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家修士真是古怪,谈天瞎扯就能上纲上线,真是话题展开了不被他拐走才怪。
地青暑怪笑两声,没再说什么。
他不是瞎的,也不是李不咎这种受白芙蓉庇护的大妖,多年受雇神兵阁行走三界,见多了神兵机关,起码的眼力准头足够——他地三鲜瞧得出,白芙蓉这酒屋内外直径不一,轻叩墙壁,隔层内的机簧利箭叮当轻响,冷金属的寒光似乎在贴着屋壁行走,观之闻之,令人背脊僵直毛骨悚然。
半晌安静,白芙蓉抛出话题:
“三鲜大人博学,可知这蔻陵城夜游神?”
地青暑接过白芙蓉沏好的浓茶,心知这是要守夜了,“自是知道的。”
“仙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城池,都有宵禁令。”但是魔界没有宵禁。
“有宵禁令就有夜游神。”
“他们大多值夜,驱逐惩罚宵禁令后占街不归者。”
“这蔻陵城的夜游神——”地青暑从腰侧乾坤袋中抽出一大卷竹简,仔细查看,白芙蓉倒着念上面文字,‘十三州城池简志’
“找到了,阴阳家修士蔻兰。”
“她就是蔻陵城的夜游神。”
“野史记载,她胜迹无数,和掌日神合作管理蔻陵城,将蔻陵城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蔻陵城城主一脉就是蔻家人。”念到这里,地青暑收回竹简。
白芙蓉:“……掌日神?”
地青暑平淡解释:“就是白日里管理城池的人,拉风些的说法而已。”
瞧小白掌柜蹙眉烤火,地三鲜笑道:
“怎么,白掌柜担心这夜游神?”
“如若担心,为何要选择途经蔻陵城去往朝歌呢?”
毕竟从黑森林到朝歌,路过城池无数,这条路不算最安全也不算最短。
反正下月十五集合时间不赶,白芙蓉乐呵道:“因为有趣啊。”
“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做新酒,挖掘有意思事儿。”
“这蔻陵城逸闻很多,民风好耍,而且,也算是距离陈厄仙人办差地点近的城池了。”
说到这里,白芙蓉拍脑瓜,补了一句:“我本来是冲着蔻陵城的丹蔻来的。”
“都说这里丹蔻香飘百里,每年浪费的丹蔻叠摞起来可造一座帝王陵,处理一下绝对是好材料。”未必能入味,但是调和一下酒香就值得一句妙啊。
地青暑击掌,谈起趣闻颇为博学:
“说起这丹蔻,确实是一味好材料。”
“我等法家修士做金笔批注时,最喜朱色前调,而这朱色前调就可用丹蔻酿造。”
“小掌柜,咱打个商量,若此地丹蔻甚好,匀给地某二两如何?”
白芙蓉笑嘻嘻:“应该的应该的——”话音没落,寒风袭来,险些扑灭炉中火焰,李不咎冲出屋外,传音入密道:“都爬起来,夜游神来了。”
“陈玄商你他妈……不要拿老子的床单擦口水!”
声音中灌注了妖力,听起来隆隆震耳,白芙蓉赶紧喝干茶,随着几只妖怪冲出来。
开门一阵寒风吹透了衣衫,白芙蓉搓搓鸡皮,白福贵揉着眼睛拔出穿云剑。
夜空高远,月朗星稀,云层掩映间,金色月光朗照蔻陵城,满地银霜。
然而细看,混杂在地面月光间还有细密的红线,纵横相交,不干涉沿街屋宇,只平铺在了青石街道上……除了星际酒馆的屋子。
那红线有生命般,碰了碰酒馆的屋基,戳不动,接着一溜烟儿绕了过去,接着往后面街道铺展。
红线: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嗬,瞧这一幢庞然大物,占街占的理所应当,堵路堵得严丝合缝。
酒馆人:“……”
远远的,长街尽头,有缓慢的咚咚声传来,时断时续,打更的人来了。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占街找死噢……”
“你麻痹还占街……”
遥远喊声传来,听来细弱袅袅。
一点人影出现在青石长街尽头。
地青暑吟诗道:“一片孤城万仞山啊,感谢王之涣给我此情此句。”
白芙蓉:“……哪来的山?”
白福贵哀嚎:“啥孤城啊,分明是关门打狗吧。”
陈玄商咕咕叫:“这夜游神好小一只啊。”
李不咎:“……你们咋骚话这么多。”
阴三峤:“注意,来了。”
来人确实不壮实,体型纤巧,踩着月光缓缓而来。
她一身黑衣,满头银发却面目稚嫩,分不出年龄还偏生眼睛蒙着布条,压根瞧不见鱼尾纹,敲着梆子咚咚梆梆走了过来。
酒馆一行人看的浑身发冷。
白福贵牙齿打架,抖抖索索道:“她,她她她这夜游神……她没有影子哇。”
地青暑蹙眉:“影子是阴性力量,这夜游神是阴阳家修士,收了影子,不稀奇。”
夜间打斗,月光之下还得藏匿影子,实在是麻烦至极。
白芙蓉眼角一抽:“那,这蔻兰走路脚不沾地,也是阴阳家的法术?”
地青暑:“……”
地青暑迟疑道:“可能吧。”
夜游神眼睛蒙着布条,也不知是真瞎还是脸上长鸡眼了,夜风吹起丝缕银发,荡起不详的墨色法力,只听她软叽叽笑道:“异乡人啊,我猜你们第一次在蔻陵城过夜?”
酒馆人:“……”
酒馆人不约而同对视,心道,好幼齿好萌的声音。
夜游神还在絮絮叨叨自说自话:
“不知道宵禁令怎么写的吗?”
“那还真是可惜了。”
“宵禁后,家家闭户,禁止夜游。”
“违令占据街道者,必遭惩罚。”话落,她音色陡然一转阴冷,手中梆子重重锤击地面,轰隆一声巨响,浓郁的黑色从阴沉木低端爆炸开来,窜飞空中,结成弥天大网,朝一行外乡人扑来!
酒馆人一行人神速拉开阵势!
地青暑拔剑蓄力,立在白福贵身前,面目绽放金光厉声喝道:“古语有言——”
“——不知者,无罪!”
话落,狂言技触发,灿烂金光霎那炸开,包覆住白福贵,夜游神的黑色法力竟不得近身,随后地青暑脸色白了一瞬,开始与黑色触角缠斗。
李不咎蹙眉,心道这夜游神白日法力一般,却夜间如此神通广大,并非不敌却也十分棘手,说完,翅膀一挥,雪白妖力朝蔻兰袭去。
蔻兰冷笑:“这位大人欺负我小女子目盲不能视,就朝脸上打,真是十分有风度呢。”随即,黑色法力侵蚀李不咎的妖力,速度之快令人色变。
两个打手后方,白掌柜咬指头深思。
她眼神遛向了占街的木屋,发觉那些红线还在如触角般触碰木屋底端,左碰碰,右摸摸,动作很童真意思很有趣。
白芙蓉:“……”
白芙蓉击掌:“我明白了。”
夜晚是阴属性能量的天堂,阴阳家修士不愧是夜游神专业户,李不咎发觉只要是有阴影的地方都能被这小小夜游神利用,不由大为光火,他一翅膀把后面看戏的火系神兽陈玄商拍过来,喝道:“吐火,弄死她!”
陈玄商被卡住脖子,咔咔咳嗽,刚张开嘴,一股黑烟袭来,冲进他嗓子眼。
陈玄商:“……”
陈玄商发出惨叫,声音尖锐如被割了蛋的公鸡,划破夜空。
夜游神闻声瞳孔紧缩,飞速后退,仿佛那不是声波而是火焰,灼烧了她一般。
李不咎本来还心焦于鸡仔被伤,见此畅快大笑:“雄鸡报晓天下白,夜游神,你这辈子就没法出现在阳光之下。”
“鸡叫的感觉怎么样?”
还没笑完,陈玄商惨叫变成了干咳,叫不出声了。
李不咎:“……”
李不咎笑声戛然而止。
夜游神蔻兰甩开挡光的袖子,冷笑一声,表示被这只秃顶仙鹤惹毛了。
她正打算撸胳膊挽袖子摸索梆子敲死这只秃子仙鹤,忽听一阵库库咔咔声,仿佛有什么金属铁皮撞击——然而她目不能视,闻声不见人。
李不咎正在抠陈玄商的舌头,单眼瞧他嗓子眼,没留意身后一条绳子吊住他的腰腹,整个人腾空而起。
李不咎:“……”何方妖孽!
回头一看,李不咎险些惊得将鸡仔甩出去。
只见庞大的酒馆屋身姿纤巧,如蜘蛛挂壁,从两侧伸出金属肢,攀附住沿街房屋,噌噌噌往上爬。
拴住李不咎白福贵一等人的绳子,就是从屋子机关射出来的。
此情此景,甚为魔幻。
李不咎:“……”
难道我一直住的机关屋,是个蜘蛛精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