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村里黎家族人和姻亲,都是同样前来道喜之外。黎池两个堂兄大婚时,县里的那些人家多是派家中后辈前来贺喜,而今天黎池大婚,则大多是当家人亲自前来。
如此情况下,作为新郎官的黎池,自然是要去敬一杯酒方才不失礼。不说每位宾客都敬一杯,但一桌敬一杯还是必要的。
黎池先向坐在院中的几桌族中长辈敬完酒之后,就去向其他桌的宾客敬酒。
六十桌酒席,光在院中是摆不下的。黎家在院中摆了几桌上席,给族中长辈坐;其余酒席则摆在屋外的空地上,酒席摆了整整两圈,里外两层将黎家给围了个严实。
黎池提着酒壶、端着酒杯,绕着自家屋转完了两圈,也就终于敬完酒了。
黎池又几位堂兄帮忙挡酒,除开敬每桌的一杯酒之外,期间某些宾客单独敬他的酒都被几个堂兄弟挡了。黎池本人酒量不错、酒也不烈,所以他在敬完两圈酒后也还没醉,只感觉有些恰到好处的曛曛然……
乡下农村没有宵禁,等天黑尽好一会儿之后,吃喝尽兴的宾客方才散去。
今晚远道而来宾客的住宿问题,就不用黎池亲自去安排了,家中自然有人去的。作为新郎官的黎池,珍惜春宵良辰才是他今天的职责。
不过在春宵良辰之前,还有一个闹洞房的环节要过。
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新婚男女之前从未谋面过,或许有远远地相看过一面的,可互相间终究也还是很陌生的。
陡然让新婚男女共处一室,怕是只会排排坐着,尴尬无言。闹洞房这个环节,能缓解一下新人间的尴尬气氛,通过笑闹让小夫妻两尽快熟悉起来。
在闹洞房时,黎池表现得很大方。让对着新娘吟诗就吟,让和新娘共吃一颗糖就吃,让和新娘坐得更近、更近、更近,黎池就和新娘贴着身体而坐……
这样的闹洞房方式,与黎池前世见过的婚闹相比,实在是很温和,完全没能难住他。
众人笑闹一会儿,可能是觉得已经缓解了新人间的尴尬,于是纷纷离开,将宝贵的空间和时间留给一对新人。
闹洞房的人都出去了,还顺带帮忙把房门掩上了。
新房中安静下来,只剩下黎池和徐素两人,一片沉默……
黎池他有点不信任出去的人掩上的房门,于是走到房门后,用门栓将门从里面栓上。
门栓严实了,黎池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到底给儿子说了洞房时要……没有?‘
‘我忘了,我想着儿子那么聪明……‘
‘和周读书聪明,这洞房的事……他还是个雏,没人教……‘
‘是男人就知道怎么做,他爹我……‘
门外已经小小声地争起来了。
‘算了算了,就让他摸索着洞房,他那么聪明,应该能行,我们走。‘
黎池:……
他前世是没走到结婚这一步,但在开放的社会环境下,他一个三十多岁还算年轻有为的男人,即使说不上老司机,但也不至于……还是个雏啊。
金榜题名时都没难住他,洞房花烛夜自然没问题的。
关门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不过黎池终于还是关好门转回身来:
“你这一身穿着应该很累,怎么不趁之前空闲时换下,先行洗漱一番呢?”
“我当时想着稍后还有亲戚要来看我,在此之前我若换衣洗漱了,亲戚们眼中的我,或许就不那么好看。”
徐素没在黎池出去敬酒的空档换衣洗漱,还有一个原因:她娘说新娘的一身嫁衣,不能由新娘自己脱下。
黎池反应过来了。徐素这是很注意她在夫家亲戚心中的第一印象,希望自己是精致美丽,而非是素面朝天的。
“素素在为夫心中,不管怎样都很好看。”黎池自觉自己说甜言蜜语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黎池这正经真诚的甜言蜜语,让本来已经恢复了温婉大方形象的徐素,再次垂下眼睫、红了耳背。
新房内靠墙的架子上放了一对铜盆,里面都装着水、各放有一块帕子。
黎池从中选了一块帕子拧干水,“素素在为夫心中怎样都美,这妆容还是卸了为好,不然就寝时不方便、也不舒服。”
就寝……这下徐素整只耳朵全都红了。
黎池挨着徐素坐到床上,拿半湿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脂粉眉黛……
这时候的化妆品还没有后世那样强的防水功能,非卸妆水卸不了妆。黎池只是用半湿帕子擦了几下,就将徐素脸上的妆卸干净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素素这样,也很美……”
人人都说黎和周黎六元是君子,温文尔雅、高洁无比。可没想到私下的黎和周,竟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哪里像是温文君子了,简直就像是……是披着君子皮囊的斯文败类!说这些话,真是羞得让人难以自容……
黎池还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在心里是如何说他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
他只是觉得,既然两人已经是夫妻了,那就要从现在开始保持婚姻生活的幸福。据说对妻子说甜言蜜语,就是一个显著有效的手段。
黎池给徐素卸了妆后,自己也简单地用另一块帕子抹把脸,就算是洗漱过了。
然后,黎池又将双手伸向徐素的头上,“这凤冠很重?我帮你取下来。”
“我,我自己来。”
“不行,这凤冠上花饰多,你自己看不见会勾住头发,我来帮你取。”
黎池取掉新娘的凤冠,顺手就帮她把头发打开披散下来。
黎池也把自己头上的发冠和发簪取下来,让一头长发披散开。他的头发竟不比新娘的短,而且发质发量都很好,乌黑而浓密。
他身如修竹、瘦削挺拔,五官俊美、眉眼如画,身穿一身大红新郎礼服,披散开一头及腰乌黑长发……此时此刻的黎池,俊美如斯,明艳至此。
徐素她看呆了……
而黎池眼中的徐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曾经那个一瞥惊鸿的温婉少女,已经长成了如今这个明艳大方的女子。
灯光映照下,徐素一身大红嫁衣,一头绸缎般的黑亮长发,望着他的一双眼中似装着两湖秋水,波光粼粼……
“素素,你这一身嫁衣穿在身上厚重得很,为夫帮你脱下……”
“嗯,多谢…”徐素配合着黎池的动作,褪下嫁衣,最后只余贴身中衣。“和周,你……你这身礼服穿着想必也很厚重……”
“那就劳烦素素帮帮为夫,帮忙脱下这碍事的礼服。”
被黎池抢话,且又被他一双眼睛盯死的徐素,终于整张脸都红透了。
一对脱得只剩贴身中衣的新婚夫妻,相对而立、眉目勾缠……
“就寝。”
“嗯……你,你吹灯……”
“爹娘说灯要亮到明早才吉利。”
“可是……可不是……”
“没有可是!”
—‘可是……可不是说只要礼桌上的一对龙凤烛燃到天亮就行了吗?没说床头的灯也要一直亮到明早啊?‘
可惜徐素没能抗议出口。
……
第二天早上,黎池在体内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地就醒了。
借着床头亮了一夜的灯,看着睡在身边的新婚妻子徐素,长发铺满枕头,一双眼睛闭着,不见昨夜双眼波光粼粼的美景……
黎池发觉早晨醒来后,身边睡着一个人的感觉,也还不错。
慢慢地,外面的天色开始亮了起来,黎池这才坐起身来。
黎池起床的动静吵醒了徐素,她睁开双眼看向坐在床上的人,迷糊一会儿后,才开口:“和周?怎么不喊醒我?”
徐素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娇软和酥麻。
黎池咬咬后槽牙,看着一脸茫然的徐素,声音有些低沉:“为夫、是该早些喊醒你的。”
“嗯?”徐素有些紧张,“我醒晚了吗?那要赶紧起床才是!”
徐素一掀被子坐起身来,因为她心中对‘新妇第一天就起晚‘这事的焦急,对于在黎池面前穿衣这事,也就没顾得上害羞。
徐素自己穿好衣服后,也没忘记坐在床上的黎池,给他在柜子里找好一套衣服,放到床上。“你…你再睡会儿也行,我给你把衣服找好放在这里,你今天就穿这套衣服。”
成亲后好处多多啊,起床后再也不用纠结要穿哪套衣服了。“不用急,时间还早。”
“嗯?”徐素不太明白。明明是他说‘是该早些喊醒你的‘,怎么又说不用急了?
“素素你要做早饭吗?”黎池没有回答徐素的疑问,转而问道。
“对的。”新妇进门后第一天要早起,为全家人做早饭,是这一带普遍都有的规矩。“和周,你可有特别爱吃的?我做给你吃。”
“我都还好,不挑食。”黎池忽然想到一件事,“为夫倒是很期待娘子你的手艺……”
“你前几次去我娘家时,都是我做的饭菜啊,怎么说得像是没吃过我做的饭菜一样?”
黎池一脸茫然,眨巴眨巴眼睛,纯良无比:
“难道那不是岳母做的饭菜吗?岳母的手艺味道为夫记得的!当初府试之后、院试之前,为夫在县里备考去四宝店看书时,岳父经常为我带的吃食点心,就是一样的味道。”
“那些点心吃食也都是我做的,这几次的饭菜也是我做的,自然是一样的手艺味道……”徐素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哈哈哈!”黎池一脸纯真茫然的表情破裂,哈哈大笑起来,继续逗弄着新婚妻子:“原来那些吃食点心也是素素你的手艺啊?那为夫就很期待今早娘子做的早饭了。”
徐素哪里还不明白,黎池这是在捉弄她呢!她早就有意于他的事情被戳破,羞得她满面绯红!
“哼!”徐素虚张声势地‘哼‘过黎池后,打开房门就疾步冲了出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呵呵呵。”屋内的黎池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黎家北边的一溜房屋中,袁氏正趴在屋内的窗户下,透过窗纱上的小洞向外张望着。
“嗨哟,出来了出来了!”
黎镖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看着趴在窗户下的老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出来了就出来了,有什么好稀奇的!”黎镖见老婆子不理自己,又嘟嘟囔囔地,“这徐氏起得还蛮早的,应该是个勤快人,以后应该能照顾好我们家和周。”
“嗨哟!新娘子怎么羞红了脸啊?一张脸真是红彤彤的!”
黎镖继续嘟嘟囔囔,“那看来和周夫妻两,相处得还蛮好,以后应该也能和和美美的。”
“应该?是肯定能和和美美的!”袁氏终于搭理了黎镖。
……
徐素成为黎家新妇的第一天,做的这顿早饭得到了黎家全家的夸赞,真心实意地夸赞,直道黎池以后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