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指挥小厮,在庭院中用四张八仙桌,拼成一张大桌,在桌上摆了字画卷轴、书本、毛笔、刀剑、算盘、印章和金银元宝等。
等布置好之后,才派人去后院传话,将黎炘和黎灵两个小孩子抱出来。不久,徐夫人和徐素两人,一人抱着一个来到前院。
此时宾客们早已聚到了庭院中,来围观龙凤胎抓周。
四张八仙桌拼成的大桌并不小,大桌中间留出了一条小道供小孩爬,再在道两边摆上几十样供小孩子抓取的东西,也并不显得狭窄。
等宾客都围拢来之后,黎池遵照风俗说了些吉祥场面话,然后就让徐素她们将黎炘和黎灵两个孩子,分别放在桌上小道的两端。
“啊!mu~啊!”龙凤胎中的哥哥黎炘,很活泼、‘话‘很多,只要醒着时嘴里就一直‘啊啊‘地叨叨个不停。
如今被放在桌子上,被这么多大人围着,他也不怯场,还好奇地转着头似乎在辨认,等看到他爹之后,嘴里就兴奋地‘啊!mu~啊!mu~‘叫了起来。
黎池面上神色不崩,指着大桌上的东西,说到:“去,挑一件你喜欢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直咬牙:这小崽子,竟然喊他叫‘妈‘!
黎炘顺着他爹的手看过去……然后就动作熟练地往上一冲,再往前一扑,呈扑倒在地姿势,双手一撑就快速往前爬去!
而龙凤胎中的妹妹黎灵,因胎里不足,小病不断地磕磕绊绊长到了一岁,却还不会爬。所以徐素在放她的时候就特别注意了的,直接将她放到不用爬就能抓取到的地方。
黎灵被放下之后也没哭闹,随手就抓了一锭小金元宝,两只手抱在怀里摆弄着。
黎灵这样就算是抓周完成了,金元宝的寓意也不错,“外孙女儿啊,你日后定能过上金银不缺的富足日子!”
围观宾客纷纷附和,也跟着说了许多吉祥话。
黎炘是一个很健壮的一岁小孩儿,四肢并用爬起来时,真的是很快了。然后,众人就见他吭哧吭哧地埋头向前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最后,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孩一路飞快地爬过去,直爬到另一头的妹妹面前,像只小蛤蟆似的,蹬腿一个前扑,就抱住了妹妹!
第139章
在哥哥像只小蛤蟆似的扑住妹妹的同时,也将妹妹顶得一个倒仰,兄妹两齐齐倒在桌上……
抓周时,哥哥看都不看一眼桌上的书本、印章和金银这些,一路径直爬向对面的妹妹,并且一蹬腿向前扑住的画面……真是童趣无比,也逗得人发笑!
“哈哈哈,小公子抓取的,可是这里面最珍贵的了!小小年纪就聪慧得很啊!”一位宾客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仿佛是打开了一个闸口,瞬间就倾泻出来阵阵笑声!
“哈哈哈,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抓最珍贵的了!”
“哈哈哈,也可能是小公子喜欢胞妹呢,以后小公子定然会是一个爱护胞妹的好兄长!”……
在围观宾客打趣说笑时,徐素已经赶紧将被扑住后仰躺着的女儿,从儿子手里夺了回来。女儿体弱,别被儿子给压到了。
黎池很满意儿子的眼光,知道安安才是最珍贵的。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半是兄妹两在一起待得久了,儿子已经能认得安安,这才会径直爬过去并扑住的。
妹妹被夺走后,黎炘就跟只小乌龟似的,翘起两只胳膊一双腿,使劲昂着脖子看他母亲,滴溜溜着一双眼睛,似乎在疑惑:妹妹?妹妹怎么跑到上面去了?下来玩呀!
儿子闹了一个笑话,可抓周仪式还得继续下去。黎池将趴着的儿子翻了一个个儿,再扶他坐起来,箍住他东扭西扭想去找妹妹的胖身板儿!
等黎炘发现扭不动了,疑惑地看过来时,黎池才伸手指向桌上的东西,认真地说到:“去,去抓一件你喜欢的。”
黎炘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他爹,‘啊噗‘一声喷出口水泡泡,“啊mu~啊mu~”
黎池的温和神色依旧不崩,保持着指向桌上东西的动作,“去,抓一个你喜欢的来。”
黎炘一歪头,‘啊噗‘一声,“啊mu~啊mu~”明显不是很懂他爹的意思。
黎池面上依旧是耐心温柔地样子,但心里直吐槽:小崽子,这作出一脸无辜样子的行为,还真是熟练呢!不是已经演习过很多次了,之前三次里有两次都能做好,现在就碰见这一次了?
父子两就这样对峙着,短时间内不像是能沟通出结果的样子……
黎池自然知道,儿子是因为还小,并不能听懂大人的话,所以才与他沟通困难的。可是对于与儿子沟通这件事,他并不擅长。
现场宾客众多,父子两这么‘对峙‘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徐素抱着女儿绕到另一边,开口喊到:“平平。”
黎炘听到声音,立即放弃与他爹对峙,转头看向徐素,在看到她怀中的妹妹时,‘啊噗‘一声,喷出几个口水泡泡!“啊啊啊!”
黎炘兴奋了,扭过胖身板儿,朝他娘亲的方向一扑!
而这一扑,就刚好就扑到了一本书的前面。这本书的封面是鲜艳的黑红两色,大片红色作底色,上面写着“千字文”三个大字。这颜色配比非常显眼,吸引住了黎炘的注意力……
一岁小孩子黎炘,忘记了他原先是想先趴下,再撑起来爬到妹妹那里去的。整个人面朝下趴着,盯着书本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出胖手抓住书本。
“哈哈,小公子抓了《千字文》,预卜日后应也会喜爱读书!”
“所谓子肖父,小公子日后定也能像黎大人这般会读书!”……
小孩子在抓周时,围观的宾客是不出声的,以免将小孩子吓到后哭闹,完不成抓周礼。刚开始还只是不大声说话,后来黎炘不配合时,围观的宾客就都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了。
于是陡然响起说吉祥话的声音,让黎炘一楞,手里攥着《千字文》的两页书页,昂着脖子去看他娘亲。“啊啊啊?”
“平平来,外祖母抱你。”既然黎炘手里已经抓了一本书,那两兄妹的抓周礼就算是都完成了,徐夫人赶紧上前去,将她外孙抱过来。
一对龙凤胎,哥哥抓了一本书,妹妹抓了一锭小金元宝,虽然抓取过程有些曲折,但终究算是圆满完成。
抓周礼结束之后,今天的周岁宴也就了进入尾声。之后众宾客又坐回去,一边闲聊、一边喝茶,等喝过了一道茶,宾客中身份最高的,首先提出告辞。然后就是身份较高的,接着身份一般的,如此从高到低,相继提出告辞后离开了。
黎池将宾客们都一一送到了大门外。送客时的客气话,像是‘招待不周‘、‘多谢前来‘、‘慢走,不远送‘这些,黎池往外送客时自然都是说了的,礼数比以往一贯的还要更加周全。
宾客都已经送走,办完酒席后的归整桌椅碗筷、打扫庭院房间这些事情,有丫鬟小厮们去做,黎池他们就可以暂时休息片刻了。
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稍事歇息之后,就又要去将今天收到的礼整理出来,一一记在礼册上,等来过的宾客家中有事要宴客时,他们也要翻了礼册比照着去回礼。礼尚往来嘛,就是这样,你有事时我送礼,我有事时你回礼,最后就图了个热闹而已。
歇息过两刻钟之后,黎池就与黎海两人一起,去将收到的礼整理出来。直到傍晚事后,才将礼册做了出来,礼品也都入了库。
下午稍晚些的时候,丫鬟和小厮将东西都归整好,庭院房间也都打扫干净之后,徐芩和徐夫人就带着徐府的下人回去了。
而且黎池明天还要早起去上朝,所以几人就只简单地吃过一顿晚饭,然后早早地就睡下了。
……
第二日即是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黎池像以往一样,等敲梆子的更夫报时寅时末刻之后,就立即起了床,大概是四点四五十左右。
穿衣洗漱将自己收拾齐整了,吃过早点之后,就乘自家的小轿子出门前往皇宫,出门时大概是卯时二刻即五点半左右。
差不多在卯时中即六点的时候,到达了宫门外,等上了两刻钟左右之后,开始搜检入宫。
一群朝臣到达乾清宫外时,还没到早朝时间,于是照旧在朝房里坐着等。
黎池觉得宫里的茶喝起来不错,每次上朝前在朝房里等候的这段时间,他都会端一杯在手上,悠哉悠哉喝到出去上朝之前。
今天从起床到在朝房里等待上朝,一切都与往日上朝时一样。但是某一时刻,黎池端起茶慢慢地喝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朝房一处,他看到了一个不经常出现的官员——王礼容。
督察院为‘三法司‘之一,是专门行使监督职权的部门。官员编制方面,在京有正二品的左、右督御史,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以及正四品的左、右佥都御史。在外的地方行省,共设十三省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共有百余人。
地方上的监察御史虽是正七品官,但若有事要奏,是可以直接上朝的。而这王礼容,就是驻江淮行省的监察御史之一。
黎池虽只在贞文二十一年的大朝会上,远远地见过王礼容一面,连话都没上说一句,但他眼神好、记性好。事实上只要黎池见过一面的官员,再见时他都能认得出来。
黎池正疑惑,这王礼容是为何事来上朝时,对方就朝他看了过来……可能过了有那么几息的时间,黎池才向王礼容微笑着颔首示意。
王礼容也回以黎池一笑,然后就转过头去了。
黎池重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然后垂眼喝茶。茶水只刚刚沾到嘴皮而已,黎池并没有在继续喝茶,只是为掩饰他思考的神色而已。
黎池比较自信的一点,就是他较强的察言观色能力。除非是老奸巨猾的人精,否则他都都能通过一个人的神色,看出来一些东西。
而刚刚王礼容的神色,就有一些蹊跷。那是一种有点幸灾乐祸,像是看好戏,又似是带着快意的神情。
联想到王礼容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的身份……
黎池在拿开茶杯时,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莫非王礼容今日上朝,所参之事与他有关?
早朝上,之前的未议完之事都议完了,贞文帝就发问到:“诸卿可还有事要奏?”
监察御史王礼容出列上前,“臣有本要参!”
王礼容从身边经过时,黎池用眼角余光,瞄到了一块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奏板。
“臣乃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王礼容,臣有本要参,所参之人乃翰林院侍讲黎池。”
第140章
“臣乃江淮行省监察御史王礼容,臣有本要参,所参之人乃翰林院侍讲黎池。”
参黎池?殿内朝臣或多活少地,都流露出了一丝出乎意料的神色。
有人觉得黎池只是太会装相,也有人觉得黎池本就是一个‘务实君子‘。但不得不说,在朝臣们的心中,黎池这人真的是很难挑出毛病来。因而在得知王礼容要弹劾的人是黎池时,朝臣们才觉得有些意外。
贞文帝也有些疑惑。在皇帝心中,那黎池就是一个才华横溢,很知情识趣、又还纯粹的一个聪明人。“哦?王御史要参黎池,说来听听?”
作为被弹劾对象,黎池依规矩从班列中站出来,与王礼容站在一起,当庭对质。
“臣所参条目甚多,容臣逐条参来。”王礼容此时正义凛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上朝前在朝房里等待时,他对黎池一笑中的幸灾乐祸和快意。
“准。”贞文帝道。
王礼容将手中奏板拿近,照着上面事先写的笔记念道:“臣所参黎池第一条,乃其未能严格管束族人。浯阳黎氏族人傲慢贪婪,仗黎池之势索拿财物,言行无耻至极,乡民甚苦之!黎池对此却未加管束,任其族人横行乡野,实在是不该!。”
果然!许多朝臣们心中暗道,黎池本人没有可弹劾的,若要参他就只能从他族人方面下手了。
贞文帝听后,神情有些捉摸不透,看不出是何情绪,不过也没谁敢抬头直视帝颜。“黎池,王御史所参之事,你可有辩驳?”
“禀陛下,臣虽想说臣之宗族亦算是以耕读传家,大多都是知晓礼义廉耻的,应是不会做出王御史所参之事的。但此时说出来,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在自夸和狡辩而已,似乎不能让人信服。因此,臣只有几个问题想问王御史。”
贞文帝:“问。”
王礼容也转过身来,与黎池面对面对质,“尽管问。”
黎池不慌不忙,先朝王礼容行了一个揖礼,“请问王御史,可知臣横行乡里的族人姓甚名谁?索要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
王御史一副刚直御史的模样,答道:“姓甚?黎侍讲的族人自是姓黎!名谁?既是族人横行乡里,想来一两个,本官哪能一一记得。至于财物几何、苦主又是何人,黎侍讲族人既已称霸乡里,那些苦主如何敢说,说了之后怕是立即就要遭报复了!”
御史参人时,语气和气势都是很有压迫力和感染力的,毕竟这算是他们的职业技能。不过黎池并未因王礼容的压迫力,从而胆怯或退缩,“王御史如此说,本官也不知该从何反驳起了。不过王御史既是外驻江淮行省的御史,想必是去过浯阳县,亲眼所见了?”
“御史风闻奏事,本官未亲至浯阳,就不能奏事了?”
“本官未有此想法,只是以本官对族人的了解,关于刚才王御史所说之事,觉得不可置信罢了。非是人证物证俱全,主犯和苦主都有,就不敢相信本官的族人们会是傲慢贪婪的人,更不敢相信他们会仗势索要财物。”
对质几个回合之后,对于王礼容所参第一点,黎池给出的答案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嫌犯和受害者都不明,所以他不信。
到这时候了,也争不出定论来,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需查证后才能得知。贞文帝对王礼容说到:“王御史不是说所参条目甚多,那就继续参。”
王礼容转过身去,朝宝座之上的皇帝行了礼,继续弹劾:“臣所参黎池第二条,乃其不孝长辈。黎池携妻在京城吃美食、穿华服、住广厦、睡阔屋,不接来父母长辈在跟前奉养就罢了,将其留在乡野间,甚至要亲自耕田种地,方能讨得衣食。”
王礼容这一条参得,让黎池听了,竟不知从何辩驳。因为全是他母亲的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