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咎拍开龙头醉酒坛子,冲出来的酒香劲爽浓郁,白福贵凑上去闻,吧唧嘴道:“闻着这酒,我想吃榨菜了。”说完,很自觉地给在座两位大家长倒酒。
李不咎仰头一口闷,白皙喉结吞咽时甚有美感,喝完他评价麻麻:“一般吧,连白芙蓉那坛做糟了的梅花雕一半功力都达不到。”
“度数还挺高。”
白掌柜抻着脖子望那边桌子上的竹叶青,听到李不咎这话笑呵呵回道:“那不咎你修为晋级也是我那坛糟烂梅花雕的功劳呀。”
“这笔帐,怎么算?”
李不咎摇扇子不答话,将龙头醉推到白芙蓉面前:“喝,你点的酒。”
“帐你付。”
白芙蓉作势怪叫:“妈呀,啥情况,有两个雄性为啥让我一个雌性付钱?”
原来咋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利用公母优势的人,李不咎冷漠道:“需要我给你背这个月星际酒馆的进账吗,白掌柜?”
白芙蓉瘪嘴,喝了一口龙头醉,这酒当真是劲爽无比,而那后味又绝非简简单单的薄荷味叠加,她刚想评价两句,后头几桌就传来了惊呼:“哎呀我的老天爷!”
“真是仙儿酒啊仙儿酒!”
“说的是啊!不睁眼儿我都要以为我搁哪个竹林坳子里头了。”
“这黑森林白芙蓉是不是有啥妖法呀,啥具象术之类的?”
“得了吧,一坛酒而已,多少两银子多少颗灵石才能换具象术符你算过没有?”
白芙蓉听着这话,觉得头脚舒泰,神清气爽。
身旁两个默默喝龙头醉的人发表看法。
李不咎:“噢,白家小子你瞧,白芙蓉她飞在天上了。”
白福贵:“噫,尊者您这说法真是,客气。”
李不咎:“是呢,看啊,我头一次看见脸皮这么厚的人。”
白福贵:“不对吧,每天的白芙蓉都是不一样的。”
李不咎:“你是说每天的白芙蓉都有不同尺度的脸皮吗?”
白福贵:“这是您讲的。”
白芙蓉:“……”
张滇推着孔慈来到饭堂时,正好看到白芙蓉拿着小本本挨个挨个找喝过竹叶青的酒客要评价,什么您觉得后味怎么样,什么如果竹叶口味和酒液纯度同时加强您觉得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加强几分比较好呢?
见此,张滇嗤声,面带不屑,孔慈神色平淡,审视着饭堂里忙活的白掌柜。
张滇:“无用之举,饶舌之人。”
白芙蓉闻声回头,不客气回怼道:
“张仙人,不知者当慎言。”
“用户反馈这种事情,我们行商的人,当然有话语权。”
孔慈看了张滇一眼,张滇垂手退后。
饭堂隔间里,白芙蓉详细阅读了十三年前孔家医者给孔慈的诊断书,交谈最近这段时间醉长安的疗效如何,孔慈温顺回答,白芙蓉一一记录。
眼神瞧着白掌柜那一手根本没法子见人的毛笔字,孔慈心中哂笑,面上温和道:“不知那沧州龙头醉,白掌柜感觉如何?”
白芙蓉礼貌停笔,抬头斟酌道:
“很冲很烈很爽。”
“好酒。”
孔慈笑笑,温声道:
“很客观、也很平淡的回答。”
白芙蓉收起毛笔,摊手真诚道:
“因为确实比不上我的竹叶青。”
“我赞赏它龙头醉代表沧州闯荡多年的事实,却不代表竹叶青出世后,我仍然在心中要让它位列十三州前排。”
周遭是饭堂糟乱人声,孔慈端详白芙蓉,白芙蓉对视孔慈,瞧不出青年面目神情之下的内容,遂接着记录用户反馈,片刻后听到孔慈轻笑几声,声音很温柔。
白芙蓉:“……”
白芙蓉被孔慈这突如其来的霸总风格骚的脖子痒。
孔慈手指捋了捋折扇的血玉扇坠,温声道:“那我若说,新安府方面打算用沧州龙头醉做开山酒,白掌柜也不打算说些真实看法吗?”
白芙蓉手中的毛笔应声而停。
孔慈雅然微笑依旧。
白芙蓉并没有如孔慈所预料地跳进语言陷阱,反倒嘟起嘴唇摸下巴,半晌提问道:“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觉得竹叶青的品控比不过龙头醉这有渣的酒。”
孔慈:“……什么控?”
白芙蓉不在意摆摆手:“就是品质控制,说白点,质量问题。”
孔慈了然,意味深长到了一句:
“清酒虽好,比不得门徒重要啊。”
第33章 大滟天廷
饭堂如江湖, 蔻陵城的饭堂就像这座城池, 带着点野性,也带着点丹蔻香气。
白芙蓉发觉这小小隔间五脏俱全, 屋角的堂烛落尽蜡泪,冒着丁点丹蔻香气, 白掌柜抄起一根筷子扒拉扒拉, 从灰烬中翻出些许雪白色粉末。
——是丹蔻精制的雪蔻粉。
孔慈轻声道:
“豫州蔻陵城, 盛产丹蔻,以蔻燃烛,有奇香。”
白芙蓉应声, 赞一句:“善年公子博学。”
“所以,清天门的门徒招收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孔慈手指一停,失笑:
“白掌柜好坦诚的个性。”
白芙蓉:“噢, 你是指各门各派对于门徒这事儿还是比较忌讳的吗?”
孔慈:“可以这么说。”
白芙蓉:“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孔慈:“无妨, 不知者无罪。”
白芙蓉呵呵笑:“那你刚才为啥说清酒比不得门徒重要?”不想让我问就老老实实闭嘴。
“不知者无罪, 但虚伪有罪啊,孔少爷。”
孔慈:“……”这女人嘴巴有毒。
隔间屏风隐约透出外面人的影子,白福贵的声音断续传来, 他正在耐心负责地执行掌柜的指令, 采集竹叶青的用户反馈, 这声儿令白芙蓉心中满意,她左耳听福贵, 右耳闻孔慈。
“十三州虽然大多是城池自治, 但明面上还有有一个州主。”
“沧州的州主白掌柜应该有所耳闻。”
白芙蓉傻不楞摇头:“不好意思, 不知道。”
孔慈:“……”
孔慈摇扇,从善如流改口:“沧州州主闵天觉。”
白芙蓉歪头:“这位闵州主和神兵阁有什么关系吗?”天觉这名字很像是神兵阁掌柜行天字辈的。
孔慈抬眼略微惊讶,答道:“白掌柜睿智。”
“闵州主早年间是神兵阁十三州总领事。”后来倒旗单干,千人斩成了沧州州主。
白芙蓉哇哦一声,“励志。”
一个打手如何咸鱼翻身走上人生康庄大道成为一州之主,傲视群雄叱咤风云,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孔慈笑了笑,“做龙头醉的酒庄是闵州主的二大爷他三姑婆的小舅子的四姨太的六儿子汪平江开的。”话落,孔慈自己都笑了起来。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白芙蓉:“……公子好记性。”
少女的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划拉,写出了丑歪歪二字,门徒,写毕,她启口道:“这么讲,应当是清天门的沧州生源出了纰漏——”不待白芙蓉讲说,孔慈淡声道:“算不上纰漏,不过是门派间的竞争而已。”
屏风外传来白福贵做作夸张的大喊声,问屏风内的两位大佬浓情蜜意完了没有,李不咎一个脑镚儿将他弹得嗷呜叫,白芙蓉瞥一眼门外,脑海中快速回忆仙界门派阵势。
清天门、万华寺、大滟天廷,还有个避世的神农谷。
这是白芙蓉浅薄的常识中能讲出的部分。
孔慈平静说:“不用猜了。”
“是大滟天廷。”
“清天门近三十年来的小仙童,生源地为沧州的,比例逐年下降。”
“反倒是大滟天廷多了不少。”所以才有了拟选龙头醉这一出。
白芙蓉手指蘸蘸蜡烛坐台的蜡泪,抹在嘴唇上品尝,雪蔻粉的后味干涩,和蜡泪混在一起,莫名带感:“劳烦公子讲解,大滟天廷是诸子百家哪门哪派?”
孔慈垂眸,看不出好恶:“名杂医法,兼修各家。”
白芙蓉嗯嗯点头,赞道:“倒是个开辟生源的好方法,清天门本着儒家本宗,确实不占便宜啦这事。”
孔慈冷淡道:“学说修炼之道,岂是人数多寡能说尽。”儒家自是三界第一大家。
白芙蓉贼笑,手掌将将要抚上孔慈肩头:“既如此,公子为何如此在意沧州仙童的流失?”
“大可随它去啊,公道自在人心啊,儒家千古第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