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的被埋在了地底下,入地很深,杜九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它们偷走,或许,和这座墓室早就被人占据的缘故。
“怎么开?”杜九言问道。
阿事已经跪在地上,摸着一块砖,询问地看着杜九言,“推开这块转就能打开门,要推吗?”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去。”跛子道,“你在外面等我。”
杜九言没有啰嗦也不想逞强,如果里面真的凶险,她进去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反而会成为跛子的掣肘和记挂,让他施展不开拳脚。
“好!”杜九言看着阿事,“我能相信你的,对吧?”
阿事点头,“能!”
“嗯。”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来和这里告别的,过了今晚,你就不是阿事了。”
阿事点头,摁了转块。
石门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推拉的木门一样,在埋在土里的轨道上滑行,随即三尺高两尺宽的门打开,随即,一股发霉的气味冲了出来。
浑浊的气体,冲的人头晕目眩。
阿事第一次钻了进去,跛子随后。
墓室很大,阿事带着他们拐了一道弯就消失在眼前,杜九言和另一个蒙面的人蹲在门口,一边关注里面,一边防守外面。
杜九言对这种密闭的空间很没有安全感。
忽然,冲墓室里传来打斗声。
阿事说过,他的师兄弟学习,都是按照个人的天赋分类的,有的专门习武,有的则读书,像他则是学的做买卖,算账拨算盘自小就会。
这个打斗声音……看来是他们的师父在里面了。
她很焦虑地走了两圈,又停下来蹲在门前,打斗还在继续,还有尖利的男声传出来。
一刻钟后,里面透出亮光来,杜九言就听到跛子和她道:“没事!”
她松了口气,“现在出来吗?”
“嗯。”跛子应了一声,随即和他的同伴推搡着人出来。
一个两个等所有人出来,她数过,一共七个人。
虽光线不明,但看身高和体型能认出,其中五个人是孩子,而另外两个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应该是阿事口中的师父了。
火把点亮,七个人面色苍白破衣烂衫。
五个孩子用惊恐的视线打量着她,目光中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对其他人和外面人事的好奇。
“叫什么?”杜九言问两个师父。
一个格子高点,瘦骨嶙峋像根竹竿,养着长长的胡子,一双眼睛灰扑扑的,像个活死人。
另外一个矮个子,也是瘦的跟骷髅一样,浑身上下满是腐朽之气。
两个人直直地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高师傅和矮师父。”阿事盯着两位师傅,因为激动,他双腿还在发抖。
他找回来了,从外面进到这里,以另外一个身份打量着他们。
原来两位师傅是这样的。
他想到小时候那么怕两个师傅,看来,是因为他们不像活人,而像个死人,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害怕。
“你们主子平时来吗?”杜九言高师傅。
高师傅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来!他指使的时候,会有一只箭,钉在树枝上。”
杜九言顺眼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头顶的树干。
“多久会给你们任务?”
高师傅道:“不确定,有时候三年都没有,有时候一年有几次。”
“吃喝怎么办?你们下山吗?”
“吃喝每三天会有人送来,就放在门口。”高师傅道,“我们不下山,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下山过了。”
二十年?杜九言不敢置信,“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
高师傅点头,始终没有阿事一样,不是他不看,而是他已经忘记阿事了。
这里的孩子来来去去,二十年里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事,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标……他们多数的时间生活在黑暗里,他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人看管,为什么不走?”
第729章 新的收获(三)
“我们没地方去,在这里有吃有喝,出去了还不如这里。”矮个子师傅声音沙沙的,像个磨刀石。
“我的妻儿被他藏起来了,我要走了,妻儿就死了。”高个子师傅道。
“那你们现在是想死还是活着?”杜九言问道。
高师傅和矮师傅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无所谓!”
他们生或者死,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就先活着吧,跟我们离开这里。”杜九言道:“问你们什么答什么,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两个人久离人群,早就忘记了如何主动思考,他们只会日复一日重复做一件事,想几个问题,额外的困扰,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杜九言看着五个孩子,“叫什么?”
“阿事!”
“阿标!”
“阿树!”
……
阿事惊愕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名字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这世上还有多少个阿事?”阿事问两个师傅,高个子师傅看着他,道:“每离开一个阿事,就会有一个新的阿事进来。”
“阿事只是这个坑,谁在里面,谁就是阿事。”
原来……他们不但没有姓名没有家,甚至于连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名字,是他们每晚睡觉的那个坑的名字,他睡在里面,他就是阿事,换个人,那个人也是阿事。
阿事痛苦地跪在地上,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痛苦地哭着,在他对面的五个孩子面无表情。在厚厚的尘垢下,和他当年的面容没有区别。
阿事忽然明白了,他们在这里都是戴着面具的,那么脏的脸,谁又能分得清谁呢。
只有他曾经拼命努力地去记每个师兄弟的脸。
杜九言打量着同样叫阿事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年纪,黑黢黢的脸,乱草一样的头发,衣不蔽体光着一双黑黢黢的脚,她弯腰看着,问道:“跟着我们离开这里,过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
叫阿事的孩子点头,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
只有服从。
杜九言忽然很好奇,他们这么木讷,出去以后要怎么为主子效力呢?
不过,木讷也有好处,就是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就如衙门里的那个狱卒,他想死,一头栽进粪坑里也无所谓。
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死,根本死也要死的体面之说。
他们在古墓长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从来都没有区别。
“有地方安置吗?”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颔首,“有!”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二位。”杜九言请高矮两个师傅走了几步,两人站在她面前,她问道:“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主子吗?”
高个子想了想,回道:“见过一次,不过对方带着帽子,我看不到脸。”
“个子很高。”矮个子道。
“很壮,有武功。”高个子道。
“确定是主子吗,如果见到了还能不能认得出?”
两个人摇头,“不确定,但是那个人是我们这十几年来,唯一见过的人。”
“那孩子都怎么送来?每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每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很小,三岁或者四岁。”高个子道,“和送米面一样放在门口,我们出来取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
真是周全啊,十五年居然一直藏在暗处。
“没有信物吗?”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又看着矮个子,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杜九言和两个人道:“想到什么再告诉我们,等事情了了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两人茫然四顾,并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
跛子让手下将七个人连夜送走,她看着阿事,问道:“你什么打算?”
“我、我能不能先跟着杜先生?他们应该没有人认识我。”阿事道。
杜九言摇头,“你和他们一起走吧,等我事情结束了,你再出来。”
“活着,才有未来,才有新的名字。”
阿事点头,“好!”
阿事跟着两个师傅和五个孩子,由跛子的手下带走。
“最近或许会有新的任务,你留几个人在这里。”杜九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