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这是糊弄谁呢。”女人笑骂了一句,脸上明摆摆的不信。
英子摇头,“您说那老坑的翡翠玉,过去的价格,和现在的价格,能比么?可不是翻了好几个个头?”
女人犹豫了一下,又拿起那个绣着喜鹊鸟的钱袋端详,问道,“那人家那是翡翠,你这儿不过是个钱袋子,能比么?”
“嘿,朱姨,这您想想,同样一个茶壶,伟人用过的,和我喝的,那能是一个价钱么?”英子甩着两根辫子嬉皮笑脸地贫嘴道,“咱这位美女设计师傅,以后可是得发达了,那价格,可不跟弹簧似的蹭蹭蹭往上窜?这三十五块算啥啊?”
英子接连几个比方说得眼前中年女人明显心动意动起来,她眼睛一转,突然叹口气,说道,“您来得也是巧,咱设计师傅也在这儿,您是我这小店第一个看上的客人,那就做个主,给您便宜两块,三十三,成么?”
“三十。”那女人还价道。
英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把那钱袋子从对方怀里拿回来抱得紧紧的,像个稀罕宝贝似的,说道,“三十?那不行不行,小老板拿回来的价格就差不多是这个了,小老板就在这儿呢,我给您便宜这点钱,小老板说不定还得往我工钱里扣。”小姑娘摆出来一个苦兮兮的表情来。
闫坤风噗嗤一声被逗乐了。
那女人见状也不好意思再砍价,看英子要把那个她一眼相中的钱袋子重新放回架子上,心里小人纠结起来。
就这档口,外头逛来一个年轻女孩,指着一个笔袋轻轻“呀”了一声,“好看啊。”
被喊作朱姨的女人闻言眉头跳了跳,脱口而出,“行,三十三就三十三吧。”
“好嘞!”英子爽快地一点头,利落熟巧地把钱袋子包上递给女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女人拿过包装好的钱袋子,施施然喜滋滋地走出了店门,全然忘记了今天过来,不过是闲着无聊来这儿打算和英子唠唠嗑的,哪里打算花钱去了?
刚才那个小声呼着“好看”的年轻女孩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大概是刚才听了一耳朵价钱,知道买不动,直接走了。
英子没在意溜走了一个客人,她正乐呵呵地把新到手的三十三块钱炫给小老板看,“嘿嘿,才刚几分钟功夫,就销出去一个了。
不愁卖!”
木婉眼里微微亮了亮,这么看来,这儿倒是一处好带货的地方……
“以后你要是有新的绣品做好了,想找人卖,就直接拿过来给英子。”闫坤风看出了木婉活泛的心思,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之后一段时间不常回来,英子你认识,直接交给她就好了。”
英子嘿嘿一笑,“嗯啊!木小姐您直接让人给我就成了,我一看东西,就知道铁定是您了。”
木婉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来,“谢谢。”
“行,那这边继续交给你看着了,我和木小姐先走了。”闫坤风看看差不多都办妥定了,出声道。
英子把两人送到门口,乐滋滋地挥着手。
“这么些东西也售出去了,你还打算去哪儿?”闫坤风转头问身边的女孩。
“我要去进点料子好些的布和线。”木婉回道,她看向闫坤风问道,“你知道哪儿有的买么?”
大概是闫坤风表现出来的对这个镇上的熟悉,木婉下意识地就觉得对方似乎一定会知道。
闫坤风顿了顿,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微微有些尴尬,轻轻挠了挠脸侧做掩饰,说道,“这个么,去问问厂子里的老员工吧。”
闫家在这个镇上有一个工厂,就是先前带木婉去的那边,主营副产品加工,也负责部分纺织产品。
工厂里头的老员工指给木婉一处老店,闫坤风再带着她过去。
老店里头的布料种类不怎么多,不过也能应付木婉现在这一阶段的需要了,毕竟料子再好一些,那价格就得再往上带了,而这片小镇的消费水平,却不一定能消费得起。
木婉选了好些布料,又麻烦老板裁剪成她要的大小,既方便携带,之后织起来也方便下手。
就这么个东晃西逛的,木婉终于把这次来镇上的事情全办妥了,她看着一直走在她小半步前面的男人的背影,微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要下山了啊。”闫坤风冷不丁停下脚步,还好木婉心思也没全离家出走,及时跟着止住了步伐,才没有撞上去。
她听见闫坤风的话,抬眼看了看泛橘的天边,没有说话。
“我啊,差不多再过一两天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闫坤风开口,他微微侧眼用余光瞄了瞄边上的女孩,对方安安静静地目视着前方的晚霞,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他说道,“你要是有事儿要找我,大概就没今天那么方便了。”
木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抿了抿嘴说道,“今天谢谢你帮忙。之后不会麻烦你了。”
“哈。”闫坤风无奈地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我不是在嫌麻烦。”他顿了顿,看着木婉说道,“我只是在想,你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不在你该怎么办……”
木婉微微动了动手指,闫坤风的话对她来讲似乎有些暧昧了,她微微显得有些不自在,侧过眼睛不去看他,说道,“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呵呵。”闫坤风轻笑起来,没有因为木婉的回绝而生气,这个答案似乎才是他最初接触的那个木婉会说出来的。
“加油。”闫坤风说道,他撑着栏杆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天边,“别让英子给你撑场子的那些话成了大话,到时候那个朱姨要是找上我这小店砸生意,那我可是得找你赔偿损失了。”
木婉忍不住轻笑,她怀里那一百块的纸币捂着胸口心脏的地方,让她觉得格外踏实,她说道,“放心,不会砸你场子的。”
闫坤风看向木婉,女孩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显得格外有神,像是品相极好的黑玛瑙似的,他心里微动,目光深了深,很快,他把这莫名涌上来的心情压了下去,微微笑道,“那我就是提前交好一个潜力股了。”
1992年,认证股带来了一阵股市上的春风,不少心思活泛的聪明人都进了股市淘金,股票这一新词也不知不觉成了流行。
“潜力股?”木婉疑惑地看向闫坤风,不解问道。
闫坤风想想农村上来的小丫头确实不了解这玩意儿,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笑笑,“我走了,下回见。”他转身走下台阶,一手插在西裤的裤兜里,背对着木婉,一手微微抬起扬了扬,晚霞的金光似乎从他的指尖泄下。
木婉晃了晃神,心口有股说不出的酸涩来,她有些失神地想着,这下回,可能遥遥无期了吧?
第26章 目标26·木老头染上赌瘾
木婉又变成了一个人,夜幕降临后,她又回到了那棵大榕树底下。
这回遇到之前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父亲,木婉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戒备了,在男人对着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向男人露出一点微笑来。
“你爹呢?”男人问道。
“我爹还在收摊呢,让我来这儿占个位置。”木婉这么应道。
男人点了点头,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的,手上牵着一个大的,又挪到了昨天的老位置上坐下,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只不过看起来,男人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啧,又带着病鬼来镇上找大夫呢?”正在木婉打算闭上眼睛养神的时候,边上冷不丁响起一道不坏好意的声音,“可别把这不知道会不会死人的毛病传染给我们啊。”
没有人出声搭理他。
那道声音撩贱又不甘寂寞地再次响起,“再说了,再生一个又怎么了?怎么就偏要花钱找罪受?呵,谁知道这娃娃能不能活下去?”
木婉没有睁开眼睛,倒是耳朵竖了起来聆听着。
她还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不过很快,木婉就知道了。
前一天对着她释放出善意的温吞男人,头一次说话像是点着的炮仗似的,他压低了声音低低吼出声,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木婉微微一愣,下意识睁开眼睛。
“哦,这是隔壁柳村的柳三行啊。”边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小声的议论,显然这个柳三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柳村的名人了,“他第一个大闺女就是发高烧烧死的吧?咋小儿子又病着了?”
“啧,要我看啊,定是他们家风水不好,容易得病嘞。”
“作孽哦。他那大闺女都养到十来岁好嫁人了吧?这小儿子现在才多少大?诶。”
木婉听着耳边小声不停地八卦,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在跟她有的没的找话说。
就在她想着事情的档口,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木婉一惊,下意识地爬起来看过去,只见那个温吞男人猛地压住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拳头跟雨点似的往对方身上抡去。
那边迅速聚起了一群凑热闹的人,拉架的一个都没,倒是不少人一个劲地哄笑起哄着。
木婉没有过去凑热闹,她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有衙役那样的人过来管事,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她微微抿起嘴,背着身像只小虾米似的蜷起来,用一种好笑的姿势从怀里掏出自己那一叠纸币来。
她数出几张毛票,统共加起来大概有五块左右,悄悄塞进边上那个被襁褓裹得好好的小娃娃衣服里。
上辈子木婉是从小吃喝不愁地被锦衣玉食地养着,木府自她出生,便是荣华富贵享不尽,木府的大小姐自是从小没有太把钱放心上,加上木老爷时不时要在斋日布粥施善——不管这是出自真心还只是门面上的功夫——木婉从小看着,耳濡目染之下,行善似乎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况这五块钱,对她来讲,只是目前这一阶段的一小部分集资金额,也许或多或少的确能起到一点作用,但是对那个男人来说,能救回一个孩子的性命,那实在是太值了。
木婉悄悄把钱塞进孩子衣服里后没多久,镇上的违纪委员就跑来了,把人全拉开,一个个口头上严厉警告了一遍,就差给这俩人贴一张红牌警告,不准再进镇了。
人群散开后又围着大榕树躺下,边上发出悉悉率率的小声,木婉微微闭上眼,像是一直熟睡的样子。
她听到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躺下,大概是压到哪里的伤处,发出小声的倒吸凉气的声音,他又拢了拢两个娃娃的衣服和小被子。
木婉听到那个稍大一些的孩子小声问他为什么要打架,疼不疼?
那个男人压低了嗓音,声线里带上一点故作轻松的笑意,说一点都不疼。
木婉背对着对方,又把身体蜷缩得更小一些,有些难受。
第二天一早,木婉迷迷瞪瞪醒过来,她翻身坐起来,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木萧和木老头两人在隔壁镇上待了一天,拉的一板车样品货销出去了大半,和几个收货商谈拢了价钱,隔两天就能带着人去木村拉货。
价格么,比榕树镇上高一点,却远没有木老头的心里价位来得好,所以木老头全程都是阴着一张脸,没有一点笑容。
木老头一路上叨念着,总说如果不是婉丫头的病生得太不是时候,他们今年的收成肯定比昨年还要好。
木萧在边上听着没有搭话,木老头的话木萧听着怪不舒服的,今年收成虽然量比往年是要多一些,但是质上,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比往年来得要差一些。
原本他想着,价格不变,量多了近一半,赚来的钱总归会更多,但是那些销货的商贾一个个比秃鹰还精明,不断地压价,比往年要多小一半的货,结果只收到了和往年相差无几的钱。
小老头气得直哼哼,手一挥,就让木萧调转车头回榕树镇了。
木萧闻言立马应了一声。
他早就想走了,一想到婉丫头一个人在榕树镇上待了俩晚上,他总担心要出什么事情。
下午到了镇上,木老头让木萧留在大榕树底下,他去把其他没买上的东西买齐。
小老头眼睛一转,让木萧把钱给他。
先前收下的定金全部都放在木萧随身带的小布包里头,零零散散的,大概有二三十块。
木萧没有任何犹豫地把布包交到木老头手里,说道,“对了爹,咱再采办些粉面回来吧,二娘说小龙要吃白面。”
木老头皱了皱眉,粗声粗气道,“白面?晓得了。就她事情最多。”
要不是小儿子要吃,木老头压根就不会考虑。
木老头从木萧手里抢过布袋,转身走得可快了。
木萧抿抿嘴,心里有些怪异,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来。
木老头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小巷的里弄拐角里,一间不大的屋子被两扇大门笼着,站在大门外头,隐隐约约能听到模糊的叫嚷声。
大门一推开,更加吵闹的人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夹杂着弄弄乡音味道的吆喝声和,“大!大!大!”
木老头刚走到门口,一只脚还没踏进门槛里去呢,就被门口站着的两个成年男人一把拉了进去,“来来,新开一盘,赌大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