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愣,鲁章之问道:“王爷何意?”
“我想让他做回普通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忘记过往和身份,自在快乐的过一生。”桂王道,“我不舍得杀他,更不舍得圈禁。”
“各位觉得本王的决定,妥当吗?”
鲁章之凝眉朝杜九言看去,他觉得不妥当。赵煜现在或许很好,可是谁又知道,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可是做过帝王的人,帝王术了如指掌,他手中的人脉甚至比桂王还要多。
谁能知道,若干年后,他会不会告诉天下人,是桂王为了夺宫而故意捏造身份陷害他。
现在跛子的身份就说不清了,更何况以后呢。
所以,以绝后患的办法就是将赵煜杀了,就算实在舍不得,也得舍得,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儿子也要如此。
“王爷,老臣认为不该将他放出去,还是圈禁在宗人府吧,既能成全大家的情意,又能防止再出意外。”鲁章之道。
桂王撑着额头,道:“本王心意已决了,阁老就不要再劝了。”
“若真如此,那也要派遣人随时盯着跟随方才可以。”鲁章之道。
这点,桂王没有反对。
“那就这样吧,”桂王道,“今晚我们都想一想,明日早朝,将所有待定的事情定下来。”
“有劳各位大人,今日辛苦,都会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没有多留,结伴而去。
“刘扶余没有来。”马阁老道。
“说吓病倒了。”王阁老道,“他哪有胆子来?!”
众人小声说着话,出去了。明日,朝堂要换天了,他们所有人心里还惶惶然充斥着不安,也没有心思去管刘扶余等人的处境和将来。
反正,该定罪的,总要定罪的。
大殿里,太后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视线胶着在跛子的脸上,三两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跛子起身拱了拱手,波澜不惊地道:“太后娘娘。”
“你……一直叫跛子?”太后红着眼睛问道。
跛子颔首,道:“是!”又看着玉道人,“玉道人知道的比我清楚,娘娘可以问他。”
他现在并不想说话。
“贫道先是存疑,来不及取名字,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取了。恰巧他当时被丢下井里的时候,摔着腿了,事后虽慢慢长好,但三岁多时练功又受伤一次,后面就一直有点跛,我索性就喊他跛子了。”
太后看着他的腿,忽然蹲了下来,道:“哪里,哀家看看。”
跛子后退了一步,凝眉道:“已是旧伤,娘娘不必如此。”
“哀家就看一眼,”太后落着眼泪,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不远处跛子的左腿。
跛子看着太后。
房间里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凝聚着伤痛。
跛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让太后的手碰到了他的左腿。
太后颤抖着,一点一点揭开他的裤脚。
在膝盖下面胫骨的位置有一块突了出来,这个地方的骨头长歪了,所以只要走路这里都有刺痛感。
但一种疼痛每日存在的话,慢慢的就会适应然后习惯。
“为什么没有找大夫?”太后哭着,心疼地去摸那块凸起的骨头,玉道人摸了摸鼻子,道:“摔的时候贫道不在家,等三个月回来他的腿已经长好了。”
“找了大夫,说敲碎了或许可以长回去,可是……可是只是有可能,如果长不回去就会瘸的更厉害。”
“他才三岁,贫道也不舍得。”玉道人没带过孩子,茅道士做他徒弟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了,他就怕养孩子。
指望他多细心,很难。
“稍后请太医来看看。”太后看着跛子,“或许有用呢。”
跛子没有说话。
太后由钱嬷嬷扶起来。
“你……还饿不饿,让钱嬷嬷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她做的饭墨兮最喜欢了。”太后道。
跛子忽然问道:“你们都相信吗?”
大家一怔。
“哀家相信,”太后道,“那天哀家看见你心里就有感觉,只是当时墨兮昏迷,哀家没有多想。”
“现在再去想,一定是我们母子心有灵犀的缘故。”
跛子抿着唇,质问道:“我若是假的呢?”
“不会。”太后道,“不会是假的,你那么像你祖父。御书房有你祖父的画像,你可以去看看。”
跛子微微颔首。
“你这是怀疑贫道啊,”玉道人道,“贫道出家人,是不可能骗人的。”
桂王道:“你们去坤宁宫吧,我和九言稍后过来。”他说着看向跛子,“事情,我们再稍后聊。”
跛子颔首。
桂王和杜九言去了凤梧宫。
跛子由太后和靖宁侯几个人簇拥着去了坤宁宫。
凤梧宫门外,薛按魂不附体地守在门口,看见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忙起身行了礼,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嗯。”桂王扫过他一眼,进了凤梧宫里。
杜九言在门口停下来,看着薛按,问道:“薛公公,您和国公爷可熟?”
“奴婢和国公爷熟肯定是熟的,但不是您说的那种熟。奴婢以性命保证。”薛按道。
杜九言不相信,“薛公公进宫多少年了?”
“奴婢九岁进宫,迄今已经五十三年了。”薛按回答。
杜九言颔首,“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太子的,在照顾太子以前,你哪里当差?”
“奴婢原先是在先帝御书房当差的,我师父就是当时的掌印大太监,后来先帝指了奴婢伺候太子。”薛按道,“再后来太子搬去西五所住的时候,奴婢就正式跟过去了,那年太子七岁。”
“如此说来,你既不知道狸猫皇太子的事,也不晓得先帝被下毒的事?”
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先帝驾崩奴婢已经在太子府做总管事了,不在宫里当差。”
“太后娘娘当年生产时,奴婢年纪还是御书房里一个小太监。”
薛按解释道。
“我不相信。”杜九言道,“都是聪明人,你是成精的大太监,办事滴水不漏,我是找不到证据你的。”
“但,你可能活不成的。你想清楚了,仔细回忆一下你都记得什么。”
“说的好了,或许能保你一命,让你出去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说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了。”
杜九言没有再看薛按。
“奴婢知道。”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知道,当年就是奴婢将孩子抱出去的。”
薛按道:“当时奴婢留了一心,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
“他的后脑勺有个红斑。”薛按道。
杜九言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凤梧宫的房间里,桂王和赵煜对面坐着,赵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道:“你要杀了朕吗?”
“舍不得。”桂王道,“你想去哪里?”
赵煜惊讶地看着桂王,忽然又理解了,这就是桂王啊,他如果能下定决定绝了他这个后患,又怎么可能忍着了五六年。
“你杀了吧。”赵煜道,“留着年周他们一命。稚子无辜,更何况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活着一日,终究是祸害。”
桂王摇头,“祸害不是用来怕的。”
“你想想去哪里吧。”桂王道,“我先去坤宁宫了,这两日吃喝都会给你送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桂王起身出去。
赵煜靠在椅子上,揉着头脸,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皇后,便道:“墨兮问,我们想去哪里。”
“圣上!”皇后在他面前跪下来,哭着道,“确认吗?”
赵煜愧疚地看着皇后,道:“是,确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后趴在赵煜的腿上嚎啕大哭,“这让你怎么办,让年周怎么办!”
赵煜也不知道。
年周从太子变成了庶民,他会不记恨吗,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吗,他真的会做一个普通人吗?
没有人会知道。
“你开解他吧。”赵煜道,“他是大孩子了,人在**难以预料。”
皇后恸哭。
隔着几座宫殿,王太妃正用手绢擦着怀王的灵位,她头也不会地和韩太妃道:“我就说,事情和他有关吧。”
“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假的。难怪要所有王爷的性命。”
“只有杀了所有王爷,王位才能坐稳啊。可怜几位王爷,成了被人搬开的拦路石。”
韩太妃咬牙切齿地道:“秦韬真是狼子野心,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待他被五马分尸的那日,本宫定要去拾起他的心肝,丢去喂狗。”
“这样怎么能解恨?”王太妃将怀王的灵位擦干净,用包袱抱起来,韩太妃看着她很奇怪,“你将灵位收起来作甚?”
王太妃和她道:“你等等。”
她说着,去房里取了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瑶琴出来,交给韩太妃,“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你……你为什么给我?”韩太妃感觉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