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兰愣了又愣,忽地反应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结结巴巴地道:“等你爹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说说……”
当初宁彦亭替二房顶罪时,老夫人口中是如何说的?
他们大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整个宁家,也就只有二房的宁朔有出息,以后能撑起整个宁家,若是二弟出事了,以后宁朔如何在官场里头混下去。他们宁家,以后是要靠宁朔撑着,因此老夫人才逼着让宁彦亭入了大牢。
江云兰的心阵阵发冷。
她的这个侄子,可向来表现的和二房那些人不一样,温和谦逊,她从前还感叹过,说是二房歹竹出好笋,竟得了宁朔这样一个好苗子。
可那时候,他站在一旁看着,只听着老夫人和宁彦文一唱一和,从未阻止过。
第81章
江云兰想得多了,再想起宁朔,眼神也和原先不一样了。
只是这些,她都没有和宁暖提,只是憋在心里头,等着宁彦亭回来了,才将他偷偷拉到一边,和他说了这回事。
宁彦亭听她说完,也是愣了一下:“你说朔儿?”
“阿暖提了,我心里头才觉得奇怪的很,老夫人和二弟妹都想方设法往二房塞好东西,你二弟难道会不知道?你二弟心里头都清楚的很,他不说,只坐享其成,你二弟是个白眼狼,这也就算了,连宁晴这个蠢丫头都知道要从我们这捞好东西,他宁朔难道不知道?”江云兰说:“老夫人可劲的把好东西给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半分,他享受着宁家最好的一切,大家从小就说他聪明,他聪明,难道连这些都看不出来?”
宁彦亭张了张嘴巴,呐呐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
“朔儿他一直在外头,鲜少回来,也许先前不清楚。”宁彦亭给他想了个借口。
江云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他在江州,吃的用的花的,哪笔银子不是宁家寄过去的?二弟妹每月都给他寄银子,一次也没少过,就宁彦文那点俸禄,能让他在江州过得那么滋润?你今天是没见到,宁朔他身上穿得衣裳,料子可比你身上穿的还好,偶尔我给阿暖买多了首饰,阿暖都要来问我手头缺不缺银子,他比阿暖还年长,又常年待在外头,能不知道这物价?”
宁彦亭一时也沉默了。
别说江云兰,他心里头看宁朔,也是和江云兰一样的想法。他的两个弟弟虽然令人失望,可宁朔却是宁家最有出息的人,不说其他,宁彦亭心中也对他寄予众望。宁朔平时鲜少归家,又不是他的儿子,他与宁朔接触也不算多,最大的印象便是偶尔宁朗与宁朔站到了一块儿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头感叹一句,要是宁朗也如宁朔一般出色就好了。
乍然听到这番话,宁彦亭心里头也有一番不敢置信。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再看看吧。”
江云兰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也知识他们的一番猜测,如今无凭无据的,还当不了真。
只是怀疑的种子种下了,他们再看宁朔时,也不禁带上了异样的情绪。
尽管宁家分了家,三房之间也不再往来,可这似乎没有影响到宁朔,他照旧是时常过来大房这边拜访,有些时候是来看江云兰的,有些时候是来找宁彦亭问一些学问上的事情。
宁暖也见到了几回,这位堂哥一如她印象之中的温和谦逊,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忽然遭逢巨变的一场,对待她的态度也如同对待宁晴一样,仿佛是依旧将她当做妹妹,连言语之间仿佛都透露着代替宁朗照顾她的意思。
宁暖越发纳闷,哥哥何时与他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
连着安王再送信过来,她看完了宁朗的近况,想了想,还借着安王安插在宁家的暗卫,托他给安王带了一句话,问问有没有办法给宁朗寄信过去。
安王那边很快便有了消息,下回楚斐再送信过来时,就在信里头说了,若是她想要给宁朗寄信,只要写好了信,夹在宁朗屋子右边第二扇窗户上,等暗卫收到了,定会派人去将信送去青州交给宁朗。
宁暖看完,将信烧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又找来纸笔,提笔给宁朗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先是在信里头问候了一番他的身体,他的近况,又说了最近家里头发生的事情,等宁暖絮絮叨叨的将事情说完了,信纸已经写了好几张,她想了想,最后才将宁朔回来的事情和宁朗说了。
写完信以后,宁暖还去将最近给宁朗新做的衣裳找了出来,在衣服内层夹上银票,让安王的暗卫一块儿带了回去。
京城到青州路途甚远,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的工夫,等到宁朗下回再寄信过来,更是要等上许久。因此将东西送出去了,宁暖心里头也不着急,只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在宁朔回来以后,进京赶考的书生也陆续变得多了起来,连祝寒山也暂时放弃了替书斋抄书的任务,拿着安王府给的补助银,抓紧时间开始温书,整个青山书院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走在大街上,时常就能看到有书生拿着书本急匆匆地走过。
当连二房上下所有人都开始为了宁朔紧张时,宁朗的回信也总算是姗姗来了。
宁暖大包小包给他寄了不少东西,他的回信也是厚厚一叠。也如同宁暖一般,他先是问候了一番家人的身体,说了自己做山大王的近况,还乐呵呵地在信里头说了足足好几页的关于在青州的见闻,还将那些山匪都介绍了一通,看上去相处的很好,在最后,他才将宁朔痛骂了一顿。
“……我向来和宁朔不对付,何时和他关系好过了?阿暖,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哄骗,哥哥虽然不在家,可哥哥还整天惦记着你,哥哥才是你的亲哥哥,那宁朔只与你有几分血缘关系,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去。若是你将他当做哥哥,可就要和宁晴做亲姐妹了……”
宁暖看到这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还在信里头说了:“那宁朔惯会装模作样,我先前在他手里头吃了不少的亏,就说七岁那年,我与他同在老夫人屋中玩耍,他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玉镯子,等人问起来,还怪到了我头上,让我被爹爹打了一顿,好几天没从床上爬起来……可他也不想想,要是那时他承认了,老夫人这般疼爱他,哪里会怪罪他?诸如此类,举不胜举,好在他在外求学,多年未曾回家,我才免了好几遭皮肉之苦。”
他在信里头提的事情,宁暖也有了点印象。
老夫人那个玉镯子价值连城,还是老太爷送的,是老夫人的宝贝,那时老夫人震怒,不但让哥哥被爹爹揍了一顿,连娘也受了连累。那时还是过年,宁家热热闹闹的,唯独大房冷清惨淡。
原来这事还是宁朔做的。
宁暖定了定心,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将宁朗的书信从头到尾看完了,才将信叠好,准备等江云兰回来,再去交给江云兰看。
宁朗寄回来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给家里的,还有一封是给祝寒山的。
宁暖将那封信交给下人,让下人去青山书院将信交给祝寒山。
青山书院。
祝寒山匆匆出来,脑子里还想着方才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听到说是宁朗寄回来的信,面上顿时一喜。
“他竟是寄信回来了?”
跑腿的下人应道:“少爷的信一寄回来,小姐便立刻让我送过来,生怕耽搁了。”
祝寒山仔细将信收到怀里,又问:“那你们少爷今年秋闱不回来了?”
下人挠头:“这……这我也不清楚的,没听夫人说过,想来是不回来了。”
祝寒山点了点头,这才回了书院里头。
他匆匆走回去,转过了一个弯时,却是不小心和同窗撞到了一块儿,哗啦啦,两人手中的书都落到了地上。
他连忙弯下腰,将自己和对方的书都捡了起来,正要将书交给对方时,忽然有一张纸从那本书中飞了出来,慢悠悠地飘到了地上。祝寒山下意识地垂眸看去,便看到密密麻麻的一面小字,他只瞟了一眼,看清了其中几个字,对方就已经慌慌张张地弯下了腰,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祝寒山还未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用力从他手中将书抽走,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连一句话抱歉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人已经抱着书,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跑了。
祝寒山张了张口,跟着他转过了身,瞧着他跑走了的背影,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纳闷不已,回过神来,摸了摸怀里头的书信,又高兴了起来,急忙快步往前走,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地将行从头到尾看一遍。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又忽地顿住。
方才他在那纸上瞥到的那一小行字,竟是分外的眼熟,好像就是他出来以前,在书里头看到的一句话。
那张纸不大,方方正正,字也很小,虽然密密麻麻,却也写不了内容。模样倒像个小抄。
他迟疑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努力回想方才看到的内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只瞟了一眼,那纸上写的,好像不是什么书中的内容,倒像是个题目。
近日书院又有什么考试?
他怎么没听说?
第82章
窝在家中温习了许久的书,随着进京城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宁朔也总算是出门了。
宁暖知道的时候,他日日带着书出门走动,听香桃这个大嘴巴说的,说是他在江州的旧友也到了京城,因而这几日接连出门访友。
宁朔向来有主意,又离家多年,宁彦文和二夫人根本管不了他。因此虽然看着他每日出门,心里着急,却也一句话也没有提。唯独宁朔气定神闲的很,每日拿着一本书出门,说是与好友一块儿温习,回来时手里头也还是拿着那本书,也不知道是见到了谁,又和哪个朋友学了什么。
他出门的次数太过频繁,二夫人没有说什么,连宁暖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在一次用膳时,她便顺口将这件事情提了:“堂哥每日都要出门去,说是在外头和其他好友一块儿温书,可一来一回,路上也要花费不少时间,难道不是在家里最方便。”
“那宁朔的事情,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不如想想朗儿。”江云兰叹气:“他在青州,注定是要误了这回科考,往后就更不会走这条路子,难不成以后当真要做山匪头子不成?”
她整日见宁朔在她的面前走动,一时也忍不住将宁朗和宁朔拿来对比。尽管知道宁朔肚子里头心眼多着,可她也忍不住的想,若是宁朗也能多一些心眼,不用太多,要是能有宁朔一半,她也不至于这样担心。
“娘,哥哥那边,自然有安王替哥哥看着。”宁暖轻声道:“你就不觉得堂哥出去的实在是太频繁了一些?”
江云兰愣了愣,听出她语气里的慎重,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筷子,严肃地道:“阿暖,你是发现了什么?”
“虽说我也没见过其他准备科考的人,可我也听说,祝公子为了科举,连抄书的活计都推了,他宿在书院里头,原本一有空就会回祝家村一趟,可上回回去却已经是一月以前,祝公子之才干,爹爹娘亲也知道,连祝公子都这样用功,难道堂哥还比祝公子还要厉害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宁彦亭和江云兰想也不想的便在心中反驳道:上辈子,考中了状元的是祝寒山,可不是宁朔。
“他在江州求学多年,得了名师教导,兴许心里头有把握,因而也不慌张。”宁彦亭迟疑地说。
宁暖笑了一下:“可堂哥的朋友,似乎也不担心。”
宁彦亭愣住了。
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二日,他出门时,正巧也碰到宁朔走出去,手里头拿着一本书,一副和平日里头一样要出门的模样。宁彦亭停下脚步,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大伯。”宁朔停了下来,温和地朝着他问了一声好,才道:“大伯是要出门,能不能顺路载侄儿一程?”
宁彦亭没有不同意的,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等宁朔也上了马车,他的视线往宁朔手中的书上飘了飘,这才出声问道:“你今日也是出门温书?”
“正是。”宁朔应道:“侄儿在江州的旧友来了京城,这些日子里,侄儿就是与他们在一块儿。从前在江州时,侄儿就时常与他们在一块儿念书,如今他们来了京城,也算是找回了在江州时的习惯。”
宁彦亭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顺路将宁朔送到了某处茶楼门口,宁朔和他道了谢,很快便下了车,茶楼里已经有好几人坐着了,宁彦亭往那边看了一眼,都是些与宁朔差不多年龄的书生,气质却与宁朔截然不同,不像是个读书人,反倒让宁彦亭产生了一种看宁朗曾经那些朋友的错觉。
倒不像是宁朔的朋友。
宁彦亭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马车渐渐往前行驶,很快便驶离了茶楼。直到马车驶出去了好远,宁彦亭才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好像还眼熟的很?
好像是京中某位大人的儿子,一向是个纨绔,可宁朔不是说与江州几位旧友来往,何时又和京城里的人认识了?
宁彦亭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
祝寒山将宁朗寄回来的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他耽搁了一天,晚上睡前在心里头起了腹稿,到了第二天才提笔开始写回信。
他将信写好以后,也没有立刻给宁家送过去,心里头想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青州见闻,想着那儿山匪多,生怕宁朗三脚猫的工夫在那里吃亏,盘算着要去找一些防身的东西一块儿给宁朗寄过去。这样一点打算,他寄信的动作便耽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