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胜提着全幅精神,准备着应对下一个问题时,李夏话锋突转,“回去吧。”
说着,跳下椅子,冲郭胜伸出手,郭胜呆了下,急忙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手递到李夏的手旁,先从上,又转从下,李夏哼了一声,一把抓住郭胜的手,抬头看着塌肩弯着腰的郭胜。
郭胜呆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赶紧站直,半边身子僵硬无比的牵着李夏,往山下客栈过去。
到了客栈,李夏松开郭胜,自己走过走廊进屋,郭胜看着她进了屋,转身到大堂里坐下,要了碗擂茶,喝的嘴里五味俱全、鲜香美味,心里更是五味俱全,激动兴奋。
客栈屋里,李文岚已经简单擦洗,换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喝着碗姜汤。李冬还在擦洗。看到李夏进来,衣服还湿着的洪嬷嬷急忙一把拉过她,脱了斗蓬,一边唠叨不停,一边把她拖进净房脱衣服擦洗换衣服。
忙了小半个时辰,李冬李夏等人都简单擦洗好,换上干衣服,又喝了姜汤,又出到雅间,好好吃了顿饭,夕阳西下时,上了车,离开杭州城,连夜赶回横山县。
李夏和李冬回到横山县衙时,李文山正一身戎装,跟在秦王身后,大瞪着双眼,不停的吸着气,观看一年之中,气势最为壮观的钱塘潮,那钱塘潮挟风带雨,惊人的气势扑的他下意识的上身后仰,这钱塘潮真是太壮观了,可惜阿夏没能看到。
大潮一波一波的退去,江边的承影往上打着手势。
秦王正要往下走,罗帅司上前半步,苦着脸,明知不可劝还是硬着头皮再劝:“王爷,今天风浪太大,还是在岸上观看水军操练吧,历年的规矩,主帅从不上船。”
“这是阿娘的吩咐,让我练练胆量,去去娇气。再说,你是主帅,我又不是。”秦王笑容温和,稍稍错开半步,绕过罗帅司,径直往江边下去。
罗帅司伸长脖子,提心吊胆的看着秦王下了台阶,上了一艘和别的战船没什么分别是的大船,一咬牙,手里的小锦旗挥了下去。
“帅司且宽心。”姚参议挨着罗帅司,低低宽慰道:“杭州城水性最好的弄潮儿,都在那船周围,那船上也挑的都是水性最好的,不会有事。”
“你这是屁话!”罗帅司提着颗心,没好气的堵了句,“只要落了水,救的再快,也是落了水,就是出事了。出了事,那就是水军操练不精,就算王爷不计较,太后不计较,皇上必定饶不过,前程就不提了,你我这身家性命……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爷这真是……”
“帅司宽心,反正,也在船上了。”姚参议比罗帅司淡定不少,劝又劝不下来,现在,人都在船上了,再担心也没用了不是。
罗帅司连叹了好几口气,往边上站了站,伸长脖子,不错眼的只盯着秦王那只船。
船上,秦王站在前面完全敞开的前舱门口,眼里带着兴奋,看着迎着船头拍起的混浊的浪花,吸了口带着浓浓腥味的水雾,侧回头看了眼陆仪,“告诉关铨,开始吧。”
陆仪手里的小旗挥动。
江面上的几十只船,在江水中起伏破浪,很快分成三处,一阵急促鼓声还没落音,弓弦声和长箭的破空声暴然而起。
金拙言早就一步上前,提着盾牌,护在秦王身侧。
听到弓弦声箭声,李文山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不是说演武么,怎么真打起来了?这弓弦,这箭声……
李文山一阵惊恐,一步上前,拦在秦王侧面,扎着手,好象要用手拦住什么,“快,快进去!真打起来了!”
“这是演武!”古六气乐了,一把揪回李文山。
“箭!”李文山一个怔神。
“箭都是去了头包了棉的,你没见过演武啊?”古六手下用力,将李文山再往后拖一些,“回来回来,别碍事儿,世子上前,那是因为他练过功夫,功夫还不错,防着万一有不长眼的把箭射偏了,虽说包了棉,碰到劲儿大的,也痛得很,你往前窜什么?添什么乱?”
秦王回头看了眼李文山,满眼的笑意。这傻小子吓成那样,倒先掂记着护到他身边。
陆仪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和周围的船只上,不时发出短促的号令,让他们所在的这只船,既身处演武的最中央,又不受演武双方的波及。
江上船猛箭密,罗帅司站在岸上,一张脸青的没人色。紧挨罗帅司站着的姚参议,惨白着脸,浑身发抖。
郑漕司两只手紧紧握着栏杆,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紧张,浑身一直抖个不停,王同知一张脸煞白,呆站的象被定住了一般。
第131章 主帅不知道的演武
只有谢宪司,挨个看着众人,莫名其妙之后,一下子想到某种可能,想到的瞬间,恐惧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难道是有人要谋害王爷?
“这是怎么回事!”罗帅司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转身冲着诸参议幕僚一声大吼。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转头,齐齐看向关铨军中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军中参赞。
几个参赞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离罗帅司最近的一个中年胖参赞被罗帅司手指点着,陪着一脸笑,“什么?怎么回事?”
“这演武!这是怎么演的?”罗帅司气急败坏。
“一直……都是这样,分两军,就是……这样。”中年胖参赞被罗帅司的气急败坏吓着了。
“要打成什么样儿?”王同知反应最快,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胖参赞质问道。
“就现在这样,你看,差不多了,那边已经分割出一条船,那一条也快不行了,一直都是这样……演……”胖参赞被王同知揪的扎扎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就是演个武,能打成什么样儿?
罗帅司抬手捂在了脸上,都怪他没跟关铨说明白,这钱塘潮水军演武,就是演啊,敲敲鼓点,几条船你来我往挥挥彩旗,怎么好看怎么演,哪是关铨这种演武……他这哪是演武?他这是打仗呢!
谢宪司往后退了半步,低低和幕僚常先生嘀咕了句,常先生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找人打听去了。
罗帅司白着张脸,事情到最坏,他倒淡定了,几步走回去,坐到他那张高大的主帅椅上,这会儿,他除了端坐求海神保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从庙子头到六和塔,挤的密不透风的看热闹人群,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倒比罗帅司明白的快,早就兴奋的欢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这样的演武,可比往年挥挥彩旗好看太多了。
常先生出去回来的极快,俯耳和谢宪司说了几句。谢宪司这下全明白了,瞄着板着脸端坐在帅椅上的罗帅司,笑意刚从嘴角溢出,就凝固在嘴角了。
罗帅司不知道今年这演武是这么演的,他身边没人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谢宪司眼风飞快的扫了圈诸人,那就是说,这杭州府,这两浙路的水军,不光是不在罗帅司掌管之下,而是,他根本一无所知!
那骑兵步军呢?厢军呢?
邻近的江南东西路呢?旨意可是说过:一体节制……
谢宪司越想越多,直想的一张脸也青白起来。
太后到杭州,也不过一年半,深居不出,从无动作……
船上的李文山,看的眼花缭乱,胆颤心惊,紧张的连晕船都忘记了。
紧挨着他们船前,一艘船猛冲过来,一头撞上和他们只差了半条船位的另一艘船,两只船一起剧烈摇晃,一条桅杆发出刺耳的咔嚓声,直直摔下来,砸到另外一只船上,三条船上吼声叫声骂声混起一片,船上的水军,摔下江的,自己跳下去的,被别人扯下去的,一会儿功夫,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就人头浮动,象下满了饺子的混汤水。
李文山冲过去扒到船舱窗户上,看着有小船过来,把落水的人一个一个揪上去,才松了口气。
古六斜着他,一脸嫌弃,这会儿金拙言顾不上嫌弃李五,只好由他来嫌弃了。
古六叹着气,正要过去把李文山抓回来,刚抬脚,不知道从哪只船上倒下的主桅,呼啸着砸在秦王他们这只船的船侧,只砸的水波轰然飞起,秦王这只船被水波冲的剧烈摇晃起来,古六唉呀一声,直直的扑进了李文山怀里。
李文山后背顶着窗台,被古六一头撞进怀里,直撞他唉哟惨叫,一边叫,一边看向秦王那边。
桅杆还没落进水里,陆仪已经一个箭步,一只手抓住门柱,另一只手抱住了秦王。
金拙言往后退到紧挨着秦王,竖起盾牌挡住扑面击来的江水。
船飞快的往旁边避让过去,两三只小船飞速窜过来,不等靠近,几个将官就从船上一跃跳上来,直踩的小船几乎没入江中。
“没事。”陆仪扶着秦王站稳,示意白着脸冲过来的几个将官。
“真是精彩!”秦王抬手抹了把溅了一脸的江水,看着几个已经跪倒在他面前的将官,“鹦哥儿扶他们起来,真是精彩极了。”
金拙言急忙上前,一只手拎着盾牌,一只手虚扶出去,几个将官站起来,见秦王只有惊叹没有生气,顿时笑逐颜开,拱手退了半步,转身跳回到小船上。
鼓点声起,每只船上都响起鼓声,清脆有力,节奏很快,混战成一团的船只飞快的排成两队,无数彩旗挥了出来。
罗帅司一跃而起,沿着陡峭的台阶往江边飞奔,姚参议惊愕的瞪着灵活敏捷到出奇的罗帅司,帅司这是吓狠了。
秦王大半边身子都是湿的,看起来气色极好,神彩飞扬的下了船,先恭喜罗帅司治军有方,罗帅司白着张脸,一颗心落回去,差点合掌阿弥陀佛。
回到明涛山庄,陆仪示意李文山撩起衣服,李文山后背一宽条淤青,已经僵起来一指来高。
古六不停的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无比,金拙言凑近,仔细看了看,“没事,皮外伤,让陆仪给你抹点药,三五天就好了。”
“你这叫操心太过!”秦王用折扇敲着李文山的头,“你跑到窗户边上看什么?怕那些掉江里的水军淹死是吧?这水军要是掉江里就淹死了,还叫水军?再说,这是演武,那江里有救生的小船,还有水鬼,不怕他们淹死,还怕淹着了咱们呢。你也太……唉!”
李文山后背疼的不敢动,被秦王说的一想也是,跟古六一样,也懊恼起来。
“你跟小古回去养两天……”秦王话没说完,李文山蝎子蛰了一般叫道:“不用!真不用!他家……真不用!”
让古六院里那一群丫头侍候他,还是算了,受不住。
“这点伤没事,刚才世子也说了,皮外伤,中秋节也没回去,本来就说了,演武结束我回去住两天,说好了的,要是没回去,阿爹阿娘担心不说,阿夏肯定得难过。”
第132章 事隔半年
李文山赶紧说自己的打算,他还是回家的好。
秦王犹豫了下,点了头,“凤哥儿安排人送他回去。”
陆仪看向李文山,“骑马还是坐车?”
“还是骑马,骑马快,再说,伤在后背,坐车不如骑马方便。”
陆仪点头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李文山的伤,象金拙言说的,不过是皮外伤,陆仪的伤药极其好用,再加上李文山这个年纪,正是生长恢复力强盛的时候,不过两三天,僵起就完全平复,只是还有点儿淤青了,李文山就着急赶了回去。书院要旬考,还要跟着陆仪练功夫。
回去没几天,李文山打发吉二回来一趟,传话说,秦王要在九月初八那天,请李文岚和李夏到杭州西湖应景登高。
李夏坐在秋千上,一边慢慢晃着,一边想着这份邀请。
这是自元夕节以来的第一份邀请,是因为演武那天,五哥受了伤?五哥受伤,是因为五哥自己笨,他可犯不着请客弥补,最近好象一切太平……
去看看再说吧,大半年不见,她很想看看他怎么样了,他是太后的命根子,可能的话,她希望他好好儿的。
李文山初七下午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吉大骑马带着李文岚,李文山带着李夏,很快就赶到了西湖边上,直奔某处私家船坞。
一艘并不怎么起眼的游船靠在岸边,承影站在岸上,看到一行三匹马过来,急忙上前几步,挥手示意侍卫放行。
李文山冲到离承影十来步,勒停马,承影急忙过来,接下李夏,李文山跳下马,旁边吉二已经接下李文岚,承影牵着李夏,李文山牵着李文岚,上了游船。
游船十分阔大,在风平浪静的西湖中,平稳的跟地面上几乎没什么分别。
整只船,就是个阔大的厅堂,四面窗户很低,帘幔低垂,清风微微。
李文岚踏上船,看到古六,眼睛就亮了。李夏抓着五哥的手,带着丝丝小心,打量着四周。
陆仪站在船舱门口,笑着和三人打招呼,“岚哥儿长大了,阿夏长高了。”
李夏冲陆仪曲了曲膝,笑容绽放,隔了这么久又看到他,真让人心喜。
陆仪笑起来,侧身让进三人,李文岚规规矩矩的冲船舱里的三人一一见了礼,就直奔古六过去。
金拙言站起来,走到李夏面前,抬手比划了下,“长个了?”
“哥哥长个了。”李夏仰头看着金拙言,他比五哥小一岁,正是窜个的时候,她长个,哪有他长的快啊!
“过来我看看。”秦王歪在摇椅里,冲李夏招手。
金拙言侧身让过,李夏站到秦王面前,秦王坐直,上上下下将李夏打量了一遍,“是长了点儿。”
李夏仰头看着他头上的金冠,和横在金冠下面的那根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