路边,来副驾驶座里慢慢地哭。”
菲利普哽咽了一声,委屈巴巴看他一眼,无比乖顺的慢慢将车停在路边,说,“好吧。”
第130章 华盛顿
西泽原本只打算将车停在华盛顿广场公园和淮真下车步行回到bayard st。他将车在他公寓楼下停了起码三分钟,菲利普仍旧没能走出他那多愁善感的情绪。
西泽接着将车沿着百老汇大街又开到了唐人街。
那辆拉风阿兹特克最终停在惠春旅社外的大街上,引得过路华人纷纷侧目。
淮真推开车门,说,“我上楼去取行李……”
西泽叫她等等。
三人在车内静坐了一阵,西泽径直推门下车去。
淮真从车窗望向外面的街道,看西泽脚步越来越快的冲进旅社楼梯。
过了一阵,菲利普才说,“我猜他是有点紧张。”
淮真不解,“他紧张什么?”
菲利普思索了一阵,答非所问的说,“在你演讲结束之前,我和他在会议厅外有一个简短的谈话。”
她并不想问:谈了什么。这是他们的秘密。
过了起码五分钟,西泽才又拎着旅行袋从狭窄楼道大步走出。
他躬身趴在副驾驶室窗沿对菲利普说,“要向你说一声再见吗?”
菲利普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小姑娘讲两句悄悄话。”
西泽双手投降,说,ok,我不会打扰的。他敲了敲淮真耳畔的车窗,对她说,我在我们的车里等你。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到车里,而是径直走进那家aore店。
菲利普和淮真一起观察着西泽的动向,过了一阵,她才听见菲利普对自己说,“对西泽温柔一些。”
淮真微微有点讶异,不是很懂这个“对他温柔点”从何而来。
难道平时她对西泽很凶吗?
“我幻想了他很多年,不过这件事可能要在今天画上句号了。”
淮真百感交集,只能满怀歉疚的冲他微笑,说sorry。
菲利普抬眉看她一眼,小声说,“请别告诉他。让他知道我是个同志可能会跟我绝交。”
淮真笑,“我会保守秘密。”
他轻轻叹口气,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捉住方向盘的手拿起来一只,神态纾解的说,“那么祝你好运。”
“祝你……祝你生活性福。”她想了半天,只想到这个糟糕的祝福语。
菲利普看起来却很高兴。
她躬身,给了他一个拥抱作别,推门下车去。
西泽已经等在中古店外,手里拎着一只纸袋,纸袋边缘探出断掉了琴桥的小提琴尾巴。
他远远地问,“是它吗?”
她很兴奋的点点头。
等她走到他身边,西泽立刻用空闲那只胳膊揽着她走向他们那辆久未打理的普利茅斯。
西泽故作自然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心虚,“你们聊得怎么样?”
淮真也问他,“你们在会议室外聊得怎么样?”
两个问题一旦问出来,都知道这件事情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索性不再追根究底。
兴奋过度以后,淮真往往会一反常态地成为一个话痨,比如此刻。
一坐上车,淮真就问,“大概多久到华盛顿呢?”
他说,“约莫四个小时。”
“旅店订了吗?”
“订了。”
“不排华对吗?”
“确认。”
“明天回去三藩市吗?是乘坐飞机还是……”
想到这里,她四下翻找那本脱了页的旅行手册,却没找到。
西泽笑着问,“那么急回去做什么?”
她说,“还得回高中去上课,我只请假三礼拜……”
西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体会了一下那个眼神,一手扶额,“……我忘了。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准大学生。”
说罢拆开那张烫有校徽的蓝色信封,一口气读完那封长长的英文信,提炼出关键词:请于一月以前使用电报或者邮寄信纸联系hummel博士,事先准备包括医保证明、身份卡与六寸照在内的一切材料。
淮真轻轻嘀咕一声,“像做梦一样。”
西泽笑。
她说,“等到了华盛顿,我得先给家人打个电话。”
他说好。
临到午后,倦意上来,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副驾驶想打个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摇摇头说,“昨天下午特意去一趟医院,身体健康检查表却好像没能用得上。”
西泽没讲话。
“不过要是检查到了不就不能进会场了吗?”她笑一笑又说,“不过之后也能用得上。”
西泽语气很淡地说,“睡一觉,很快就到了。”
淮真冷静下来之后的确觉得有点倦,合上眼不多几分钟就进入酣眠。
西泽松了口气。
九十五号公路上车并不多,一路车开的又快又稳,直至从西南高速公路驶入华市,一路开到pennsylvania大道她睁开眼来,迷迷糊糊瞥见这座夕阳下宁谧的首都大道。
道路宽阔整洁,交通有序,比她到过的美国绝大多数城市都要干净敞亮。因为建筑限高,一抬眼可以看见成片成片的余晖里的红色天空。
华盛顿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很像长安街。
淮真颇为好奇望向窗外,看沿途驶过国会大厦、法院与司法部,甚至能心情很好的对着路边的胡佛大厦调侃他:“咦,你以前上班的大楼。”
和她正相反的是,自打她睡醒过来,西泽除了问了句“醒了?”就一路沉默着,没有再多讲半个字,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冷着脸。
淮真丝毫没有察觉。
在遥遥望见谢曼将军塑像时,她笑着说,“西,这可能是我距离美国总统最近的一天——”
西泽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非常冷淡的说,“闭嘴。”
淮真给他吓了一跳,不知他因为什么事情正心烦,因此也不再多嘴。
驾驶室内的气氛一度降到冰点,直至他将车缓缓驶入一处拥有宽阔的花园,在着白领结与黑长靴的侍者的指挥下将车泊入停车场。
他言简意赅的说,“下车。”
淮真推开车门,颇为困惑的跟在他与一名拎旅行包的侍者身后,往那栋干净华丽的白色大房子走过去。
直至走过草坪中央的巨大喷泉,淮真才看见那栋白色建筑的名字叫做:廷伯大旅店。
西泽没等到她跟上来,顿住脚步,侧过头催促了一声,“能快一点吗?”
她小跑着跟上去。
西泽步子很大,很快就远远超过了她与那名颇为绅士的驻足等待女士的侍者。
那名侍者也不大搞得清楚状况,小声问她,“你与男友吵架了吗?”
淮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平时不这样。”
等她走近宽阔整洁旅店大堂的服务台,经理已经确认完毕入住信息。西泽接过房门钥匙与入住信息表时,她从上面瞥见了两位数的可爱数字。
“等等,”她捉紧西泽的手,问他,“为什么要住这么贵的旅店?我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可以负担的起——”
她竭力注意不让自己声音太大,但旅店大堂中的所有人顿时都停下了手头工作,向他们望过来。
西泽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
在门关上以前,他一手拦住铁门,问她,“能不能进来再说话?”
她走进电梯。
密闭空间里有个开电梯的人也在,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开电梯的男士两边,一直没有对彼此说一句话。
电梯在三楼停下,不等开电梯的服务,西泽立刻将门推开,一把将她拎到了走廊上,说,“你现在可以继续了。”
淮真吃力跟在他后头往房间走,一边很努力的试图讲道理,“我知道寻找不排华的旅店可能需要花上一点功夫,但是也不是那么的难,不是吗?”
西泽在一扇门前站定,突然回过头来,说,“季淮真,你是傻子吗?”
她很委屈的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就是傻子了?”
他指了指地上,“这里是.”
她说,“.又怎么了,美国人在华盛顿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西泽有点无奈的抓了抓头发,直接给她气笑了。
她更难过了,“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