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理了理衣服回家去了。
琵琶巷和袄子巷的几个妇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起哄冲着高氏挥手,“高姐,像杜先生说的那样,您要努力啊!”
“年纪还轻,有的是机会重新开始。”
高氏回头看着她们,红着脸了起来,快步走了。
“走,我们去听杜先生辩讼。”柴太太回家将孙子背在身上,带着两条巷子里八个妇人一起,大家不是抱着儿子女儿,就是拖着孙子孙女,浩浩荡荡往大理寺去。
等她们到了,发现根本挤不进去,大理寺几位刚下衙回来的大人都被挤在了外面,不得不敲着锣鼓吆喝着,“让一让,你们不让钱大人进去,一会儿可就没有人升堂啦!”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人慢慢移动,给钱羽的轿子让出一条道出来。
有人喊道:“大人,杜先生是好人,她说谁是坏人,那个人肯定是坏人,大人您一定要多听杜先生的啊。”
“是啊,上次荆崖冲的事就是这样的,我们都不知道荆崖冲是坏人,要不是杜先生点醒了我们,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
钱羽揉着额头哭笑不得,什么时候百姓对讼师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了?
就是因为相信这个讼师,所以不管对方辩讼案子的黑白,就笃定她是对的。
那以后要是杜九言也像荆崖冲那样……
那后果岂不是难以收拾。
钱羽好不容易进了大理寺,擦着汗吩咐下去,“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击鼓升堂。”
“大人,那门还关不关了?”
“你看看这情况,想关也关不上。”钱羽无奈地道:“等会儿杜九言和申道儒来了以后,你让他们先来在好本官,有事交代叮嘱。”
大理寺忙碌起来,外面人站着累了,就三三两两蹲在地上。
“有果干,蜜饯,要不要来一点,两文钱一包哦。”
“还有烧饼,烧饼也很好吃哦。”
人群里,小萝卜带着两岁的宝儿,由花子和闹儿护着,顾青山和韩当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个孩子手牵手,穿梭在人群里。
一个叫卖蜜饯果干,一个叫卖烧饼。
“杜小公子,您今儿不卖瓜子了?”有人买了两包蜜饯,小萝卜笑着道:“春天的瓜子不好吃,而且吃了一地的瓜子壳,大老爷会骂人呢。”
“咱么今天吃蜜饯,蜜饯干净。”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杜小公子说的有道理,确实是这样呢。”
“这烧饼怎么卖的,这孩子走路都走不稳,就出来卖烧饼了啊。”
“是崔巧婶家的小宝。”小萝卜笑着道:“烧饼是他奶奶早上起来做的,也不多,两文钱三个烧饼,您要吃吃看吗?”
大家就知道了,崔巧就是这个案子里的女人,大家多少都听说了,再看小宝的眼神就带着同情。
大人的好坏说不清楚,但是小孩子肯定是没有错的。
“给我两包蜜饯,三块烧饼。”
大家都递了钱过来买蜜饯和烧饼。
小萝卜带着小宝站在人群里,不急不慢的办事,他收钱小宝笑嘻嘻地看着他,花子则将东西递给买东西的人。
不等开堂,两个篮子里的东西都卖空了。
“这就没有了啊,我们还没有买到呢。”有人喊着道。
“那你们等下哦,我们回去再去。”小萝卜牵着小宝出去,顾青山怕小萝卜被人挤着,就将他抱起来骑坐在脖子上,小宝就由闹儿抱着,几个人回去。
“我们先去小宝家里继续做烧饼,王奶奶说她教我们做。”
大家笑嘻嘻回去备货,小宝高兴的不得了,“钱,给我娘买糖吃。”
“我娘喜欢吃糖。”
等他们回去,王氏已经烤好了一炉了,她有些累坐在炉子边上打盹儿,听到脚步声,冲着大家笑,“都卖掉了?”
“奶奶,都卖掉了。”
小萝卜将钱袋子里所有的钱都给小宝,小宝年纪小也不懂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小萝卜,抱着钱袋子跑过去,“奶奶,你看,好多钱钱,可以给你买药了。”
王氏红了眼睛,又看着小萝卜,“杜公子,这些不全是卖烧饼的,您将您的钱拿出来。”
“我的蜜饯没多少,这里都是卖烧饼的钱,您都收着,再取烧饼给我们,我们接着回去卖。”小萝卜笑嘻嘻地趴在炉子上,探头往里面看着,王氏就忙捡了一块热乎的给他,“不敢给您吃,怕吃坏您肚子了。您这样金贵的少爷,肠子肚子都是娇嫩的。”
“没关系,我现在很饿呢。”小萝卜一边吃一边夸,又带着宝儿提着烧饼,回家去了蜜饯,重回了大理寺门口。
到的时候,正巧响起了鼓声,里外嗡嗡嘈切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四处安静下来。
“我爹来了吗?”小萝卜一抬头,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后背和屁股,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比小宝好点,他只能看到人膝盖弯。
顾青山点头,“来了,在里面了。”
“哦,那我赶紧卖掉,然后听我爹辩讼。”小萝卜低声喊着,“烧饼,蜜饯,要吗?”
像两只老鼠,钻在人群里。
本来安静的四周,忽然低低的响起掌声,有人道:“杜先生,杜先生先说话。”
第564章 公堂之上(三)
后衙内,太后和桂王以及靖宁侯一家人都在,过了一会儿鲁夫人陪着闹着要来听讼的大白牙进来。
大家又是一阵行礼寒暄。
“嘘!”桂王打断大家说话声,“来听讼还是寒暄的,等结束了再说话。”
太后瞪了一眼儿子,这么多长辈在,他是一点面子里子都不管不顾的。
前堂,传来杜九言的说话声。
“各位,”杜九言拱手行礼,又冲外面拱了拱手,道:“三年前,几个孩子玩闹,在袄子巷废弃的井中,发现了一具无头的男尸。”
“三年后,崔巧受不住日夜煎熬和害怕,到大理寺来投案自首。”
“至此,一件压了三年的无头男尸案真相大白。死者身份衙门已公示,乃是从汝宁来钟山寺学习交流的僧人,法号慧通。”
申道儒今天主讼,所以带着学生站在杜九言的对面。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主讼了。
至于杜九言,确实不容小觑,她能一路走到这里,站在他对面,这绝非仅仅是运气和偶然。
她是有实力的。
但是这件案件,鹿死谁手不好说。
“崔巧杀人的事实,她已经供认不讳,至于动机和为何杀人……”杜九言顿了顿,崔巧并没有带上公堂,而是在后衙候着的,此刻,公堂上跪着的,是钟山寺的三个和尚。
玄吾和他嫡传的两个弟子,是钟山庙中资格最老权利最大的三个人。
“万事有因才有果,正是有这个因,才有了崔巧杀人在后,所以,顺着崔巧的动机,机缘巧合,而找到了钟山寺。”
“两案并一案,先说因。”
杜九言说着一顿,申道儒打断她的话,道:“杜先生此言差矣,万事有因是没有错,可在律法中,因只是因,而果才是判定一个人是否犯罪,如何量刑的重要所在。”
“你若只寻因,难道是打算以煽情之手法,来替崔巧杀人的罪行开脱?”
“法就是法,和情无关。任何人可以在任何地上给她同情,给予帮助,可唯独公堂上不可以。在这里,只能讲法!”申道儒拱手道:“所以,在下建议,若要先审崔巧杀人之案,就不能去找因而舍弃果。既然是两案并审,那就要分好先后顺序。”
钱羽微微颔首,申道儒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他看向杜九言,“你认为如何。”
咄咄逼人啊!杜九言含笑拱手,道:“学生没什么意见,那么……”她转头过来看着申道儒,“把崔巧的案件放一放,先审钟山寺的案子吧。”
外面,有人低声道:“申道儒不简单啊,一上来就要掌控主动,将杜先生的话头打断,逼着他先讨论钟山寺而后再审崔巧。”
“是啊,虽然没什么分别,但是申道儒这在气势上就赢了。要是一般小讼师,估计要紧张了。”
为的就是震慑住对方。
公堂上,除了个人能力外,气势也很重要。
申道儒这是一上来就给杜九言一个下马威。
“没事,杜先生不是小讼师,她肯定不会怕的。”
大家都点着头,朝里头看去。
“那就先审钟山寺吧。”钱羽和杜九言道:“依旧是你先说。”
申道儒心头冷笑,这个案子原告不容易辩讼,原因是因为,送子汤的事现在根本不能拿出来说……其实就算拿出来说,杜九言也没办法去证明什么。
现在唯一能抓的,就是那十座佛像里的尸体。
就看杜九言怎么讼了。
“刚才呢,我为什么从崔巧说到了钟山寺,关键在于,她杀的那个人,是钟山寺的和尚。当时我接了钱大人的邀请,着手查办这个案件的时候,我就推断出,死者的头被人割掉,意味着死者的那颗头,能显露出很多身份。”
“于是,我们去了钟山寺,查问!”杜九言在玄吾面前停下来,“玄吾大师,当时我如何问您如何答的,可还记得?”
玄吾扫了一眼杜九言,眼睛是凶恶的,但面色却显露着出家人的慈悲悲悯,“当时杜施主问有没有左撇子和臀部有红斑胎记的僧人。”
“老衲就让人去查,核实以后,确认没有。”
老秃驴,真能装!杜九言颔首,道:“是,当时确实是这么个情况。”她一顿话锋急转,“可不过相隔一天,当崔巧认罪后,衙门里的人查去查问,你们又非常明确地想起来了。”
“这、又是为何?”
玄吾回道:“因为第二天去查问的差役准确地报了死者的法号。”
“慧通吗?”杜九言问道。
玄吾颔首,“是的,杀人者崔巧认识慧通,自然报的出死者的法号。有的法号以后,我的徒弟们自然就认识了。”
“错!”杜九言从今日助手钱道安手中,接过一张纸,“这几日我相当的忙碌,忙什么呢。”
“忙着统计慧通这个法号。”
她抖开一张纸,给大家展示,“众所周知,大周僧人法号排序,是由七十二个字论资排辈。慧是个辈分,通才是死者真正的号。”
“这样固定的辈分,就必然有重名,那么慧通重名到什么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