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哥！”
肖乃望这边正想着, 门口就传来了他周力爽朗的声音。
抬头一看, 肖乃望就见周力带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瘦巴巴的, 衣服也很旧，一看就知道日子就过得不宽裕，但身上都收拾得很干净，看着也很利落。
“肖哥，这是我以前的邻居杜婶子，现在在镇子西头住，她干活特别利落，你看行不行？”
周力话音一落，旁边的杜婶子也连忙开口，不过表情有点怯怯的：“老板，我......我干活真的很利落，绝不会偷懒，洗东西刷东西都特干净，老板你......你就雇我试试吧，我不要多少钱，二十，二十就行！”
肖乃望看了周力一眼，看来周力这小子还挺机灵的，没把工钱的大概数额说出去。
“我这儿吧，其实只要干活干净，做事利落不偷懒，工钱肯定不会少的。”肖乃望对杜婶子笑了笑，“这样吧，杜婶子你先在我这干着，从今天下午开始，试用三天，如果干得好，我就雇你，如果干得不好，那就不好意思了，不过你放心，即便不雇你，我也不会少你这三天的工钱。”
“行...行......我肯定好好干。”杜婶子连忙应下，不过脸上还是呐呐的，动作很拘谨。
肖乃望让春红把杜婶子带去洗菜，顺便让春红给她说说洗菜洗碗之类的活儿都该怎么干。
“爸爸......”肖宝宝突然从角落的小桌子边走了过来，小脸蛋红红的，乌溜溜的眼睛忽闪着，小嘴巴抿着，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手上拿着一张纸。
“宝宝画完了？”肖乃望笑了，他昨天晚上给肖宝宝买了水彩笔，肖宝宝今天一大早就要起来画画。
“嗯......”肖宝宝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一下，把手上的纸举了起来，小声音奶声奶气的：“爸爸......介个给你。”
“嗯？”
肖乃望抬手接了过来，只见纸上画了......两坨......戳着棍儿的......圆蛋蛋？！！
“宝宝你这画的......”肖乃望下意识开口想问，但见肖宝宝一脸害羞又紧张地看着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晶晶亮，连小手都绞紧了，便默默咽了口口水，把剩下的话压了下去。
嗯......他觉得，就看他家肖宝宝这么期待的小模样，这画的肯定不是两坨普通的蛋！
又把视线转到了纸上，肖乃望凝心敛眉，专注地盯着画上的两坨，突然，灵光一闪，福临心至。
这两坨......说不定......大概......可能......画的是人？！
肖乃望手指搓着下巴，一副老学究研究古董的模样，慢吞吞地盯着纸上的画，把旁边拽着肖乃望衣角的肖宝宝看得都紧张得不敢呼吸了，小脸憋得绯红，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乃望，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肖乃望盯了半天，感觉这上面画的应该就是人，而且这两坨圆蛋蛋还一大一小，大的那坨圆蛋蛋上的一根棍还连着另外一坨小圆蛋蛋，看起来就像是大手牵小人！
肖乃望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这副画的“深意”，低头对肖宝宝温柔地笑：“宝宝，这画的是不是爸爸和宝宝呀？”
肖宝宝眼睛顿时亮了，绯红的小脸蛋像是开了幸福的小花，露出两朵甜甜的小酒窝，使劲点着小脑袋：“嗯嗯！”
果然......
肖乃望心里飘过两个字，忍住心底翻涌的笑意，一副慈父的样子揉着肖宝宝的小脑袋，虚伪地夸奖：“哇......宝宝画的可真好，第一次画画就画的这么棒，爸爸一眼就认出来是爸爸和宝宝了呢......”
旁边的周力默默瞥了一眼画，又瞥了一眼肖乃望，暗暗转身低头，肩膀抽动。
肖宝宝被夸奖了特别高兴，眼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手抓紧了肖乃望的衣角，把红红的小脸蛋埋在了肖乃望的衣服上，小胸膛却暗暗挺了起来。
爸爸夸他了呢，爸爸夸宝宝画的好，他以......以后也要多多画爸爸和他寄几！
肖乃望笑着揉了揉肖宝宝软软的头发，又把视线转到了画上的两坨蛋上，眼神极其温柔，他发现用“这两坨是我和宝宝”的心态看的话，这两坨蛋的确很像他和宝宝！
看那坨大圆蛋蛋上还围了块花布，不就是他的围裙么，嗯......这么一看，他家宝宝果然是天才画手，虽然把小碎花画成了东北棉袄那种大红花，但第一次画画都记得画上围裙，真棒！
父子俩正亲昵着，倍感岁月静好，门外的街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辱骂。
肖乃望不禁一皱眉，抬眼随意瞄了一眼，发现街道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提溜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的后领，手里的棍子正往小男孩身上招呼。
“我叫你偷东西，我抽死你这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小兔崽子......呦呵，你还敢躲，我他妈抽死你！老子辛辛苦苦养你，给你吃给你喝，你居然偷东西！”
“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抽死你个小垃圾......”
“我没偷！我没偷！！！”小男孩被狠抽了几下扔到了地上，细瘦的胳膊支撑着地面，眼底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屈辱，但一瞬后又消失了，通红的眼眶里只剩下了害怕和恐惧。
“呜呜......我没偷......”
“放你他娘的屁！你没偷，你没偷我放橱柜里那一碗红烧肉哪儿去了，不是你偷吃了？！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当小偷！我抽不死你，你改不改，改不改？！！”
“......”
站在屋里的肖乃望面皮一僵。
好家伙，他还以为是这个小孩偷了钱或者偷了啥贵重物品呢......红烧肉？！！就算孩子真馋得慌偷吃了肉，也不能口口声声骂小孩儿小偷吧，这名声也太难听了点......
而且下手还这么狠，这棍子挥的......一个汉子都能抽趴下了，小孩骨头那么脆，也真不怕给抽出个好歹。
肖乃望有些担忧，忍不住往外走了走。
“爸爸......”
肖宝宝迈着小短腿儿跟了过来，小小一只地探着脑袋也往外面看，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吓得缩了回来，肖乃望连忙把肖宝宝抱在怀里，“乖......宝宝乖，不怕啊，咱们不怕。”
“爸爸，宝宝不怕......”肖宝宝紧紧抱着肖乃望的脖子，过了一会儿又缓缓松开，小脸皱皱的，带着点儿鼻音：“爸爸......小哥哥可怜......”
“是啊......小哥哥很可怜。”肖乃望叹了口气，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制止，毕竟这男人当街就打儿子打得那么狠，还这么口无遮拦，在家里怕是更称王称霸，他现在的确可以出去制止，但下了这男人的面子，这男人会不会收手还不好说，等这男人带着儿子回家，把门一关，怕是会揍得更狠......
那他岂不是帮了倒忙。
这孩子终究是要和这男人天天一起生活，而这年头，又不存在什么儿童保护法，就是把孩子揍死了，怕也是没什么事儿，他一个外人，又不能把孩子抢过来不让孩子回家，贸然开口怕是只能为这孩子多添一顿揍。
“小肖啊，我有个事儿给你说。”肖乃望正替那个孩子揪着心，想着到底怎么办比较好，房东陈叔慢悠悠地从另一边踱过来了，嘴里还叼着根烟。
“陈叔。”肖乃望听见声，看了过去，“陈叔你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陈叔也往街上瞥了一眼，把烟夹了下来，“就是我女儿女婿晚上回来吃饭，我这老头子做饭也不好吃，就想请你帮个忙，做顿好吃的，我瞅你做菜这么香，做平时的菜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个......没问题是没问题，不过我一般晚上要忙到七点，再到您家的话......”肖乃望礼貌地笑了笑，“恐怕时间就不合适了。”
“没事儿，这个我想好了，你就在你店里做，我过来拿，菜钱你尽管开。”陈叔乐呵呵地抽了口烟，“就跟其他馆子里订菜那样，我到时就拿菜付钱，你放心，我哪儿能赚你便宜。”
“陈叔你误会了，我没那么想。”肖乃望有点无奈，他是真怕忙不过来，不过既然是房东的要求，而且还自己过来拿，那他就做试试吧。
“......那也行，陈叔，你要几个菜，大概跟我说说吧。”
“六个，三荤三素，要多辣，我们家重口。”陈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街上那拉扯着走远了的一大一小，嘴里啧啧了两声，“你说这王家人心怎么就这么狠，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既然抱来了，就好好养呗，要不就别答应，这吃口肉都揍这么狠，不造孽么......”
“不是亲生的？”肖乃望惊讶得下意识回了一句。
“其实也不能算不是亲生的，这血缘关系还是有的。”陈叔顿了顿，吐了个烟圈，“听说是这王家的三妹子在外面跟别人生的，生下来两个月就抱到这儿了，让她哥哥嫂子养了，然后这三妹子一直在外面打工，也不回来，只往这寄钱。”
“所以......”肖乃望表情有点复杂，“这孩子是这男人的外甥？”
就算不是儿子，外甥也不能就这么往死里揍吧！
“哎......这人啊，不是亲的就舍得揍呗，而且那三妹子也一直不回来，只是每个月往这儿寄钱，从这孩子两个月抱过来，七年了，那当妈的一眼都不回来看，这当哥能把这孩子当回事儿？”
陈叔叹了口气，“而且这王大雷本来又不是个善的，所以这孩子讨不了好，要不是那三妹子一直寄钱，寄的还不少，去年这王家都通上电话了，这孩子怕是早被扔了。”
肖乃望眉头锁了起来，觉得有点揪心，这孩子真的挺可怜。
“陈叔......这王家在哪儿住？”
“就在咱们安平街，不过比较靠西，小肖啊......你不会想多管闲事吧？”陈叔复杂地看了肖乃望一眼。
肖乃望被这一眼看得有点莫名：“怎么了陈叔？”
“哎......我劝你别趟这趟子浑水，这王家老大老二可都不是善茬，以前也不是没人管，毕竟街坊们都不是冷血的，可今天你敢管，明天他就敢上你家找事儿，正常人哪儿受得了，而且这孩子到底是人家的，你就算能管一次，能管一直么？到头来那孩子不是还要和他们一起过的嘛。”
陈叔说罢摇了摇头，“这家早就没人管了，再说这孩子不也好好活着嘛，等长大了自己过不就好了，你也少操份心，你要是去管，怕是讨不了好，这店你也别想开了。”
肖乃望心底有点不舒服，这年头的确没有什么虐童观念，更没有什么剥夺抚养权的概念，他也的确是个外人，管不了多少，若是硬要管，说不定还会给那孩子，给他自己，惹麻烦。
但这种情况就真的这么放任了？！
“爸爸......”肖乃望正想着，肖宝宝甜甜软软的小声音就响了起来，“爸爸，宝宝还想画画，画爸爸和宝宝。”
看着怀里小脸蛋粉粉的，露出两只害羞的小梨涡的宝宝，肖乃望眼底黯了黯，到底是叹了口气。
他还是能帮再帮吧，若招惹了什么，伤害到宝宝就糟糕了。
“宝宝乖......去画吧。”肖乃望温柔地亲了亲肖宝宝的小脸，把肖宝宝放了下来，看着他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地跑远，才转过头看向陈叔：“陈叔，那孩子天天被这么揍吗？”
哎，他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些讯息。
“这我也不知道，毕竟也不常见。”陈叔摇头，“不过那孩子也上学，这么看其实过的还可以，就是被揍得多一点，毕竟还有很多农村孩子都不上学的嘛，而且这年头谁家不打两下孩子，哎......小肖你就别瞎操心了，行了，我走了，晚上六点我过来拿菜。”
肖乃望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轻松，这家人居然会让这孩子上学？应该是做给那孩子的妈看的吧，虽然那妈七年都不回来一次，但说不定在电话里也有关心呢？
那家人既然安了电话，那当妈的肯定要问问孩子过得怎么样，上学了学得怎么样吧，要是问出了什么不对，说不定就不寄钱了，所以那家人为了寄的大头，甘愿舍掉几毛几块的上学钱？
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肖乃望走出门，往西边瞄了一眼，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早就没了，街上的人也早都恢复了说说笑笑，喝茶聊天。
阳光铺泻在热闹温馨的街道上，一片静好。
第24章
因为这天是星期天, 所以下午一直有零零散散的客人来, 到晚上饭点，更是爆发了一阵小高峰, 但好在有了新帮工杜婶子, 倒也忙得过来, 肖乃望甚至还有空在给陈叔炒了菜后, 自己也炒了个小炒吃。
杜婶子干活很麻利, 人也不笨，盛菜切菜都干得很好，春红也能单独做狼牙土豆和炒面炒饭了，肖乃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感觉帮工请得可真值。
忙完后，肖乃望顺利打了烊, 就带着宝宝回到楼上, 教宝宝算算术。
宝宝真的很聪明，而且学起来又专心又认真，不过几天而已, 五以内的加减法就算得很不错了, 肖乃望特别欣慰, 他准备明天就抽空带宝宝去镇上小学门口的小书店，买两个印着算术题的算数本。
这买算术本的事儿肖乃望一直记着, 等到第二天下午两点, 他吃饱了饭, 又消化好了食儿, 便带着宝宝出门溜达去了。
肖乃望走得慢，而且边走边带着肖宝宝逛各种小店儿，等走到镇上小学门口，时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抱着肖宝宝走进书店，肖乃望挑了好几本算术本，识字本，还有故事书。
“一共两块一毛。”收钱的老爷爷笑得和蔼，见肖宝宝乖乖的小模样特别惹人喜欢，冲肖宝宝吹口哨学了两声鸟叫，把肖宝宝逗得乐不可支。
“大爷，给你钱。”肖乃望也笑了，把钱放到柜台上。
“你这娃娃长得真好看，也乖巧。”老爷子眯眼笑了，把钱收进抽屉，又从桌上的小罐子里抓出两块泡泡糖，往肖宝宝怀里塞，“乖，爷爷给糖糖吃。”
肖宝宝连忙摇头，小手摆着：“不要，宝宝不能要......”
“咋不要呢，爷爷给的，乖，拿着！”老爷子往肖宝宝怀里塞，肖宝宝扭着小身子躲。
“没事儿，爷爷给的，宝宝拿着吧，要谢谢爷爷。”肖乃望笑着揉了揉肖宝宝的小脑袋，看来宝宝对他以前说的“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记得很牢。
“谢谢爷爷......”肖宝宝这才用小手捧住两块泡泡糖，小脸上露出两朵甜甜的小梨涡。
肖乃望帮肖宝宝把泡泡糖放进了小兜兜里，其实他肯定不会让肖宝宝吃泡泡糖的，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咽进肚子，不过这老人的好心他还是领的。
肖乃望带着肖宝宝和老人说了些话儿，就准备离开，刚出店门，小学里叮铃铃的下课铃声音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