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小事,我替他给县尊,带有郭师爷陪罪了,明天我再带着他,到县衙登门陪罪。县尊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第207章 一脚踩进来的牛将军
李县令头晕的厉害,这些话听下来,也动了气,这话说的,太气人了。
郭胜冷笑连连,“将军可真是会说话。您这几句话,就把这蓄意杀官,抗拒官府的重罪,说成兵痞浪荡子打架了。
我们县尊可担不起!县尊,您还好吧?县尊您醒一醒。县尊,这案子,咱们既然查了,必定要一查到底!断没有半途而废的理儿,要是半途而废了,咱们的性命,只怕要搭进去。
将军,我们县尊是读书人,可我们县尊这性子虽好,骨头却硬!将军,这几条船上,到底是不是私盐,谁说了都没用,我们县尊必定要亲眼看过,亲手查过!
侯将军,还请你见谅,都是为了身家性命!”
侯参将沉下了脸,李县令被站在笔直的郭胜揪着,怒气胆气豪气一起上来了,“查!一查到底,本官不怕死!”
侯参将恶狠狠睛瞪着李县令,一时还真僵住没了主意,这位,他还真不敢怎么着他,这可不是没有来头背景的穷书生,永宁伯府他勉强能不放眼里,可秦王府,虽说只是沾了一点儿边,那他也是半点不敢惹……
僵持中,远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快的由远而近:“都住手!住手!”
侯参将的心猛的一松,又紧紧收缩,提了起来,牛将军来了!牛将军怎么来了?
郭胜扶着李县令转个身,目光从已经冲到近前,正翻身下马的牛将军身上,迅速扫了一圈,一眼看到昨天跟在明镜身边的一个小厮,顿时心里一宽,好了,到这儿,他和和李县令这场戏,就差不多了。
小厮紧跟在牛将军身后,看着郭胜,不易觉察的眨了下眼。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李县尊打成这样?这是谁干的?反了天了?不想活啦?”牛将军几步冲过去,一眼看到血头血脑的李县令,惊怒交加,脚下趔趄几步,一个猛转身,冲侯参将怒吼连连。
“是在下这个侄子,混帐惯了,在下正跟李县令陪罪。”侯参将一脸干笑,冲牛将军长揖到底,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心里却一紧又一松,忐忑不定。
牛将军这尊泥菩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个先放一放,先得用一用这尊泥菩萨,赶紧把李县令这个混帐东西送走再说。
“将军来的正好。这事,请将军主持个公道!”郭胜满脸忿然,一只手架着李县令,一只手点着侯参将,怒气溢于言表,“我们县尊接了线报,说有人运了几船私盐进了高邮县,就泊在这里,将军也看到了,就是那两条船,全是私盐!
侯将军这位贤侄,说是他的船,侯将军刚才又说,这船上装的,全是他的私物,无论如何不能让我们县尊查看,为了这船上的货,侯将军和他这个侄儿,宁可杀官造反!
请牛将军主持个公道,也请牛将军查看清楚,这船上,到底装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能让侯将军和他这个侄子,连身家性命也不要了!
事已至此,若不查清楚,我们县尊无论如何是不敢走的,牛将军是年长有德之人,自然知道,这样的案子,若不给我们县尊一个交待,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县尊这身家性命,连上永宁伯府,连上我们五爷的前程性命,只怕都得搭进去!
请牛将军彻底查清此案,给我们县尊一个交待!也让我们县尊能交待过去。”
郭胜的话,狠意十足,充满了威胁。
侯参将脸色铁青,牛将军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指了指船,和侯参将商量道:“你也听到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你这船上,到底装了什么?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得清清楚楚的说个一二三,不光给李县尊一个交待,就连我,也得查清楚,真要是私盐……你自己说吧,这事怎么办?”
侯庆紧张的看着他二叔,他二叔侯参将咬着牙,往前一步,将牛将军往旁边拉了拉,凑到牛将军耳边,低低道:“将军,真没什么,就是咱们换下来的几把锈刀锈枪,将军也知道,那些无知小民,都说这是能镇宅子的东西,好些人求到我这里,我实在推不过,就拿了几件换下来不要的,送送人,一点小事。我是怕他们这帮文人,屁事不懂,看到了,大惊小怪叫起来,又是咱们的不是。”
“喔。”牛将军长长的喔了一声,一脸明了的斜瞄着侯参将,拉着他往旁边又走了几步,也附耳过去,“老侯啊,你是个明白人,你得好好想想,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侯参将的脸色顿时变了,牛将军叹着气,一下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老侯,咱明人不说暗话,你都懂,你看怎么办?你自己看。我来,可不是巧了,是不能不来,这事儿,你看看,环环相扣啊,这事,可不是我抬不抬手的事,我这手,嘿,也不在我手里不是。”
“将军,一家独大,对您可没什么好处,您这一任,还有三年呢。”侯参将阴阴的看着牛将军。
牛将军一脸苦笑,“这我懂,要是不懂,我也就不跟你这么说话了,可这事,你比我明白啊,这事得看你,不在我啊,我有什么办法?咱们这底,你还不知道?”
“这小张村,是富胜那厮新纳的小妾的外家,这东西……”侯将军飞快的转着心眼。
“老侯啊,那两船东西,你刚才可是铁口钢牙说过了,是你的私人物件儿。”牛将军不客气的堵了句,往李县令抬了抬下巴,“为了这两船东西,你侄子把李县尊打了个半死,现再说这话,嘿。”
牛将军一声干笑,“老侯,钦差可是快到了,那钦差,跟人家大儿子,好的很呢,他那里,你这话,可交待不过去,真惹恼了人家,拼死拼活,咱也不一定拼得起。我这个人,这把年纪了,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我的不是。”侯将军扫了眼李县令,明智的立刻转方向,“他那里,还请牛将军帮个忙,交待过去,明儿我带上厚礼,上门陪罪,这是小事,将军这里……”
第208章 牛将军其人
“我这里连小事都没有,你清楚的很,这咬着你不放,要借那位县尊,借钦差的手……”牛将军做了个刀杀的手势,“这人,你清楚明白对不对,这我可没办法,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
“我这里好歹还留了一大半,富胜那老贼,只怕一件儿都没了!”侯参将眼里都是狠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牛将军看着他,没说话。
“将军先替我把这事儿,跟那姓李的交待过去。把他打发走,咱们办大事。你放心,富胜想害我,可没那么容易。我先拨了他的毛!要活一起,要死,也一起死!”侯参将咬牙切齿。
“唉。”牛将军烦恼的一声长叹,又一声长叹,“你说你们两个,还是儿女亲家,唉,何必呢,行吧,看看我这张老脸管不管用。”
牛将军说着,走到郭胜扶着的李县令面前,拱手欠身,“县尊可还好?唉,都是在下治军不严,这船上……唉,李县尊伤得重,这船上,就让我替县尊去查看清楚,怎么样?县尊放心,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一切皆全由本将承担,县尊看呢?”
“有劳将军。”李县令这个高邮军使,说起来也得算是牛将军半个下属,牛将军既然这么说,李县令自然没什么不行,上峰发了话,不行也得行。
“将军,这事,我们县尊必定得写上折子往上报一报,无论如何,请将军要给我们县尊一个能交待的过去的交待。”郭胜语调虽然谦和,话却强硬的接了一句。
“县尊放心,郭先生放心,放心就是。”牛将军笑着拱着手,看着郭胜扶着李县令,再招呼上这一场痛快架打的个个挂彩,狼狈不堪的衙役们,看着他们走出几十步,才转回身,看着侯参将,“老侯,你这儿,这会儿算得上是人赃俱全,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牛将军一边说,一边斜着村子边上伸头探脑,看热闹看的兴致盎然的村民,将那些村民示意给侯参将看,“那位钦差,说是也就今明两天,就到咱们高邮军中了,你打算怎么办?这事情可急得很。”
“哼!老子人赃俱全,那就大家一起人赃俱全!他富胜的屁股,可比老子脏得多了!咱们现在就走,老牛你再调点人过来,也给他个人赃俱获!”侯参将咬牙切齿。
牛将军牙痛般的咧着嘴,“唉,我也是这个意思,干脆都拿出来,摆到明面上,好好说话,要么,大家都不活,要么……唉,象现在这样,哪儿不好?我这个人知足,这人心哪,可不能这样,太贪了不行啊。
老牛我这把年纪,就求个平平安安,熬过这一任,回到京城,领份闲差,平平安安养个老,多好。唉,不说了,老侯,这事是得赶紧,我这就调人过来,那位世子爷,听说极不好惹,他后头……唉,是得赶紧,在他来前,你跟富老大,把话说清楚,大家得好好儿的,多好。”
“别废话了,咱们得赶紧走!你带的马够不够?赶紧!行了老牛,别啰嗦了,你放心,这一回,我记着你人情,咱们赶紧走,他娘的富胜,你让老子人赃俱获,老子也让你来个人赃俱全!”
侯参将咬牙切齿,吩咐心腹副将押着几只船先回去,自己带着侯庆等人,以及牛将军一行人,等来牛将军调来的人马,直奔富家在高邮城南的一个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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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拙言站在高邮县城最热闹的大街上一间酒楼二楼,远远看着东门一片喧嚣声起,皱着眉头站到窗旁。
没多大会儿,就看到被两个衙役架着,半边脸肿涨淤紫的猪头一般,头脸和上半身全是血,要不是能自己走路,简直看不出死活的李县令,和一瘸一拐走在李县令旁边,神情肃然倔犟的郭胜,目瞪口呆。
呆了片刻,再看向郭胜后面,和郭胜同样肃然,同样伤痕累累,拄着水火棍,都是一瘸一拐的众衙役,呆了片刻,恼怒无比的一拳砸在窗台上,这高邮军,也猖狂的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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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将军跟着侯参将,一直忙到午时过后,押着几十大车东西,几十个人回到营里,进到自己那间三进小院的上房时,一眼就看到金拙言坐在上首,翘着腿抿着茶,好整以瑕的等着他了。
牛将军顿时笑的脸上开花,“世子爷神机妙算,果然不出世子爷所料,侯家把富家揭了个底儿掉,物证起回来好几十车,还有人,世子爷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个屁!”金拙言一脸的气不顺,“你们高邮军这份污秽,满高邮县谁不知道?还用得着神机妙算?”
牛将军尴尬的陪着一脸笑,不停的欠身点头,却不敢答话。
“你说说,打算怎么办?”金拙言斜着牛将军,看样子更加气不顺了。
“在下……一切都听世子爷吩咐。”牛将军的腰又往下弯了弯。
“牛东林,你十九岁就做了百夫长,带着百十号人,一马当先,七进七出,杀的蛮人不敢侧目,做到这一品将军,靠的全是真刀实枪,真本事真功劳,怎么这会儿,软蛋成这样了?这不是你牛东林啊。”
金拙言站起来,围着腰弯的快要成一张弓的牛东林,转了一圈,叉腰站在他面前,“你先站直了,看着我说话。
出京城的时候,祖父跟我说,高邮军有牛东林,说我这一趟差使肯定轻松,祖父见过你这幅样子吗?牛东林,你看着我,你这儿子孙子,也有一大家子了,怎么……”
“世子爷,就是儿子孙子一大家子,下官才……”牛将军站直,看着金拙言,抬手先抹了把眼泪,“老丞相还……记得我。世子爷,这高邮军……不光是高邮军,这一路上下,盱眙军、德胜军,哪一家不是这样?
从先帝到今上,几十年不调不动,哪家不是就地生根,扎的牢牢的,动不得理不得?就除了杭州军,那时候太后和王爷在杭州,关爷亲手打理,这比不了。世子爷,下官这把年纪,还要再连累了儿子孙子一大家子?下官……”
第209章 高台之上
“嗯。”金拙言眯眼看着牛将军,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你这话,实在,我不多责备你。
行了,就冲你这几句实在话,这一桩事,恶人,小爷我替你做了。
祖父也说过好些回了,如今秦王爷署理兵部,朝廷也知道了如今这些积秽弊端,理好了这件事,我跟王爷说一声,调高邮军南下福建吧,你到柏帅帐下听几年令吧。柏帅,你是知道的。刚直的很。”
“要是能这样,世子爷放心,牛某虽老,饭量还在呢!”牛将军眼睛亮了,“在下听说了,柏帅正在练兵,要打大仗,在下求之不得,要是能再打上几仗,老牛这辈子……再打上几场硬仗,过过瘾!”
“嗯,这事宜快不宜缓,你去安排,这高邮军,你要能镇得住。一干人犯,今天晚上就启程押往京城。你只管稳住高邮军中,别的,有我呢。”金拙言跺了跺脚,眯着眼,一幅嗜血的狠厉模样。
“世子爷放心。”牛将军满口应诺。
他到这高邮军中这两三年,也没全都闲着,人手,他还是拢不少在手里,况且,这会儿又有这位手段高明,顶着金相和兵部两块金字招牌的大靠山,再控不住这群被打掉了头脑的高邮兵痞,自己这几十年,那岂不是白活了?
嗯,这座大靠山,要是能长长久久的靠上去,那可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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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秋末冬初,午后白花花的太阳照在高邮军大校场上,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只有森森的寒意。
焕散已久的高邮军,已经不记得上一回象今天这样,穿着礼服列队整齐,将大校场密密麻麻的站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队一队礼服整齐的高邮军进来,一队一队的站齐,全幅甲胄的大小统领们,手里捏着短短的牛皮鞭,恶狠狠的巡视着自己的队伍,时不时往站的不直,或是摇动了几下的兵丁身上,抽一鞭子,或是猛捅一鞭杆。
等到整个大校场全部站满,站整齐时,早到的那几个方阵的高邮军,已经站的头晕,眼睛都有点花了。
大小统领们刚刚归位站齐,一阵声如雷动,却整齐的仿佛只有一个人跑动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队队盔甲鲜亮到刺目的殿前军,跑的如同一条锦绣的线,飞快的漫延过来,从一个个方阵中间穿过,一个挨一个从队伍中闪身出来,在各个点上、角上,牢牢钉住,目光扫过诸人,和着手里长长的陌刀,寒光逼人。
殿前军们刚刚站定,几十个锦衣护卫手按刀柄,大步流星,径直冲上大校场正中的高台。
护卫们中间,一个穿着四爪蟒服,头戴金冠的冷峻少年,带着无边的威压和气势,大步流星,冲上高台,一阵风过,少年身上那件黑底绣金斗蓬往后扬起。
牛将军全幅甲胄,步履生风的紧跟在金拙言身后,上了高台。
金拙言走到高台正中,伸手从明镜手里接过那卷明晃金灿的圣旨,往前高举过头,阴冷狠厉的目光扫过台上诸人,以及整个大校场,一字一顿:“本钦差,奉圣谕,署理清查高邮军务!”
金拙言的声音不算高,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大校场中,落在高邮军诸人耳朵里,却如雷霆一般。
从殿前军杀气凛然冲进大校场那一刻起,高邮军里,就是一片愕然胆颤,金拙言这几句其实很平常的话,却听的不知道多少人心中一片森然寒意。
站在高台一角的侯参将,一颗心紧成一团,直直的往下坠落,眼睛被金拙言身上的四爪金龙,和那张金光闪烁的圣旨,刺的生痛。
他象是掉进陷阱了,他好象……要完了……
“拖上来!”金拙言举着圣旨递给明镜,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台子最前。
一队锦衣金甲骑兵一只手控马,一只手提着一个个捆成一团的不知道是谁,纵马跃入,一个个将人扔到高台前。
骑兵之后,几辆车子推进来,到了高台前,车子掀起,崭新鲜亮的铁箭长刀,被倾倒一地,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这是朝廷花费重金,为你们,打制的护身杀敌之器,两个月前,刚刚送到高邮军中,这些利刃长枪,铁箭弓弩,有谁拿到了?有谁见到过没有?”金拙言指着台下崭新锋利的刀箭,一字一句的问道。
台下鸦雀无声。
“你们谁都没看到,没拿到,这些本该握在你们手里,杀敌卫国,保护家族亲人的刀箭,却被人送到了那些海匪手里,握在他们手里,成了杀死你们父母兄弟、奸淫你们姐妹妻女的凶器,他们拿了你们的兵器,杀了你们的人,抢光了你们的家财银钱!这些本该是你手里的利器,为什么落到了海匪手里?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