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他走,自己却是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碰!’木门被摔得一阵响。
梁厉愣了下,随即就要追上去,而这时江母也反应过来了,快步上前就是拦住了梁厉,“援朝同志啊瑶瑶这些天生病了心情不好,你不要跟她计较啊。”这是说那一巴掌的事,然后不给梁厉其他解释机会,就接着道,“你这刚回来肯定事多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啊,先回去吧。”
边说边把人给推到门外去了,一推出去还立刻关上了门。
梁厉还想敲门说几句,结果就看到不少邻居探出脑袋过来,视线明晃晃地都是好奇八卦,梁厉当下收回敲门的手,朗声笑着道,“叔婶那我改天再上门啊。”
顶着大家伙好奇的目光转身走掉了。
而这边,江父瞪了江母一眼,“哪有这样把人往外边赶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江母也不怵他,就是有点小心虚,这不是刚刚看郝援朝被甩了巴掌后那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麽,怕他再留在这儿激动伤着小闺女,不过也是一时糊涂,江父和江书华都在呢,郝援朝也就一个人。
不过小闺女这怕是伤心了?江母看了眼紧闭的房间,没听到什么声音,压低嗓音问郝援朝刚刚来说了什么话,得到郝援朝是主动来退婚的,又想起刚刚闺女那反应,难不成小闺女这是耳朵灵楼道里就听到了才给那一巴掌?
晚些时候江母端着饭菜进去看江舒瑶,看她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俄文书看,眼睛似乎也不红肿,就是病怏怏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
江母这是闹不太懂了,把饭菜放在床头柜里,“看书呢?”
宋书瑶把书合上坐了起来,对江母露了个浅笑,点点头,看着饭碗里那几块肉和荷包蛋,道,“明天我就跟大家一起吃吧,我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别再给开小灶了。”
得到这句话江母有些高兴,这孩子这些天病怏怏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理的样子才难受,能主动说这话就证明开始恢复了,但是这恢复呢是因为见到了郝援朝还是退婚了?
当妈的跟闺女没什么不能问的,就道,“你在楼道里就听到郝援朝过来退婚的事了?”
宋书瑶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快走到门口听见的。”
“那你也不能上去就给人一巴掌啊,这多丢男人面子。”
“本来没想打,看到他那张脸没控制住。”宋书瑶语气淡淡,仿佛在说天气情况。
江母一梗,这是什么理由?
“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想法,跟郝援朝退婚……算了算了,他这主动上门来退婚也是为我们着想了,也不用叫我们犯难,你也别不高兴,四个孩子真的是个拖累,当妈的不坑你,别说是替别人养,就是自己养四个孩子都够呛,这郝援朝现在算不得良配,那情情爱爱不能当饭吃,日子要过得舒心不能只考虑男人,家里情况也要顾得上,你还年轻……”
江母絮絮叨叨,也不想问江舒瑶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毕竟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哪怕现在讲究婚配自由,离婚的也不少,可是自家闺女自家心疼,还是希望能找个良人过一辈子,少来夫妻老来伴,和和美美过这生。
宋书瑶只听不说,安静吃饭,最后答了句,“我知道了。”就让江母出去吃饭了。
江母以为这是听进去了不再闹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刚刚那模样两个孩子都不像没感情的样子,尤其是自家闺女,还打人了,这心里说不在乎怎么可能,但是在乎没关系,就怕倔,非得要在一块,好在是听进去了,慢慢地以后不联系感情也就淡了。
然而江母没想到事情远没结束。
别说改天,当天晚上吃过饭郝援朝又上了门,这次提着的又是一大包吃的,上门就说来看江舒瑶,看看病得怎么样了。
江父江母面面相觑,这不是退婚了么?
郝援朝厚着脸皮,坚决没提退婚不退婚的事,咬定上门来探望病人,也不嬉皮笑脸,绷着脸很严肃的样子,倒是瞧着比平时还能糊弄人。
可惜再能糊弄人江舒瑶都没出来见他。
郝援朝也不恼,临走前还走到江舒瑶门前说明天再过来看她,让她按时吃药早点休息快点好起来。
摆明了想反悔?
江父江母睡觉时又愁上了,这怎么没个定性,说反悔就反悔的?
同寝室的老战友还疑惑呢,这早上说不拖累人家姑娘提着礼物上门去,回来脸上一道巴掌印不算,还要他把糕点票水果票找出来他还要接着上门?
“你这不是见着人姑娘又舍不得了?”
郝援朝躺在床上双手绕到脑后撑着脑袋,眼里带着笑意,“是啊,舍不得了。”
舍得一次,再舍不得第二次。
那一巴掌下去,叫什么郝同志都没用了。
只是,那眼泪可真戳人心肝啊,到底还是疼了。
第006章 过往
宋书瑶自打那天郝援朝上门之后身体便开始恢复好转,本来也不是多大毛病,就是发烧感冒病症反复而已,多吃了几次药,注意饮食休息,基本没什么大碍。
这身体渐渐好起来吧,也自然是跟家里人一起吃饭了。江家的家境算是可以的,大哥大嫂都是工人,江父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去,她自己上大学每月也有补贴,而其他子女过得也不差,不需要往外掏出去,这样一来家里头便能存下一些钱,伙食上也比其他家里只有一个工人却要养六七口人的家庭好。
但是就是这样,江家饭桌上还是吃的细粮掺粗粮饭,少见荤腥的‘肉菜’,跟宋书瑶独自吃的‘病号餐’没什么好比的。
宋书瑶一开始不是很习惯,不过努力适应还是能接受,总比原身记忆那三年天天红薯吃的好。
要说有什么不习惯,大概是每天晚饭后出门总能遇到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热心询问她婚事是否将近这类的话,对他们的热情简直快要无法招架。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来自郝援朝,本来那天他上门说要退婚后江家父母还欣喜了一阵,觉得是搬掉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结果郝援朝当天再次上门就跟忘记了说要退婚的话,还每天在军校忙完后也就是在江家晚饭后半小时内总会带着供销社买的东西上门,罐头桃酥奶糖换着花样来,每每让家属楼的人看着眼热,也因此惹了不少关注目光。
宋书瑶不待见郝援朝,每天吃完饭就带着小侄女出门走走,避开跟他见面,可就是这样,郝援朝还是坚持不懈上门,让江家父母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用管他,他爱来就来,来了你们直接把他轰出去就好。”宋书瑶撂下了狠话,却还是没躲掉郝援朝。
六月初的时候回了学校一趟,北城大学离江家不远,公交车一个多小时便到了,这才来也不是为了行李物品,那些放在宿舍的早早就带回家里,唯一还没弄好的事,便是那毕业分配。
原身在学校成绩不错,实习单位也给了好评价,跟导师关系不亲近但也不疏离,按道理是能分配到本地的工作,只是宋书瑶心里不确定是否要留在本地,她吸收了原身记忆知道原身的性格跟她是不太像的,如果留在本地跟原身熟悉的人继续打交道,她挺担心自己露出马脚,毕竟没有演一辈子原身的道理,这段时间她在江家人面前表露的那一些不适宜原身性格还能被按在婚事困扰原因上面,可长此以往到底是会让人生出怀疑,万一真暴露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只是如果不留在本地去了别的城市,她又担心在未来动荡的年代独木难支,工作也不是说辞就好辞,辞掉基本很难再找到新工作,毕竟这是工作靠分配的年代,自由做生意都是犯法的。而且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多的是麻烦。
留或者走,都是道难题。
宋书瑶皱着眉头,一边走路一边思索,本以为在学校是安全之地,结果走在那条长着玉兰花树的校道上时忽地被人从身后抓住,温热厚实的大掌拽住她的手腕时猛地回过神来,心神一跳刚想动,另一只手却也给抓住还就势捂在她的嘴巴上堵住喊叫,力道之大挣脱不开,直接把人往旁边拖。
这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急半点不给人反应机会,而此时这里又恰好没人,宋书瑶心里一沉,脑海里快速闪过在现代时学的自保招式,然没等她实施,身后的人却停下脚步,温热的气息逼上耳边,“瑶瑶,我松手你别打人啊。”
艹!
宋书瑶提起的心立马松了下去,火气却冲了上来,抬起脚就要往后踩去,然而男人动作更快,松开他便往后跳,躲掉了这一脚。
梁厉心情不错,脸上颇有些躲开她攻击的愉悦,然而看到宋书瑶转过身来怒视她的模样赶紧收敛掉笑容,举起双手投降,“刚叫你别打人来着……”话没说完就挨了一脚,真是大意了。
真该庆幸这不是高跟鞋。
梁厉目光在宋书瑶的矮跟塑胶凉鞋里闪过,抬起头刚想问她气消没,结果就看到宋书瑶的怒容已经不见,代替的是漠然的模样,心里一跳,直接认错,“我就开个玩笑,要不你再踹两脚?”
宋书瑶神情不变,语气很冷淡,“郝同志有话就说,以后再有这举动别怪我报公安。”
梁厉一下笑出来,“郝同志?你说话还真有这年代味道啊……”话却是在宋书瑶那冷漠的视线下越说越小声,嬉皮笑脸也维持不下去,梁厉正了脸色,语气也认真起来,“书瑶,我知道是你,我们找个地方谈一下行吗?”
“如果是婚事,我不认为我们还有什么好谈,那天你也说清楚要退婚……”
“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你!”梁厉急急打断,看着宋书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我要退婚的对象是江舒瑶所以才会说那一番话,当时我的记忆出现差错,没在记忆里看清江舒瑶的模样,我想她是郝援朝的未婚妻所以才来退婚了。”
宋书瑶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退婚是事实。既然你说这奇奇怪怪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听的。”说罢转身就要走,半点也不想继续听下去的模样。
梁厉却抓住她的手,被宋书瑶一把挣脱开也不介意,拦在她跟前语气有些无奈,“瑶瑶,别否认了,我知道是你,你如果还生气记仇那要打要骂都随你,不过打骂完以后就揭过不提行不行?现在是六十年代,二十一世纪的事就忘了,我们重新来过。”
宋书瑶扭身就走。
梁厉一愣,立即追上去还想抓住她的手,这一回宋书瑶不是甩开而是再次给了他一巴掌,“重新来过?你哪来的资格再跟我说重新来过?梁厉!”
宋书瑶几乎是控制不住音量,眼眶甚至迅速积了水光,“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贱你说分手就分手说重新来过就重新来过吗?你以为你是谁?除了你我没别的男人了是吧?我告诉你从你抛下我那一刻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明白吗?你算什么,你算什么敢把遗嘱给我遗书给我,你算什么敢对我说重新来过,啊?!”
梁厉却一把抱住了她,手臂扣得她紧紧,不管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开,一句句喊她名字,“别激动别激动,瑶瑶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你冷静下来啊不哭不哭。”语气里带着安抚,更带着心疼,他见过她情绪崩溃的模样也不想再见第二次,脑海里什么插科打诨混过去的想法都没了,就想要她好好的。
宋书瑶却落下了眼泪,“你哪里错了,错的是我……”是我不知好歹把缺掉的感情都放在你身上,是我自始至终都走不出自己画的牢笼,你又错什么呢?
泪水朦胧了视线,心里竭力压下的灰暗汹涌而出,宋书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推开他,整个人都难受了起来。
然而在即将坠落的时候,宋书瑶还是停止了情绪的决堤,她的语气有些心灰意懒,“梁厉,放开我吧。”
曾经孤注一掷飞蛾扑火也不怕的勇气已经从她的身上消失了,她没有办法再花两年的时间去劝自己好好过下去,她已经学会怕了。
梁厉心中宛如被扎进了一把匕首,轻描淡写的语气比眼泪更让他痛,喉咙像是塞进了一把粗粝的稻草,喉结翻滚,竟觉得说话都有些难,可是却不敢放手。
“宋书瑶,我后悔了。”
话音落下,周边的场景登时一变。
第007章 说开
玉兰树被高大的树木取代,刚才还明亮的光线在茂密的树林里黯淡许多,周边的温度也稍稍降了下来,不远处还能看到有兔子飞快蹿过。
梁厉松开了宋书瑶,望了眼周遭的环境道,“我是在这里死的,当时出任务追击敌人到了这座山,人抓到了,但是没想到这里还埋了□□,□□爆炸,再次醒来我就到了火车上,变成了一九六二年的郝援朝,而这座山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只要我想,就能进入。”
“书瑶,我后悔了,在爆炸那一刻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执意要和你分开,那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能多一点,尤其是在南溪村那段日子,每天处理郝援朝留下来的事情之后我就反复在想这个问题,我不后悔没有脱下这身军装,不后悔为国家而死,我只后悔没有跟你在一起更久一点。”哪怕那样更自私,他还是想要和她在一起久一点。
宋书瑶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你到现在才明白?我从来不在乎你为国家而死,为你战友报仇,不在乎你不退伍,但是我在乎的是你抛弃我,当初我怎么舍下脸面求你?可你却固执己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跟我分手!我不怕你死不怕被你牵累报复我就怕被人抛弃最恨被人抛弃你不知道吗?!现在你说你后悔了,你凭什么这样说?”
她那个时候各种手段都使了,可他就是无动于衷,现在跟她说后悔,是不往她心里插刀子就觉得不痛快吗?!
梁厉沉默,当时他想过要退伍回来和她结婚的,只是退伍前一个任务消息出错让他九死一生,最好的战友为了保护他而亡,而敌人却逃跑了,那种痛那种恨让他改变了主意,在战友墓碑下立下了誓言定会为他报仇雪恨,并且有了惧意,担忧宋书瑶会因他受到伤害,所以才不顾她的软硬兼施的手段都要分开。
一开始他还会动摇,但是随着追击的深入和困难心下只剩坚定,而到了终于把敌人抓住之后,其实他心里是欣喜的,想着如果宋书瑶身边没有旁人还对他有感情那他一定要再追求她一次,可谁知道最后发生了大爆炸,把他炸到了这一九六二年来。
梁厉承认对不起宋书瑶,但是既然命运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他这次就好好抓住绝对不会再放手,他临死前的念头就是没和她在一起更久点,现在换了世界换了身份更不想浪费时间,不想因为从前而耽搁现在,哪怕她心存芥蒂打他骂他都无所谓,他不会蒙蔽自己的心思。
“上辈子是我欠你的,我对天发誓,这辈子不管是谁是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在这里,”梁厉握拳捶在心脏位置,“你最重要。”什么都不能更改。
他面容坚毅,一字一句严肃认真,誓言是真的,承诺更是真的。
宋书瑶心里顿时酸酸涨涨,这算什么,这又算什么呢?她想说绝情刻薄的话,但是思绪几度翻转,脑海里却是那些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从山林空间出来拿了毕业证书和分配表离开,回家再次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半夜钻进了自己的别墅空间翻翻找找,把那封遗书从落了锁的房间里翻了出来,上面的信口黏的紧紧,还没有开封的迹象。
从接到这封遗书开始宋书瑶就没有打开过,她当时脑袋发懵,心里全是茫然和混沌,有一种踩在轻飘飘云端上的不真实感,连酒入肚都不知道灌了多少,最后大约是醉死了过去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江舒瑶,这其实更像一场梦,她没有入梦的心境,半点不想去看那遗书。
而如今,她拿着这封信,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梁厉说过的话。
他说他后悔了,他说对不起,他说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只有他最懂她,比其他男人更合适和他在一起,他说不求原谅任她打骂只求她再给一次机会,他说他不会重蹈覆辙心里最重要永远是她。
可是,她记得他说过分手的狠话,记得她哭了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记得分开之后那两年她是怎么把自己禁锢在别墅的方寸之间假装忘记假装过去压住心里的负面情绪哄自己过下去,又是跟心理医生打过多少电话学过多少东西来让情绪不崩溃,更是记得在接到他遗书那一刻心里又痛又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前世今生影影绰绰,宋书瑶拿着这封信却迟迟动不了手,一念放下一念执着,她现在求的又是什么?
如果面前摆放一碗孟婆汤,饮下将这当作今生,前尘往事都放下,她舍得喝下去吗?
宋书瑶闭上了眼睛,手将这信封攥得更紧了。
——
“这婚事我看不能再拖了,还是要跟郝援朝说清楚才行。”饭桌上,江父开了口,眼见宋书瑶工作分配都下来了,如果婚事还不说清楚,到时候闹到单位去就麻烦了,所以江父认为不能再继续这样不清不楚,还是得找郝援朝说开才行,这样宋书瑶到了工作单位后遇到合适的也能嫁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结婚。
江母也认可点点头,“是得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