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对于讼师的延续和维护,功不可没。”付怀瑾道:“你今日可以来指责罗青苗,指责薛然甚至是我,但你不能来说西南,西南不是你一个后辈可以否定的。”
“望杜先生明白我的话。你出头与我无关,与西南无关。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在一条船上,只有这条船在稳稳当当地走,你才能在借由它乘风破浪青云直上,可要是他翻了呢?你还有可能去讨论这些吗?”
“所以,付某人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万事不要只看眼前,要朝远处看,给后代人留一线!”付怀瑾大声地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到扶着桂王的椅背,桂王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萝卜也咧着小白牙,扶着桂王的椅子,冲着西南的人嘿嘿笑着。
数百人的街上鸦雀无声,就听他们三个人扶腰大笑。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们。
付怀瑾面色铁青。
“大人,好笑吗?”杜九言问道。
“好笑啊!”桂王道。
“我也觉得好笑。”杜九言走到付怀瑾面前,“会长您看远处的那位姑娘好看吗?”
牡丹帕子一甩,喊道:“杜先生。”
付怀瑾冷声道:“这是什么场合,杜九言你太过分了。”
“牡丹姑娘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工作如何啊?”杜九言问道。
牡丹姑娘摇摆着过来,香氛四溢,用帕子掩面笑盈盈地道:“大过年的没客人去,我天天都闲着,都胖了一圈了呢。”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转了一圈,“杜先生您看看奴家,是不是胖了一点?”
杜九言含笑道:“不胖,前凸后翘韵味十足。”
“讨厌!”牡丹帕子丢过来,巧笑着站在一边没有再开口。
杜九言就看到付怀瑾,“会长觉得如何?”
“人不自重,付某没什么可说的。”付怀瑾道。
杜九言摇头,“牡丹姑娘见到老友,热情地打个招呼,哪里就不自重了呢?”
“会长觉得不自重,是不是想多了?”
付怀瑾哼了一声,“从此业者,不用多想。”
“她的工作或许特殊了一些,可走到今天,上天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当年被拐卖至青楼,除了死就是成为今天的牡丹姑娘。这是她的错吗?”
“不是,这是大背景下的无奈和挣扎。有太多像她这样的女子在挣扎,在狭小的天地中舒展,竭尽所能让自己活的舒服一点。”
“但这和她的职业,在本质是没有关系的。她拿钱为客人提供服务,她在一桩桩的交易中,让她的客人满意,那么她就值得被尊重,因为她遵守了她的职业操守和道德。”
杜九言转头看着随她而来的焦三,“三爷,从长远来看,您应该结交更多的大人物,如此您才能平步青云,才不用做下九流的捕快啊。”
焦三冷嗤一声,道:“看什么狗屁长远,我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
“是啊,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杜九言又问道:“三爷,那你会想提高捕快整体的地位吗?”
焦三点头,“想,但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做的。”
“会长您听,事情还是要做的。”杜九言看着付怀瑾,“您所谓的大义和长远没有错,而我的立足当下也没有错,你我只是想法不同,仅此而已。”
“我虽不认可,可并不会觉得你错。那么,请你也别来指责我。”
杜九言道:“另,会长偷换了概念。方才我指责的是西南,可西南不过一个载体,我指责的是你们这些当权的人,是你们带来了、制造了、鼓励了这股歪风邪气。”
付怀瑾冷嗤一声,道:“付某也不曾指责你,只是提醒你。你想争上游无可厚非,可不能踩着别人的肩膀,踩着整个行业的肩膀的上去。有一天别人只记得杜九言,而忘记了西南忘记了所有讼师从业者,你觉得这样好吗,是你想见到的吗?”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你们身正了,今日我当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踩的是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某些和罗青苗之类同流合污,弄虚作假,道貌岸然的人。”杜九言一点不掩饰的看向薛然,“我踩你们不是为了我想上去,就你们的高度不足以让我有这闲工夫。我踩你们,是因为我想踩,仅此而已!”
“可你一贯的所作所为,和你所想要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付怀瑾道:“你钻研,乖张,高调,煽动百姓来为了你造势。甚至于你为了名声,去辩了马玉娘的案件,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长此以往,不单单是你,就是整个讼师从业者,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条船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杜九言笑了,“会长,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吗?”
付怀瑾惊怔。
他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不是,这不重要,他现在肩负的使命,和他当初的想法虽不同,但并不违背。
“你忘记了!”杜九言道:“你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们当初想要上这条船,是为了看他乘风破浪吗?是为了让自己受到万人敬仰吗?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吗?”
“船再高,势再猛,你青云直上万人之上又如何?你还是讼师吗?你还在做一个讼师该做的事吗?”
“出以公心,仗义执言,诚实守信,勤勉尽责。”
杜九言指着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不要口口声声念着祖师爷,却时时刻刻做着辱没他的事。操守和道德才是这个行业真正的长远和未来,而不是你汲汲营营去巴结打点。”
“所以,如果一定要让我对你观点表示赞同附和,那我宁愿做一个下九流,一个无愧于心的下九流!”
她话落,四周寂静,付怀瑾面色宛若严冬酷寒中的暴风雪,他道:“杜先生够正直,够伟大,被你一说西南人如同泥垢,而只有你高高在上。”
“对!你们就如同泥垢。”杜九言道。
付怀瑾道:“如此狂妄,想必业务能力自不必多说,那不如比一比?”
“一年为期,三场讼案。若杜先生赢了,西南风气由你来引领指正,我付怀瑾甘愿退出让贤。”
“如果杜先生输了,你就去祖师爷面前,摘下你这一身讼师青衫,自此不再踏足公堂,败坏讼师一行。如何?”
他话落,西南众人一片哗然,有人低声道:“会长,您不要和这样的人赌,不值得。”
“无妨。”付怀瑾道。此小儿固执狂妄目中无人,寻常的方法根本压不住她,只有在她引以为傲的辩讼上打败她,才能真正让她低头,驯服她。
让她认清时事,不再上跳下窜坏了大局。
“九言!”跛子上前,凝眉道:“不用理他。”
他们西南这么多人,而杜九言却只有一人,这一场比赛本来就不公平。
付怀瑾欺人太甚。
桂王和小萝卜并排蹲着吃瓜子,椅子上不知何时换成了个年迈的老人,老人坐着攥着拳头,一脸的激动,下一刻就要倒了。
“比!”杜九言转头看着付怀瑾,“一言为定!”
付怀瑾道:“好,自今日起,一年为限。请邵阳父老为我等作证,西南和杜九言的一年之约。”
没人理他。
大家都担忧地看着杜九言。
一人赢一个西南,这赢面太小了。
“杜先生,”牡丹举手,鼓励道:“要努力啊。”
杜九言含笑挑眉,拱手道:“多谢牡丹姑娘支持,我一定努力。”
“杜先生!”四周的人异口同声地道:“您要努力啊!”
“努力努力。”杜九言挥着手。
“弄死他们!”桂王大喝一声,摔了手里的瓜子壳,“让他们颜面扫地!”
付怀瑾气得嘴角直抖,忍着怒扫过李栋和罗青苗拂袖转身回去西南。
西南众人随着付怀瑾进去。
“薛然!”杜九言冷笑道:“哪怕扫地做饭,你也要在西南好好呆着,等我来引领你一身正气啊!”
薛然气的由书童扶着,跌跌撞撞地进门。
人渐渐散开,刘嵘勤留在原地,眸光沉沉看着她,杜九言拱手,道:“先生好。”
刘嵘勤亦和她拱了拱手,低声道:“努力。”
在他身后,也有许多人回头看她……
第237章 大局小局(二)
“漂亮!”桂王大喝一声,“杜九言,我支持你。”
杜九言拱了拱手,和他道:“多谢大人支持。”
“不客气。”桂王摆手,道:“这种小人,以为自己是大义,可却舍了底线,如同没有脚的鸟,看着飞得高早晚摔下来。”
“摔死他们。”桂王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努力,我支持你!”
杜九言含笑,道:“大人的支持,来点实际的。”
“什么实际?”桂王凝眉道。
杜九言摇头,“暂时没想到,等想好了通知你。”
她话落,四周的人涌过来,有人道:“杜先生,你一个人辩不赢他们的。”
“我不是一个人啊。”杜九言笑着道:“我有你们,在邵阳我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一位汉子激动的面红耳赤,眼泪汪汪,镇臂高呼,“对,杜先生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要是杜先生输了,我们就把西南给掀了,看他去哪里做讼师。”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高见!”
汉子破涕为笑,跺脚道:“杜先生讨厌,我都是为您,您还取笑我。”
无数人转头看着那位汉子,有女子骂道:“你站一边去,我们这么多人女子都分不匀,你还来掺和,杜先生就只有一个人!”
“谁、谁抢杜先生,你、你们不要脸。”汉子跑走了。
女子们将杜九言围着。
桂王撇了撇嘴,接着蹲在路边嗑瓜子,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喊道:“大人,您坐吧。”
“罗里吧嗦的,让你坐你就坐。”桂王道。
老妇人摆手,“我不坐,我也去和杜先生说几句话。”说着起身,老当益壮地拂开人群进去和杜九言说话。
桂王嘴角抖了抖,哼了一声,冲着杜九言道:“就嘚瑟吧,一点不低调。”
说着,带着乔墨回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