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两年多的时光,只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
而乾京城,什么都未变。
街市依旧那般热闹。
东大街依旧车水马龙。
她最爱的首饰铺子和胭脂铺子依旧在远处迎来送往。
而国子监后,她家的小院,里头的腊梅也开得正艳。
小桥依旧流水潺潺,奇石依旧诡谲嶙峋。
一切都未变。
只是小院连着国子监的那扇门被堵住了。
再也不能从国子监那处出入。
叶茂山高兴的哈哈一笑:“没想到我这小院倒是存留下来了,新任祭酒竟也没住下来。”
这小院实在是叶茂山的心头好。
当初他离开乾京城最舍不得的,便是自己精心打理的这小院。
自然是秦季珣替叶茂山留下来的。
为讨好叶茂山,秦季珣实是费尽了心思。
程婆子手脚麻利的拾掇着。
白盏也适时帮着忙。
周氏沉吟半晌:“这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如我们便带念念先回趟长平侯府,跟老太太报个平安,免得她们惦念。”
“好。”叶茂山点点头,一把抱起叶念凝,“走咯,念念,咱们去祖母处玩咯!”
叶念凝嘟嘟嘴,努力装出一脸乖巧开心的笑容:“好的爹爹。”
其实叶念凝一点儿也不喜欢去长平侯府。
不只是她,叶茂山也不喜欢去。
但那毕竟是周氏的娘家,他们也不愿让周氏为难。
在叶念凝很小的时候,还与长平侯府是没有往来的。
因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的嫡女,她却要嫁个从村子里出来的穷书生,与其私定终身。
府里自然没人同意,那又是一个很曲折而缠绵悱恻的故事了。
总归周氏还是如愿以偿嫁给了叶茂山,与他举案齐眉,鸿案相庄。
到了叶念凝稍大些,周氏才与长平侯府的关系缓和些。
叶茂山在朝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两家才又走动起来。
周氏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家人。
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嫡女。
二房的夫人子嗣单薄,除了周氏和另外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所以并不讨老夫人喜欢。
但没办法。
尽孝是本分。
在去长平侯府上之前,周氏自然是将叶念凝好好打扮了一番。
穿上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配着真红石青福纹的精致立领,扎着双环髻插上梅花步摇簪,雪白的绒毛映着冰肌润澈,整个人都格外玉雪可爱些。
周氏满意的看了看叶念凝的打扮,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错,我家念念出落得越发美了!”
“哼,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叶茂山在旁边洋洋自得。
“是谁生的?”周氏斜斜瞪了他一眼。
“当然是我闭月羞花的娘子才能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叶茂山在朝中最不擅溜须拍马,到了周氏这儿,却狗腿得变了个样儿。
叶念凝假装没有听到叶茂山的话,免得损了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自个儿率先上了马车,等着爹娘上来。
叶茂山突然一拍脑袋:“唉哟,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卷书未誊,娘子,今日我便不去了,你带着念念去罢。”
周氏无奈的看了叶茂山一眼,他总能寻出千奇百怪的理由不去长平侯府。
罢了罢了,当年之事,确实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周氏原也没指望着他会去。
周氏上了马车,将叶念凝拢在怀里。
马车一路朝着长平侯府的方向而去。
长平侯府雕梁绣柱,碧瓦朱檐,一路朱楼翠阁。
但叶念凝去皇宫见多了雕栏玉砌,便也不觉得有多眼花缭乱。
不知过了几扇门,再穿过一条南北宽夹道与东西穿堂,便到了老夫人的后院。
老夫人是周氏的祖母。
等过完年,就是六十大寿。
依旧心思清明得很,全府上下的事情,她都操着心。
周氏一袭金边琵琶襟外袄,头顶插着亮晃晃的玉镶红宝石簪子,倒也显得贵气十足,不输乾京城里其他命妇的气度打扮。
再加上周氏没有其他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不担心自己相公三妻四妾,自是貌婉心娴,平心静气,比同龄的看上去年轻不少。
周氏牵着叶念凝一踏入屋里,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太就慈和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们母子竟在年前回了京!我还说前几年过年府上都冷清得很呢!你们这一回来,咱们也能热闹不少!”
“是呀!凝妹妹能回来可真好。”
“三妹,快带着念念坐下罢!”
周氏的乳名便带了一个凝字。
这也是叶茂山给叶念凝取名的缘由。
拳拳深情,尽藏在这一个念字之中。
周氏带着叶念凝一一问了安,才安心坐下。
叶念凝只觉得这屋子里人好多,也没看清谁是谁,就听着娘亲的介绍一一问安过去。
等她随着娘亲坐下,才来得及好好打量。
老夫人正坐着,斜倚着个秋香色金线蟒引枕,笑容一脸慈祥。
其他人俱坐在挨着一溜的黄梨木雕花椅上,亦配合着老夫人,笑得亲切。
屋子中间的金珐琅九桃小熏炉香烟袅袅,隐约可见里头烧得通红的木炭星子,驱散了叶念凝身子上从外头带来的寒意。
叶念凝的外祖母不在这屋子里。
只有大房的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位嫡亲的孙女。
不知此前是在与老夫人说什么话。
叶念凝认得那位比她大了一两岁的表姐。
这位表姐可谓是长平侯府最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不止因她是长平侯府大房嫡长子的嫡亲孙女,身份尊贵耀眼。
更因为这位表姐,才情相貌亦十分出众,只略逊于张锦婳一筹,在乾京城内,也是无数公子少爷仰慕的对象。
老夫人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大房的大夫人:“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大夫人回道:“说到我们院里几位姑娘得相看人家了,有好几位都是明年便要及笄了,也有些府上的夫人说与我听,看上了咱们哪个丫头呢。”
“对。”老夫人拍了拍手背,又看向周氏:“凝姐儿,你也好好听听,我记得念念明年也得及笄了吧?”
“是。”周氏点了点头,看向叶念凝,目光不自主的带上了一丝担忧。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未再说话。
算是周氏平辈的,大房的长嫂却说话了。
“凝妹儿,这话我说出来你许是不爱听,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我还是得提点你一番。”
既明知不爱听。
又何必说?
叶念凝腹诽着,顺手捏起手边的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
不如娘亲做得好吃,也不似宫里的酥软甜口。
但总归聊胜于无,在这里听她们聊天,倒不如吃点心来得痛快。
周氏自然是不能不搭理大房的人。
她只好点点头,顺从地说道:“嫂子只管讲,我听着呢。”
“唉……你也知道,你相公以前做的事也太出格了一些,竟让念念女扮男装去国子监念书?现下乾京城的人都知道念念从小到大是和一群男子长大的,勾肩搭背,肌肤之亲,数不胜数,名声实在不好,几乎是没有权贵人家愿意与你家说亲了。”?
“是啊,所以凝姐儿,念念明年便将及笄,她嫁人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本就没人愿意娶了,你说你再不上心,只怕会成了嫁不出去的黄花大闺女儿。”
大房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周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她们二房本就与大房不合,如今被人抓住痛处,可不是得可劲儿说?
叶念凝一脸懵懂的吃着点心。
黑溜溜的大眼睛在每个人身上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