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不查,而是有时候,真的有心无力。
“都振作点,”杜九言用杯盖敲了敲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笑盈盈地道:“我们走了一上午也不是没有收获。”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她,因为同样的现场,他们走一边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杜九言却能看见很多东西。
“首先第一点,女子并非是从客船在行走的过程中抛尸的。”杜九言道。
大家不解,什么地方可以确认这一点,单德全也好奇,问道:“何以见得?”
“上午查验后,我得出了几个结论,我现在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傅元吾拿出纸笔急着。
单德全认真看着杜九言,听她分析。
“刚才张山说,他捞上死者的时候,死者的手脚没有被渔网缠住,”杜九言看着单德全,“可是如此?”
单德全很确定地点头,“是,我到的时候,女子被渔网盖着,没有被缠住。”
“这说明了什么?”杜九言看着十个人,目光扫过,宴通有些不确定地道:“说明她在水里没有挣扎?”
一个活的人掉进渔网里,无论会不会游泳,都会挣扎的。
但死者并没有。
宴通说完,大家都露出惊讶之色,这一点他们没有想到。
“我们方才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张山家的渔网,网眼很大,但女子却完全没有被缠住。这只能说明,女子在下水的时候,人是晕厥的。”杜九言很肯定地道。
单德全紧抿着唇,安静地等着杜九言说下去。
“青义河往下游是码头,而渔网落下来的地点,船如果不是在河面横冲直撞,那么就应该是从码头出来的船只。”
水面行船,也讲究来去的方向,否则江面上岂不是乱糟糟,大船小船撞在一起。
“如果是客船,还有一段水路要走,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人带到更深的地方丢掉。明显的,丢在运河里比丢在青义河要安全很多。”
“但对方并没有,这说明什么?”杜九言问道。
“说明他们没有水路要走,他们丢的时候内心慌乱,随便走了一截路,将女子丢了。”单德全抢答。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单德全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胡子没说话。
“是!”杜九言道:“所以,我才有这个结论,女子应该是京城人,或者说,她这段时间,是住在京城的。”
众人赞同地点头。
“其次,还有一点。”杜九言看向单德全,“女子怀有身孕,必然要请大夫问诊的吧。各大医馆和行走的赤脚大夫,你可盘查过?”
单德全点头,“忘记和您说了,我查过的,但是没有一个大夫认识这个女子。”
“那就是三种可能。一种是死者请不起大夫,想要省点钱。但通过卷宗描述,死者细皮嫩肉容貌娇媚,身段也不错,且手上无茧,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妇人。”
“那么另外一种可能。”杜九言道:“女子是花街柳巷出来的,这一类的女子,附和她的特征。”
单德全又道:“查过,大小青楼暗娼,都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单德全。这个单捕头可真是有意思,一开始的时候这个没查那个不知道,但是她现在开始议论的时候,他是一会儿想起一个,一会儿想起一个。
遗漏的地方还真是多,不但不说就连卷宗也上也没有记载。
单德全很尴尬,他根本没有想到,杜九言会这么厉害……所以这些线索,他一开始真的是懒得说。
都是没有用的线索,如果不是真有本事的人,说了也是白说。
“那就是第三种可能了,”杜九言道:“动脑子想想,想出来一会儿多吃一块肉。”
大家都笑了起来,傅元吾举手,道:“线索,会不会是哪个大府里的小妾,丫头?”
王府里服侍照顾人的姐姐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们真的是生的又好看又娇俏,举手投足比邵阳有的大家闺秀都要好。
“怀有身孕却没有人认领,这本身就很矛盾。所以傅元吾的猜测很靠谱。”杜九言道。
听说高门贵族的公子少爷们,不用考科举顾忌清名,所以关起门来,房里能养很多的通房丫头。
有的则是成亲后,在房里添好几个小妾。
前者,少爷成亲的时候怕正头夫人嫌弃,所以就随便打发掉或者卖掉,更甚者打死。
后者,说不定是后宅女子们为了争宠明争暗斗,弄的你死我活的结果。
“有道理,”单德全发现,经过杜九言一分析,这个本来无从下手的案子,突然变的脉路清晰起来,也有了方向。
这太让他兴奋了。
“杜先生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单德全迫不及待地道。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单德全,邹凯玄道:“单捕头,您……有点心急啊。”
“确实,呵呵……”单德全道:“实在是杜先生太厉害了,细微末节蛛丝马迹都能注意到考虑到,单某人佩服。”
大家都笑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杜九言。
“没了,”杜九言道:“再说下去,我就成神仙了。”
众人哈哈大笑。
“我帮您,”单德全道:“这小妾的事,我帮您去查,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杜九言拱手,道:“那就多谢您了。”
单德全摆手,道:“不会,我很荣幸。”又道:“等吃过饭,我们就去验尸。”
他现在很期待,验尸过后,杜九言会在尸骨上发现什么线索。
饭菜上来,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明显要比上午轻快了很多。
吃过饭,单德全回衙门找仵作,齐代青正好出来,看见他问道:“杜九言那边可有收获?”
“有!大人,这位杜先生很神,难怪外间都说她厉害,今天我算是领教了。”单德全道:“就那点线索,她还没有亲自看到,就分析的头头是道,还很有道理。”
“不服不行。”
齐代青含笑道:“那是肯定的,她可是西南讼行的会长。在邵阳一年辩了二十多个大小案件。”
“听说在邵阳,她只要一上堂,衙门外都是人山人海,百姓一早走几十里的路,就为了听她的辩讼。”
单德全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笑着道:“大人,我去老刁,下午要验尸。”
“去吧,”齐代青道。
单德全去了。
齐代青想了想,去了大理寺。
第374章 二更
“这么快就有收获了?”吴文钧道:“看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齐代青应是。
“本官这两日在查贪污案,人手不够,你明天让单德全到大理寺来帮忙。”吴文钧道:“眼下,贪污案才是重中之重,圣上也关注此事。”
“是,下官回去就告诉他。”齐代青回道。
“申道儒那边可有进展?”吴文钧问道。
齐代青回道:“上午带着人来过衙门,下官将一应的线索都给他了。以申大人的本事,应该会有结果。”
吴文钧微微颔首,“你去忙吧,这两日无事不要来本官这里。比试的进展,本官会关注的。”
“那下官告退了。”齐代青行礼退出来,在门口碰见几个人急匆匆和他擦肩而过,脚步匆匆,神态凝重。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查办贪污案件的官员。
“这个四十万两,都过了一半了。”齐代青喃喃地念叨了一句,“一个小小的工部漕官哪有这个胆子,朝廷恐怕又是腥风血雨了。”
“大人,”齐代青的门客低声道:“至此,鲁阁老那边都没有动静,就连圣上将案件派给吴文钧的时候,都没有人反对。”
齐代青摆手道:“案件事关重大,鲁章之不可能不关注,只是圣上为了弥补任阁老,所以将这个案件给吴文钧办理,鲁章之也不可能半道插一手。”
“大人的意思,鲁阁老在等待时机?”
等待吴文钧出错,他们好名正言顺地接过去。
“嗯。近日你那边也不要多和别人来往,以免惹上不要麻烦。”齐代青交代道:“贪污案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要专心关注两大讼行比试就好了。”
门客应是。
两人走到棋盘街,就碰到了带着人办事,行色匆匆正要上轿子的裘樟,齐代青一笑,道:“裘大人,好巧啊。”
“齐大人,失敬失敬。”裘樟收回踏进轿子里的脚,恭恭敬敬地迎过来,笑着道:“大人政务繁忙,这是从哪里来?”
“从大理寺出来,两大讼行比试,案子都从我这里走的,我这是给吴大人回禀呢。”齐代青道。
裘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大人辛苦了,改日得空裘某做客,请大人您吃饭。”
“裘大人请客,齐某可不敢去。还是齐某做东吧。”齐代青哈哈一笑。
齐代青听说了,裘樟家里特别的穷,前两回请人回家吃饭,一条鱼一碟子咸菜一碟子炒青菜。
家里喝茶的碗都是粗碗,被褥补了几个补丁。
有人怀疑裘樟是装的,毕竟他可是外放了一辈子的县官,谁也不相信他会这么穷。
裘樟就道:“原本是有点小钱的,只是前两年一时贪色,养了个小妾,小妾又跟自己表哥暗通款曲,卷着他的钱跑了。”
大家哈哈大笑,笑裘樟老而弥坚宝刀未来。
至此裘樟就在百官中有了个笑名,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老头养了个小妾,又被戴了绿帽子。
但也因为这件无伤大雅的事,他对裘樟的印象很好,莫名的对他态度还不错,只要说吃饭,他也不忍心让裘樟请客。
裘樟仿佛不知道齐代青的意思,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一副白活了半辈子的憨厚样。
“你这是做什么?”齐代青问道。
“这不,太后交出来的任务,要给桂王妃立牌位,下官这两日就要办成。”裘樟道:“我这正准备去拜见安国公,再问问他老人家,还有什么要求。”
齐代青点头,“那你快去忙,安国公事情多,既然约了可不能耽误他的时间。”
“那下官告辞。”裘樟笑呵呵地上了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