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却不做声了:“没什么,我一时瞎说罢了。”
此刻窗外李云容听着这些话,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想要快点离开,但双脚却仿佛麻了一样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转身,一路踉跄往外而行,心底却总是响起那句话“如果再多一分能耐,就不是四奶奶,而是九奶奶”……勉强支撑着回到自己院中,才进门,李云容就觉着浑身力气都散尽了似的,眼前发黑,闷声不响地往前栽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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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七宝上了车,本担心张制锦会追过来,不料车行半路,身后仍是毫无动静。
他们又没有看到裴宣正好赶到镇抚司,不知何故,一时七宝反而有些疑疑惑惑的,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会儿,仍不见人。
同春瞧了出来,因问道:“这会子走的远了,又看什么?难道大人会从后面追上来不成?”
“哼,我巴不得他别追,”七宝哼了声,却又问道,“同春,你方才也看见了是不是,……他没有给上刑,是好好的对不对?”
同春噗嗤笑了起来:“原来姑娘担心九爷给用刑了?快罢了,我方才的确也看见了,他好好的没病没灾的呢。”
七宝这才又松了口气。
眼见马车将到威国公府,七宝忽然想起来苗盛还在紫藤别院……本想让人去叫了他一块儿,转念一想,留他在那里也无伤大雅,索性罢了。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国公府的人本不知来者是谁,见同春下地才醒悟过来,忙派人入内禀告。
上房之中,谢老夫人欢喜之余,又有些微惊,见七宝上前行礼,便叫她到身边坐了:“之前锦哥儿才来过,怎么你就来了?”
七宝早在路上就想好了说辞,便撒娇道:“好不容易搬了出来,也没有人管了,我心里又想着老太太,所以要回来多住几天。”
谢老夫人笑道:“当真?”
七宝道:“怎么不真?”
“那我怎么听闻,锦哥儿先前因为去了那什么李司业的府内,又给镇抚司的人叫了去?”谢老夫人望着七宝道,“他如今在镇抚司,你却有心思回家来住?我是不信的。”
七宝笑面如花:“您老人家的消息又灵通,又不灵,您只听说他给镇抚司叫了去,怎么就没听说他方才又给镇抚司送了出来呢?”
谢老夫人才大笑道:“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这孩子几时这样的没心肝了呢,原来已经化险为夷。”
七宝抱着老夫人,过了会儿,又问道:“对了,他之前来见您,不知是为了什么?”
谢老夫人说道:“锦哥儿是个有心的,他是为了解释之前那种种风波,以及这次忤逆的事。我听了他说的,自然明白,这件事也怪不得他。是你们府内的那位太不近人情了。”
七宝见老夫人绷着脸,便忙宽慰地给她抚着胸口道:“老太太快别生气,我知道老太太您是疼我才这么说的。”
谢老夫人叹道:“不是专疼你,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我也是这么说。经受那样磋磨艰险,九死一生的回来已经是不易了,没想到她又要逼人去死,敢情从贼匪的手中还能逃出性命,没给贼匪逼死,却要给自家人逼死?这世上哪里有这种道理?若不是你母亲拦着我,我定也要亲自去张府跟她说道说道。”
这会儿苗夫人笑道:“您老人家自然也知道那位老太太的性子,她哪里是肯听人的?若是真的跟她撕破了脸,却更加对锦哥儿和七宝不好了。索性不去理会,横竖还有锦哥儿撑着呢,他护着七宝就成了,若他护不住的时候,您老人家再出马不迟。”
谢老夫人笑道:“这点上锦哥儿真真的没让我们失望。”说着又满目疼惜地看着七宝,在她的发端抚过:“也是我的七宝天生可人疼。”
苗夫人又问起七宝进宫一事,七宝只说都好,因这会儿天色不早,谢老夫人看七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悄悄问道:“怎么了,你今晚要留下?”
七宝说道:“老太太难道不许我留下不成?”
谢老夫人笑道:“这儿是你的家,你几时回来、爱留多久都成,不过我是担心有人不许。”
七宝哼道:“谁不许?难道还有人敢不听老太太的话?”
谢老夫人看着她顽皮的模样,忽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锦哥儿他这次出镇抚司回去,岂不是有要守那‘闭门思过’的规矩?只怕他出不来了。”
七宝听了一愣,原来她竟然忘了这话。
谢老夫人道:“我听闻是要他闭门思过半月……还是整月来着?唉,这次可千万别再冲动行事了。”
七宝目瞪口呆,她先前自然是故意要避而不见,心中却暗暗想要张制锦来接自己,可却忘了这一件关键了。
但自己已经回来国公府,却不能就这么悄悄地再回去,何况当时是他撇下她不顾一切地出府去的……这会儿也得让他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是夜,七宝在老太太房中吃了饭,仍在暖香楼里歇息了。
夜半三更,听到外头隐隐有犬吠之声,不由暗想这会儿他在紫藤别院里做什么,竟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又赌气地想:“既然能为了四奶奶跑出府去,难道就不会为了我跑出来?哼……也许是觉着我不如她……”
虽然七宝不想张制锦为了自己冲动抗旨,也未必就真的认为自己不如李云容,但心里仍有些不受用。
正在胡乱忖度,耳畔听到很细微的一声响动,七宝只当是丫头们起身,便不以为意。
直到鼻端嗅到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七宝一个翻身,下意识地撩开床帐。
不料那人也正抬手过来,两只手不期然地碰在一起。
七宝醒悟过来,忙要缩手,却已经给他紧紧握住。
张制锦轻轻一拽,便把人拉到了怀中,七宝忙要挣扎:“放开我!”
虽压低声音,但丫鬟们都在外头,自然听见了,当即就有人模模糊糊问道:“姑娘叫我?”
七宝瞪着他:“放开,不然我要叫人了!”
幽幽夜影中,他闪烁的星眸里漾着令人微醺的温柔:“你叫啊。”
第151章
张制锦轻声道:“你叫就是了。”他微笑如初,丝毫慌张之色都没有。
七宝反而着急起来,毕竟虽然两人已经成亲,但他夜间擅自闯入,且又是在闭门思过期间,叫人看见了却不像话。
耳畔听到那丫头窸窸窣窣地披衣起身,吓得几乎要大叫她不要进来,但是看着张制锦笃定的眼神,又不愿就这样在他面前服软。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是同春说了声:“别忙,有我呢。”
那小丫头闻听,才笑道:“我以为姐姐累了,还想让姐姐多睡会儿呢。”
同春道:“你睡就是了。我照看着便好。”
“那就劳烦姐姐了。”小丫头这才又打了个哈欠,脱了衣裳睡了。
七宝睁大双眼听着,直到此刻才总算松了口气,但抬头对上张制锦的眼神,却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担忧之意。
张制锦却已经看了出来,俯身笑道:“是怕我给人发现拿了去吗?”
七宝扭头道:“要拿了去也是你自己遭殃,我才不怕。”
张制锦点头道:“倘若你不怕,怎么还特意到处求告,甚至到皇上面前求情救我呢?”
七宝听他都已经知晓,却有些感伤,便咬牙道:“我才没有,我又没有本事,只会闯祸,又怎么会救人,当然比不得别人,又贤惠又大度又能干,还会叫人年少轻狂……”七宝本是赌气,说了两句却真的动了伤心之意,不由低头流下泪来。
张制锦听到这里,便俯身过来将她抱住,七宝起初还挣扎,挣了两下便没了力气:“你放开我,真讨嫌。”
张制锦顺势在床上坐了:“真的嫌我了?”
七宝吸吸鼻子:“是你先嫌我的。”
“我哪里嫌你了?”
“你嫌我不如……”七宝努了努嘴,“你自己知道!”
张制锦看着她眼睛带着泪光,跟鼻头都红红的,着实可怜又可爱。
他扶着七宝的脸,将她脸颊上的泪渍轻轻吮了去:“你说也就罢了,怎么还哭呢?”
七宝推了他一把:“就哭就哭,不用你管。”这会儿七宝也有些明白,张制锦进来之时多半跟同春交代了什么,否则按照同春的行事,此刻早进来探看了。
张制锦微笑道:“我是七宝的夫君,我不管,要谁管?”
七宝想了想:“谁管都成,就是不要你。”
张制锦的眉峰动了动,缓缓道:“你再说一遍。”
七宝扫一眼他隐隐似有星光闪耀的眸色,咽了口唾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说我偏不说,我、我在心里说,气死你。”
张制锦啼笑皆非:“是我惹了夫人不高兴,我是该赔罪的。”
七宝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眨眨眼,问道:“你为什么赔罪?”
张制锦道:“我为了不相干的人,让夫人替我担心,又让夫人生气,我自然是要赔罪。”
七宝才要笑,又忙忍住:“什么不相干的人?”
张制锦却并不回答,只是先将自己的靴子除了,翻身上了床,七宝忙推他:“你干什么?”
“今晚上外头格外冷,我在街上走了半天,整个人都冻僵了,夫人也不心疼我?”张制锦换了个姿势,索性更把七宝抱在腿上。
七宝本是要推开他的,听了这话,一时心软。
张制锦在身后于耳畔道:“我知道夫人是心疼我的,不然,我给关进了镇抚司里,没有人着急,只有夫人是最着急想法去救我的。”
七宝眼眶微潮:“你不用说这些好话来哄人,你这会儿跟我说这些,回头我要是说错了话,或者做错了事,你又、又……动辄不理人。”
张制锦说道:“从此后我再也不了。”
七宝道:“你当是哄小孩子么,我才不信。”
张制锦瞧着她:“我记得有人之前说是相信我的,一直都相信我,怎么这会儿又变了呢。”
那是在紫袍巷之事过后,七宝受惊心有余悸,张制锦解释当时他为什么那么做的原因,那时候七宝曾说“我相信你”。
此时听他提起来,可见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但是……
七宝问道:“就算我再提起了四奶奶,你也不了吗?”
张制锦笑道:“别说是四奶奶,就算是宫中的娘娘,天上的神仙,我也只一心向着夫人。”
七宝听到最后一句,偷偷一笑,却又哼道:“真的吗?就该让你立个契约,说明了违约之后该怎么样才好。”
她回头看着张制锦,抬手在他的脸上捏了捏,想了想,又用了四五分力气,发狠般要捏疼他。
张制锦任凭她动作,轻声笑道:“你扯便是,何况更狠的你也做过呢。”
七宝蓦地想起自己曾把他的脸抓伤,吓得忙停手,又抚着他的脸去打量那伤处愈合的怎么样。
张制锦又道:“不过这样也好,等夫人跟我回去,我便给你写一张契约。”
“真的?”七宝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忙揪住了他的衣襟, “那要怎么写,你若违背的话又该怎么样?”
“但凭夫人处置。”张制锦垂眸看着她,笑吟吟地。
七宝闻言大喜,小脑瓜立刻转动起来,琢磨着要怎么写这张契约,又该提什么样的条件。
张制锦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抬手轻轻抚弄她缎子似的长发:“明儿我叫洛尘过来请,夫人明儿就回家去吧。”
七宝正在忖度,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幸而还不算太过糊涂,却又立刻反应反应过来:“你要我明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