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漪扑到他背上,抱住他撒娇道:“你再这样沉闷,我可要生气了。不是说好了对我时只有笑吗?我进来这么久,半个笑脸也不给,让人心里慌慌的。虽然我确实没办好差事,但更需要你的鼓励和安慰啊……”
谢长晏心中啧啧。谢繁漪原来不是真的瓷人啊。若让彰华见识了三姐姐的这副模样,不知心中是会失落还是庆幸。
替身似也僵住了,一时间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烦什么。老皇帝没找到,长公主不知藏着什么样的祸心,而彰华又死里逃生……”谢繁漪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柔,“筹谋了这么久的事,却没一步是走得顺利的,你着急生气。”
替身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局势对我们有利。彰华就算再不甘心也不敢公开与你对峙。所以,谁能熬得住,谁就赢……”谢繁漪说到这里,侧头亲吻他的耳朵,然后身子一倒,在替身腿上躺下了,一边继续亲吻他的脖子一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谢长晏脸上一红,正不知该不该继续偷窥,不料躺倒的谢繁漪脸正好冲着屋顶,目光好巧不巧地看了上来。
谢繁漪一眼看到屋顶上的洞和洞里的一双眼睛,当即尖叫起来:“屋顶上有人!”
谢长晏扭身就跑,却已来不及。“嗖嗖”几声,四面八方跳上来数名侍卫。谢长晏不会武功,又不能用戒指,没几下就被擒住了。
侍卫们将她押进执明殿。
谢繁漪已整好了容妆,端庄优雅地等在殿中,看到她,很是意外:“原来是十九妹啊。”她示意侍卫们松绑,然后命所有人退下。
第118章 天罗地网(2)
“还想着怎么能请妹妹来,结果妹妹倒自己来了。”
是啊,我真是自投罗网的猪。谢长晏黯然。
“妹妹虽不会武功,却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不但偷摸进宫,还爬上了执明殿的屋顶。”
谢长晏心中接道:还差点看了一出活春宫呢。
此刻谢长晏再见谢繁漪,满脑子都是刚才她慵懒浪荡主动求欢的模样,顿觉无法直视,只能将目光侧开。
谢繁漪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闪烁着,忽来了一句:“他便是我所爱之人。”
谢长晏一怔。
谢繁漪直视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道:“天意要我重活一次,为自己,也为他。”
谢长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就是说,那个长得跟彰华一模一样的替身,是三姐姐真正的爱人?为了他,三姐姐才做出了这一系列错事?
正这么想着,暖阁的门开了,该替身一边咳嗽一边走了出来。
谢繁漪连忙转身搀扶:“病还没好,出来做什么?”
替身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谢长晏。
谢长晏也看着他。刚才在上面,他从头到尾都是背对着她的,因此没看到脸,此刻面对面直视,令她震惊到了极点——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彰华的人?!
难怪文武百官都认不出来,连她都找不出纰漏。
谢繁漪凝望着替身,忽似明白了什么,一笑道:“十九是不是变化好大?都快认不出来了?你之前还遗憾没能再见她一面,现在心愿得偿了?”
谢长晏听出了话外之音——什么什么?此人认得自己?见过小时候的自己?还跟自己有渊源?
怎么可能!长成这样,若是见过,怎么可能不记得?!
等、等等……
脑中突有什么一闪而过,谢长晏上前几步,将手抬起,隔空轻轻挡住此人的上半张脸。呈现在她面前的嘴唇和下巴,顿时有了新的定义。
谢长晏仍不死心,伸手想去摘他的帽子,却被他抬手挡住了。
谢长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不可能……不是真的……不可能……”她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然而视线中的脸,跟记忆中的一张脸慢慢地重叠了。
那张脸上,有一个精致的鹰眼面具。
“你是……”谢长晏听到自己的牙齿被咬得咔咔作响,几乎难以成音,“二哥?!”
二哥哥。
谢知幸。
小时候遭遇火灾,从左鬓角到后脑勺有一块手掌大小的伤疤,不长头发。所以,为了掩饰伤疤,常年戴着帽子,再后来,便戴起了面具。再再后来,所有人都淡忘了他的五官长相。
她曾在梦中重见他十五岁时的模样,他坐在谢繁漪的院子里吹笙,她还想着二哥哥的嘴巴下巴跟陛下挺像……
现在再看,何止嘴巴和下巴,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而这个人偏偏是她的堂哥!五伯伯的亲儿子!
许多困惑随着这张脸而有了答案。
为什么谢繁漪出嫁前夕谢知幸会坐在院中吹笙?
——因为他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为什么他的笙声听起来无限哀愁,却又隐含欢喜?
——因为他们约好了假死私奔。
为什么谢繁漪死后,谢知幸也就出门远游去了,再也没回过家?
——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
然而,有更多的疑问升起:为什么谢知幸会跟彰华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他会和谢繁漪乱伦?他们可是堂兄妹啊!他们到底跟如意门是什么关系?他们找老皇帝做什么?
谢长晏捂着心口拼命呼吸,然而鼻腔和咽喉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谢知幸见她如此,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上前几步想要抓她的手。
谢长晏却拼命后退:“我就问一句,就一句——五伯伯知不知道这件事?知不知道你形似陛下?”
谢知幸的目光闪了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谢繁漪已“扑哧”一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何需面具?”
心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咔嚓”一声,至此终于断了。
谢长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谢怀庸常说:“人活一世命悬一线,须思危,方居安。”
不不不,真相是“因居危,故偷安”。他们谢家,其实一直笼罩在巨大的危机中,除了个别几人,其他子弟浑然不知,还总笑话谢怀庸杞人忧天。
为何这一代的谢家要致仕退隐?为何要远离京城蜗居隐洲?为何族内弟子除了一个谢惟善全未为官?
答案都在谢知幸的脸上。
谢长晏看看他又看看谢繁漪,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我跟陛下……完了。
若只是谢繁漪一人谋逆,是她走错了路,吾族无辜,尚可求情。
若只是谢繁漪跟谢知幸二人谋逆,是他们鬼迷心窍,本就是与吾族断了干系的一个死人一个活死人,尚可撇清。
可现在……分明是族长带头图谋造反,养了一个酷似储君的人,再把一个女儿送进宫当太子妃,攀上干系,伺机里应外合偷天换日地换了皇帝……
如此滔天大罪,如此居心险恶,如此惊世骇俗,怎么可能不连坐全族?!
“我们家是贪官,恶霸,还是奸商?”
“要是,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依法治罪、依律判刑!”
彰华说这句话时的认真表情浮现在眼前。谢长晏想笑,却一瞬间湿了眼睛。一个连失忆了都把国法律例挂在嘴边的帝王,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徇私?她也不可能允许他徇私。
我跟陛下……完了。
这个认知涌上心头时,谢长晏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这么多年来总是跟彰华聚少离多,后悔还没有把情人间该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下一次,若有下一次再见,只怕已是君王反贼,咫尺天涯。
“你们两个,还真是……”她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弯了弯唇角,声音恍若叹息,“挺辛苦的。”
两人见她震惊过后不哭不闹,一晃神就恢复了清明,还有空打趣自己,不由得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谢繁漪忍不住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吗?”
谢长晏万念俱灰之下,竟是什么都不想问,不想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想知道他们的阴谋诡计……于是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未知的,我可以去天上问爹爹和娘。”
谢繁漪皱了皱眉:“你怎认定我们会杀你?”
“你们已经杀过我两次了。”
谢知幸和谢繁漪闻言全都一震。
谢长晏看着二人,一笑:“若还念一点儿时的情分,就别再用我威胁陛下了。赐我一死。我去了,不恨你们。”
大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谢繁漪和谢知幸都没说话。
直到殿门被紧急拍响,一人在门外喊道:“小姐,不好了!风小雅逃了!”
谢繁漪面色顿变,冲过去一把打开殿门,喊话之人竟是翁氏,只见她上半身都是血,头发也散了下来,显得无比狼狈。
“他假装病发要死,我上前查看时,被他一掌击中,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身边的侍卫全晕倒在地,而风小雅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有一刻钟了!”
“废物!”谢繁漪当即提裙要走,回头想起谢长晏,对翁氏道,“你在这儿看着她,等我回来再说。”
“是!”
谢繁漪走了几步,却又扭身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翁氏一眼道:“还有,叫个太医来给自己看看!”
翁氏抹泪道:“老奴酿成大错,哪还有脸看。”
“我说看就看,别再让我废话。”谢繁漪说罢匆匆带人走了。
翁氏朝小太监交代了几句后,便朝谢长晏走去。
谢长晏知道此人武功古怪得很,被她用手指一点自己就动弹不了,也说不了话。风小雅却能把她打成这样,风小雅的武功,果然跟传说的一样可怕。
翁氏走到谢长晏面前,目露厌恶之色,刚要抬手点穴,谢知幸忽道:“且慢。我还有事问她。把她送进来。”说罢,缓缓走回暖阁。
翁氏只好先抓起谢长晏,将她拖进暖阁。她有伤在身,谢长晏又较一般女孩儿沉,拖得气喘吁吁,正累得够呛时,一个花插突然砸在她头上,翁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