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组的组长,王谈伶。”方显然道:“他是程公的亲传弟子。”
王谈伶,杜九言没听过,但丁字组,她一点都不陌生。郭润田就是丁字组的讼师。
“发牌。”刘嵘勤拿出一个封着的匣子,里面装着计分牌,五分一张,每人当场发放两张。
为防止学生私自制计分牌,所以每年牌子的花纹,都由主考先生设计,皆不重复!
杜九言拿到了十分,写上名字,放在桌上。
铛地一声,外面锣鼓响,刘嵘勤道:“以半个时辰为限,过时答题无论输赢皆不作数。”
“谁先来。”书童站在一边问道。
坐在最前面的一位考生举手,他起身盯着隔壁桌的考生。
“昨天的卷子我也看到了,谁是杜九言?”王谈伶目光扫了一圈,感觉上,中间那位气质有些像。
流里流气,目光中透着狡黠。
“穿天青直裰的那位。”刘嵘勤端茶喝着,耳朵里听着第一张桌子前的两人问答,被问者没有答出来,不得不拿出一张牌。
他输了五分不服气,又兴冲冲的反问回去。
不料对方答对了,他又再失一张。
“牌没了?”书童上来盯着那位考生,考生一脸发懵不敢置信,点头道:“没……没了,我没分了?”
“是你蠢,不自量力。”书童做出请的手势,考生不得不离开考场。
“我问。”忽然,马毅站起来,手里拿着计分牌,势在必得的朝杜九言走过来,在她面上拍下纸牌,怒道:“十分,敢不敢赌!”
杜九言弄明白了规则,漫不经心地得着马毅。
“杜九言,听好了。”马毅声音很大,考场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他,又暗暗盯着杜九言。
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则暗暗替她捏汗。
“本朝,一位周姓男子犯谋逆大罪,男子与其父以及族兄皆判斩立决,母亲与妻妾发卖与教司坊,其子阉割后流放岭南,但奇怪的是,周姓男子的弟弟,却仅杖责一百,未曾受罚。”
“为何?”马毅很得意,问道。
他的问题一出,考场内哗然一片,这明着是考《周律》内容,可事实上却掐头去尾,根本没提供足够的信息。
这不是问,这是刁难。
“弟弟是五服外兄弟?”有人低低议论着,另一人道:“有这个可能。但问题里并未提是五服外弟弟。”
“这怎么答?问题问的不全,就算答对了,问的人也能说错吧。”
“嘘!没看出来吗,这是西南学子结队为难杜九言。听说他曾大闹过西南讼行,前几天又在官司上,赢了郭润田,现在来考核,正好到他们地盘,对方肯定要报复的。”
“你这什么问题。”方显然替杜九言抱不平,“你有明确答案吗。”
马毅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抖开,“我西南人从不两面三刀,偷奸耍滑。我有答案,就写在这张纸上,对不对,等她说完就自然就知道了。”
“杜九言,你不说话,是害怕了吗。”马毅质问道。
所有人的视线,唰的一下,投向杜九言,等她说话。
“凡是谋反及谋逆大罪,不论首从,皆凌迟。祖父,父子,兄弟及同居之人,五服之内,不分异姓,男十六以上皆斩首,子孙交由内务府阉割后,流放三千里!”
杜九言含笑说话,眸光微挑,唇角略勾,神色间胸有成竹,不慌不乱。
“背《周律》谁不会!你这样就算回答了?”马毅道:“那对不住了,你的五分就是我的了。”
他说完,弯腰去拿杜九言桌子上的计分牌。
“诶,不问自取视为偷!”杜九言啪的一声,拍上马毅的手。
马毅一愣,顿时红脸,周围有人低低笑起来,他气怒地道:“什么偷,是你答不上来。”
“我还没说完,”杜九言拿衣摆擦了擦手,盯着马毅,“族兄被斩,但弟弟却并未曾,想必,这位弟弟不是大义灭亲者,那就是歃血结拜者,前者立功在前,自不会斩首,后者非同族同住同伙,也不用连罪。”
“马公子,对吗?”
她说完,马毅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不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答案。
他只列结拜兄弟,杜九言的答案比他写的还要周全。
“答对了。”方显然拍手笑了起来,“快,把你的计分牌拿出来。”
说着,扑在桌子上,将马毅的计分牌抢了过来。
马毅失魂落魄地去看肖青枫,他丢了五分,只有五分了!
肖青枫突然朝这边走来,喝道:“凑巧答对一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问!”
说着,将自己的计分牌放在桌子上,盯着杜九言,斗志高昂地问道:“一日大雨,张三捞鱼归,路遇乡亲,只说了一句话,竟被杖责一百,为何?”
大雨,捞鱼,说话,责打这几个词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方显然急的团团转。
肖青枫也冷笑,正要说话,忽然耳边传来某人讥诮地笑声,“因为贱人嘴贱。”
第70章 有一打一(七)
哄堂大笑!
大家都撇着肖青枫,窃窃私语的说起上次被打的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肖青枫脸涨的通红,就想起来那天杜九言打他时说的话,他立刻原话照搬,“说话就说话,你骂人就不行。我要去先生处告你。”
“先生,她骂人!”肖青枫知道,他打不过杜九言,所以决定,一定要抓住她这个尾巴,将她撵出去。
刘嵘勤凝眉,道:“考场不准骂人,若再违反,就取消资格。”
“师兄。此番考的便是礼,她出口成脏,侮辱他人。这样的人就不应再给她机会。”王谈伶蹙眉道。
刘嵘勤没有说话。
“她没有骂人!”方显然急了,左右问着,“九言刚才说的什么话,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是肖青枫听错了,她没有说脏话。”方显然说着,着急的扯了扯杜九言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坐着,“你快点和先生解释啊。”
她现在已经有十五分了,再拖延一会儿,这场她就赢了。
周岩走过来,冷笑道:“贱人嘴贱!此话,分明指桑卖槐。”
刘嵘勤不悦地看向杜九言。
肖青枫昂着头示威般地看着她,“泼皮无赖,滚出去!”
“来人。”周岩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杜九言撵出去,不等书童过来,杜九言似笑非笑地回道:“遇事不查便臆测武断,凭空捏造,是不是贱人?”
她站起来,睨着肖青枫。又盯着周岩,“凭空捏造后,又不负责任散播传扬,是不是嘴贱?”
肖青枫一怔,眉头微拧。
周岩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所以,贱人,嘴贱者,杖一百已是客气了。”杜九言说完,负手立着反问道,“肖公子你说呢。”
肖青枫面色变了几变,答道:“还说不是骂人,大周律例,可没有这一条,你把话说清楚,休想蒙混过关。”
大家也都奇怪地看着她。
“好。”杜九言回道:“下雨,想必雨势很大,鱼翻腾跃起,张三满载而归所以喜形于色。”
众人若有所思点头,恍然大悟。
“那他为什么被打,说了什么?”有人问到。
杜九言道:“雨势迅猛,水中鱼翻腾不安,想必是汛期,洪水猛涨。张三遇人便道,洪水涨了,就要发水了,而引起百姓恐慌。”
“依工律三十四条,遇河工紧要,导致或者传播谣言者,仗一百!”
“你们说,张三此人……”杜九言看着扫过周岩,看着肖青枫,“是不是贱人,且嘴贱呢!”
大家都憋不住笑了起来,方显然一脸佩服,杜九言就是杜九言,答别人的问题,还能把对方骂一顿。
肖青枫这不是找骂吗。
“我还有问题!”肖青枫不服气,摔了一张计分牌丢在桌子上,正要说话,周岩道:“我来!”
“周师兄,我来。”肖青枫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一个泼皮无赖,不值得你费神。”
周岩摇头,“总是要考的,和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副师兄弟情深的样子。
“一起来吧。”杜九言不耐烦的拍了桌子,“还有谁,一起上。不是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吗。”
她说着,上前去,拍了拍肖青枫的肩膀,“小兄弟,我很欣赏你们的团结,支持你们!”
“你不要太嚣张了。”肖青枫忍的辛苦,杜九言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个人,太讨厌了!
“都围在这里看热闹?当这里是菜市场?”刘嵘勤冷喝道:“不想考的,就出去!”
大家拱手,各自散开。
“杜九言。”周岩冷笑看着她,他这题是个陷阱,看着简单却最是难解,他倒要看看杜九言如何答,“花木兰,请答!”
王谈伶和刘嵘勤也对视一眼,此题有些刁钻了。
两人看向杜九言只听她道:“巾帼英雄,有问题?”
“错!”周岩回道:“她犯了欺君之罪,依律斩首!”
周岩拿她的计分牌,忽然手一压两人各执一半,“急什么,猴急猴急的。”
“住口。”周岩觉得,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好像在含沙射影,都在骂人,“你也亏得读书人,丢脸。”
杜九言扫他的手,一拍,啪的一声,周岩疼的收回手,她笑道:“是我丢脸,还是你龌蹉!”又道:“判定有无罪过,不过依法,依情,依理,依德!”
“花木兰犯法了吗?”
“欺君之罪!”周岩道。
杜九言摇头,“何为君?”
“君乃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