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等了他出宫,慌忙告知。张制锦听说府内出事,才匆匆地回到府中。
正靖安侯在院子里拷打伺候的人,那些丫头们的哭号声传出墙外。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便见这幅情形,当下便抬手制止。
靖安侯瞥着他:“你肯回来了?”
张制锦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洛尘说了个大概,便道:“父亲既然想自己查,怎么还闹得这样轰动,传了出去,只会另生波澜。”
“那又怎么样!”靖安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了他,竟无法遏制般一泻而出似的,“就算打死了这些人,丢了我的爵位,到底要查个明白!”
张制锦淡声道:“若那样能查明自然也使得,只怕白费力气。”
靖安侯看着他淡淡然的样子,气的跳起来:“死的是你的哥哥!你竟仍是这样……是不是改日我死了,你也是这般六亲不认的冷心冷面?”
张制锦眼神微变,但仍是没有做声。
张六爷原本站在旁边,听到靖安侯越说越不像,此刻忙硬着头皮跳出来:“三叔,原先锦哥儿在宫内,这不是才出宫得到消息就赶回来了?他这个人原本是心里有,只是说不出来罢了。”
靖安侯更道:“他心里有什么?我看他根本连心都没有!”
张制锦听到这里,转身往外就走。
张六爷目瞪口呆:“锦哥儿!”
靖安侯眼睁睁看着,更加怒发冲冠:“你这逆子,你要往哪里去?给我站住!”
张制锦止步道:“父亲正在盛怒,我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先行离开,免得更惹您生气。”
靖安侯呼吸急促,声音也都气的发颤:“你、这混账……你的眼中还有谁?你、你给我跪下!”
张制锦皱眉不语。
“混账东西,你当真无法无天了!”靖安侯看张制锦站着不动,一眼瞧见旁边家奴们方才行刑拿的板子,便上前夺了过来,走到张制锦身前,用力往他背上腿上击落:“我索性打死了你!”
张六爷见势不妙,一边上来拦着,一边说道:“锦哥儿,三叔正气着,你还不跪下告个饶?”
张制锦单手握紧,却仍是冷然无声。
靖安侯眼前发黑,将张六爷撞开,满心的恨怒化成了又狠又快的板子,落在张制锦身上。
外头洛尘本在门口等着,听到里头动静,本不敢进来,只是看见这一幕,才奋不顾身地拔腿跑了进来:“侯爷,手下留情!”
靖安侯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一抬脚将洛尘踹的远远的,还要挥板子再打,突然间板子却给人握住了。
张制锦右臂一抬,单手用力。
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板子已经凭空裂开,断落在地。
那边儿洛尘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正看见这幕。
张制锦凝视着靖安侯的眼睛,不动声色之中多了几分寒意。
靖安侯看着地上断裂的板子,又看看面前的儿子,惊怒交加。
终于,张制锦迈步往前,目不斜视地从靖安侯身边经过。
靖安侯呆站原地,气的发抖,在张制锦将走出门口的时候,他才猛然大声叫道:“混账东西,死的怎么不是你!”
张制锦正要出门,闻言脚步一滞,却终于并没有停下,仍是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身后洛尘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剩下靖安侯呼呼喘气,突然悲从中来,浑身的力气也像是在此刻尽数消失了,他往后一退,几乎跌在地上,幸而旁边张六爷及时扶住了。
第106章
这一次张制锦回府,只匆匆去见了老太太,并没有回自己房中。
三房这边儿的丫头们也打听到他回来了,不多时又说去见靖安侯了,早告诉了七宝。
七宝等了半晌,到底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带了同春出了院子,一路往前而来。
只是七宝又担心此刻若是父子两人正商议正事,自己贸然进门的话,岂非唐突。
于是不再靠近,只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回廊之下的一簇夹竹桃下遥遥地打量着门口,心想着若是张制锦出来的话,自己便可以及时相见。
同春也知道七宝的心意,就也陪她等候,又因看见了洛尘在那边门口上,心里便犹豫要不要过去跟洛尘打听打听。
岂料这边同春还在想,那边洛尘突然跟中箭的兔子一样冲了进门,因隔的远,同春跟七宝自然听不到那里的动静,也不知发生何事。
正在疑惑的时候,不多会儿,却见那边院门打开,竟然是张制锦走了出来。
七宝正等的心急,见状很是高兴,忙闪身出来迎着他走去。
不料才走了几步,偏偏见是李云容带了几个丫鬟嬷嬷们沿着墙边先一步往那边去了,正好跟张制锦打了个照面。
两人各自站住,李云容道:“九爷回来了?”温声说了一句,目光转动,突然有些色变:“你受伤了?”
她口中说着,竟上前一步,抬手似乎想要去拉住张制锦的手。
只是还没有碰到对方,到底已经反应过来。
李云容忙将双手拢起,勉强一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原来张制锦方才盛怒之下没有控制住,单手震断了那木板,手掌却给断裂的板刺划伤了,此刻血顺着掌心流了下来。
张制锦听了李云容这般说,才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原先他似通身麻木,丝毫都没感觉到,直到此刻,伤口处才依稀泛出一点刺痛。
这会儿洛尘也踉踉跄跄追了过来,低头见张制锦的手在流血,当下跟着惨叫起来:“九爷您受伤了?!”
——
七宝原先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不知为什么竟无法再多行一步。
此时此刻在她眼前所见的自然是李云容跟张制锦,但突然间却又出现了那日三月三,在清溪边上的那道纤挑的身影。
艳红色的夹竹桃花开的正好,簇簇拥拥地堆在七宝的身边,更加像极了七宝记忆中的桃花林。
她自然没有听见李云容说什么,只觉着眼前朦朦胧胧,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惊肉跳。
洛尘的声音却大些,旁边的同春听了分明,忙定睛看去,依稀看到张制锦手上有道红痕。
同春忙道:“姑娘,九爷伤着了!”
七宝一愣:“伤?”
这一刻张制锦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抬头之时,却看向七宝所站的方向。
原来七宝方才走了几步,已经从夹竹桃后走了出来。
李云容察觉张制锦目光变化,跟着回头,也看见了。
李云容意外之余,遥遥地向着七宝一点头。
这边张制锦却已经迈步从她身边经过,缓缓地走到了七宝身前。
七宝对上他晦暗的星眸,神智仍有些恍惚,直到目光下移看到他染血的手掌。
“大人!”七宝上前,一把握住了张制锦的手腕:“这、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同春却又看出张制锦的脸色煞白,气质微冷,神情跟平日里大不一样,就知道院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面对张制锦略带煞气的神情,同春自然也不敢吱声。
张制锦淡淡道:“没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七宝忍着惊惧,把他手上的伤看了看,心头发冷:“我听说大人回来了,所以来看看……这是怎么伤着的?快跟我回去上药。”
张制锦方才出门的时候,心中竟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就想出府。
不料七宝居然赶了来,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腕,领着张制锦往回走去。
张制锦本想拒绝,但给她的小手攥着腕子,不知为何竟不想挣脱。
同春见状,故意落后了几步,又见洛尘腿上仿佛受伤似的,便忙问:“怎么了?”
洛尘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侯爷不知怎么又动了怒,方才抄了板子打九爷呢,我去求情,差点给侯爷一脚踢死。”
“你伤到了哪里?”同春扶着洛尘,上下打量他,又问道:“好好的干什么要打九爷?”
洛尘见她面露关切之色,心中略觉欢喜,便悻悻道:“我看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好好地迁怒了九爷,大概是怪九爷没有嚎啕大哭吧?”
又叹气回答:“方才一脚踹在我的腰上,也不知是不是踹坏了,我跌倒的时候扭到了腿。”
同春忙安抚说:“不要紧,房里有镇痛散淤的药膏,待会儿敷上些,只要不是大碍就好。唉,侯爷这是干什么呢,难道谁希望忠二爷就死了不成?已经没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把另一个也打死吗?”
虽然同春很小声,洛尘仍是道:“姐姐噤声,这些话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同春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私下里嘀咕这句罢了。”
洛尘又笑道:“待会儿姐姐替我敷药好不好?”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七宝已经领着张制锦回房去了。
七宝让张制锦坐在桌边,吩咐丫鬟打了清水拿了疗伤的匣子来,她亲自拿了帕子给张制锦将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去。
只是七宝从没有做过这个,胆子又小,看着那鲜红的颜色,又看见他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小脸也很快地没了血色。
那手一直不停地发抖,泪也在眼睛里打转个不停。
张制锦面无表情,好像伤着的并不是他自个儿,又见七宝吓得手足无措,他便淡淡说道:“你怕什么?”
七宝道:“这是、是怎么伤着的?”
张制锦道:“没什么,不小心擦伤的罢了。”
七宝才要说,突然发现他的左脸往下仿佛也有一道淤痕,七宝起初以为自己错看了,忙转头细看了会儿,抬手轻轻一试,还微微肿着。
张制锦转头避开:“做什么?”
七宝呆看了他一会儿:“大人……”
张制锦不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前头的事,你不用去管。我先回部里了。”
七宝见他竟要走,来不及多想,忙上前将他拉住:“大人!……夫君!”
张制锦脚步一停,转头看向七宝,七宝仰头对上他的目光,已经发现他的眼角竟有些奇异的泛红了。
七宝本是想问他是不是靖安侯为难过他,或者别的,但是见张制锦如此,却又不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