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迟疑,有人依旧怀疑,半响有位学生尝试一下,伸出手去摸朝曦的手,还没过去,便被方才洒符的夫子拉住,“小心圈套,鬼可是很狡猾的。”
朝曦气结,“我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很累的,现在只想休息,你们再不摸我,我要摸你们啦。”
‘摸’这个字眼很耐人寻味,“怎么摸?”
朝曦先将书搁在一边,撸了撸袖子,两指并行,直直朝一人点去,那人本能还手,俩人缠斗在一起,只刹那功夫便被朝曦点中胸口,疼的倒抽一口凉气,捂住痛处倒了下去,其他人过来帮忙,不过片刻也纷纷中招,倒了一片。
“现在懂了吧?”
朝曦解释,“鬼是没有实体的,我有,我还有影子。”
她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火把,照着自己的手,给众人看。
确实有个影子在她身后,随着来回转动的火把晃荡。
“现在可以确定我是人了吧?”
其实她很好奇,“为什么都把我当成鬼?”
这话说来故事可长了,大概在十年前,这间屋子其实是书苑分给一个女夫子住的,因为是唯一一个女夫子,苑里都是男夫子,不方便同住,没有安置的地方,没办法只能让她住在隔壁。
谁知后来那位女夫子得病死了,不知是不是怨气太重,将后来住进来的两个男夫子也克死了。
夫子们同住一个院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很多人其实更喜欢这种独立的小院,争相要入住,结果都莫名其妙死去。
而且都是相同的病,与那位女夫子一模一样,很蹊跷,后来便有人传这里不吉利,那位女夫子死前积怨许久,变成了鬼,谁住谁死,谁来谁得病。
再后来书苑便将其封住,不过还是有不怕死的流浪汉住进来,没多久也得了病,临死前如何也要爬出去,不敢死在屋里,怕被那个‘鬼’抹杀,连魂都不放过。
因为传的惟妙惟肖,宛如大家亲眼见过一样,很快全京城的人都听说了这间屋子的故事,即便再走投无路,也不会住进来,所以乍一下听到动静,又有人瞧见‘显灵’,大家自然毫不犹豫怀疑朝曦是鬼。
“这样啊。”不敢坐在屋子里,大家都蹲守在院里,有个木桩子,几个小板凳,挤在一起聊天,“我觉得可能不是鬼,是那位女夫子得了传染的病。”
朝曦一来就发现了,角落里生了一些很少见的虫,这些虫咬人,也许咬过女夫子,吸了她的血,那种传染的病潜伏在虫的体内,再有人住,再咬,传染给人,于是后来入住的人都得了病,一个接一个死去。
她知道这种虫命硬,很多人身上的病克不死它们,反而会潜伏在它们体内,所以一早洒了药毒死,只是顺手而已,虽然不怕,但是得了也很麻烦,需要喝药,虚弱几天,观察自己得的是什么病,耗费时间不说,她这么穷,也不方便得病,没钱拿药。
朝曦原来会刻意让自己跟病人得一样的病,好方便观察和实验,当然是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现在连吃喝都是问题,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
“那种虫已经全部被我毒死,女夫子用过的家具和入口的东西也都被我用草药煮过一遍,以后不会再有人得这种病了。”但是有一个问题,“这房子能不能借我住一段时间,我可以帮你们干点活,以后你们有人生病了也可以找我,我免费帮你们治。”
这房子毕竟属于书苑的,虽然人家不要了,严格来说是不敢住,如果能住自然不可能让给她,朝曦觉得有必要跟人家谈谈条件。
要钱没有,只有体力和医术。
“朝曦姑娘,你确定能住?”聊了半天,大家已经互相知道名字。
朝曦点头,“我自己就是大夫,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总之以后你们瞧见那种虫子赶紧跑,不要被它咬到,它的体内潜伏了上百种病和毒。”
她以前遇到一个病人,每次给他治好,隔几天又犯,再治好之后没过多久再犯,那人以为她是庸医,跑过来质问她,还要砸她的场子,后来朝曦在他屋里发现了这种虫,被咬之后得了一样的毛病,然后她就懂了,将虫毒杀完后那人再也没犯过病,算是彻底治好。
这种虫是她新发现的,以前没遇到过,书上也没有记载,朝曦自己画下样子,写进游医记里,方便后人翻阅。
“如此……姑娘便住下吧。”还是有些担心,劝道,“姑娘要是有把握,我做主,住多久都没关系,也荒了好一阵子,弄得大家人心惶惶,姑娘住进来,也算破了谣言,与我们而言反倒是造福。不过若是没把握,还是别住了,实在没地方住,到我书苑当个大夫,书苑自会给姑娘安排住处。”
他们书苑人多,院里的大夫不够,忙不过来,关键要的月例不少,招不起,若是朝曦愿意,管吃管住,再稍稍给些银子就能招到一个大夫,何乐而不为?
听她的口气好像还很厉害,这屋里不知道来来回回请过多少人看过,都道闹鬼,从来没人与角落里的虫关联在一起,这姑娘才来一天就看破,还说的颇有道理,让人信服,预感捡到的是宝。
朝曦大喜,“多谢夫子好意,我就住这里吧,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便是,能帮尽量帮。”
她能帮的也就是一些小忙,和这么大的屋子比起来,怎么算都是她占了便宜,这屋子还有院子,水井,厨房,能种菜,能打水,好的不要不要的,比她村里的药馆还齐活,朝曦十分满足。
“对了,我来时带了一些山里的茶叶,泡茶可香了,要不要尝尝看?”
朝曦说着起身,还没来得及走,几人连忙站起来,拉住她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就走。”
知道屋里曾经住过得了传染病的人,对那些碗啊,碟啊,曾经被传染病入口过的东西格外防备,即便朝曦说过,用草药熬过,依旧不敢喝,找着各种借口离开。
出去后还有些心有余悸,更有人抱怨夫子,“朝曦姑娘人虽然不错,可毕竟是个姑娘,万一身体太差,自己也得了病,又或是没地方住说谎,咱们把她招进书苑,岂不是引狼入室,将病传染给学生?”
夫子这才反应过来,“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没有确定朝曦的医术怎么样,得病后能将自己治好最好不过,但是治不好,很有可能就是传染给别人。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也不用担心,还记得那些得病的人吗?最多三天,肯定病入膏肓。”
*
三天后——
朝曦活蹦乱跳搁门口晒被子,瞧见有人路过,热情的打声招呼。
“也许是她命大,最多不超过一周……”
一周后——
朝曦依旧活蹦乱跳,在院里给长出嫩芽的菜浇水。
“十天,顶多十天,她肯定病倒……”
十天后——
再从朝曦门口路过,果然看见她蔫了吧唧的,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他连忙跑过去问,“朝曦姑娘怎么了?今天瞧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朝曦坐在门槛上,手撑着下巴,面色颇为难过,道,“我看中了一个人,想睡他,但是找不到机会怎么办?”
第53章 睡不睡呢
朝曦本来不急, 后来发现沈斐那个王八蛋进展比她快,他的计谋起了效果,曾经在他手底下办事的人,转而投向了明后手底下,帮着明后骂摄政王,说他专横霸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也是活该云云。
结果这时候摄政王又‘活’了,直接一举拿下, 不仅是背叛他的,还有明后一党, 连根拔起。
这些事都是机密, 她本不该知晓, 不过她旁边就是书苑, 书苑里的学生很多都是皇亲国戚, 亦或是大臣的儿子,还有不少有才华的人, 将来都会为国效力,夫子们会特意让他们分析国事, 日日辩论。
辩论的时候一个站摄政王,一个站明后, 将种种可能尽数展现出来, 所以朝曦虽然不在朝廷, 可对朝廷的事还算了解。
沈斐先是假死骗出当初出卖他的叛徒,据说那叛徒曾经将沈斐的行踪汇报给明后,让明后找到他的位置,差点杀了他,后来又屡屡帮助明后,拖延缓军找来的步伐。
这个朝曦知道,难怪沈斐会落难凤凰山,后面更是古怪,好几次都是明后的人先找到他们,在山谷时明明有个人跟下来,应该最先找到沈斐才是,结果拖了好久。
如果没有料错,那人可能就是叛徒,他单独一个人先下谷,又一路跟踪他们,不是没见过朝曦的正面,而是因为他背叛了沈斐,所以假装没看见,拖时间给明后传递消息,让明后的人先一步追杀沈斐。
可惜他没有料到朝曦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她一个人硬生生打出一条血路,保沈斐一路平安,直到他的人发现动静找来。
沈斐或许也怀疑上他,但又没有证据,又或者他要抓个人赃并获,告诫其他人,否则不明不白处理了自己人,只会让手下人心寒。
他怕还会出现这种事,干脆装死,因为他‘一死’,那些对他不忠的人为了保命都会转而投向明后,如此也一举拿下,最后让那些背叛他的人指证恶毒的明后,连明后也揪了出来。
先是给小皇帝下毒,逼他远走求药,后不顾国家安危执意要先杀他,犯了种种大错,他如果没有求到药,还真不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毕竟自己毒害小皇帝的罪名还没有洗脱,关键是他求到了药。
药就是朝曦的药蛊,在他体内待了一段时间,与他越发契合,他的血就是药。
药蛊本来是朝曦的,与他睡了一觉莫名其妙跑去了他哪。
朝曦每每想到都气得恨不能当即跑过去将人打死,什么都被他算得好好的,一丝不差,叫她十分怀疑,他去凤凰山,是不是就是冲着她去的?
求的药是不是就是药蛊?因为只有药蛊能解百毒。
它被人养了百年,谷里的人都有用自己试药的习惯,无数的药吃下去,其实精华都是喂它,如此还解不了皇上的毒?
总之如果不是听说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后,立马召集兵马南下打仗,现在就去弄死他。
他那边的事比她还多,乱七八糟一大堆,结果一口气处理完,不带停的,朝曦只有一件事,睡第二美男,结果到现在连人都没摸着。
听说外出办事,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朝曦在他的府邸对面的一家小药馆帮忙,每天都能看到好些个轿子进进出出,也看不出哪个轿子是那人的,只知道那看门的肯定骗了她,那公子没去外地,就在府上,每天来来回回跑好几趟。
朝曦有点担心睡了他身体会更弱,其实不太想睡,思虑良久决定假睡,得到他许可后让他帮忙传出俩人‘睡’了的消息,能引来师傅最好,引不来,全当交个朋友吧。
俩人身份相差挺大,朝曦又一根筋,想不出能接触的可能,尝试过带礼物上门,说要拜访,看门的嘴上说的好,帮她通报,实际上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又回来,骗她说公子去了外地。
朝曦是上门请人帮忙的,态度要好,什么话都没说第二天又来,人家又骗她,屡次之后她便懂了,看门的小厮就是不想让她见他家公子。
这可麻烦了,‘睡人’遥遥无期。
朝曦想了各种法子,都绕不开小厮,她甚至不知道他家公子什么意思?
到底是他不想见?还是小厮不让见?
感觉见他比见沈斐还难,见沈斐只要在他门口吼一嗓子,立马有人恭恭敬敬来请,见他吼十嗓子也没用。
朝曦最近为了这事颇为犯愁,请教了许多人,都叫她直接打上门,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不愿意再回来。
好端端的打上门也不太好,她也没被人欺负,那小厮背地里搞小动作,表面还是嬉皮笑脸,嘴贼甜,一口一个小姐姐,倒叫朝曦不好发火。
想想也是,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厮其实特别机灵,根本没几个不长眼的,弄的朝曦一直找不到借口进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马上沈斐打仗回来,她这边八字还没一撇。
她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决定打上门,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大不了下手轻些,不伤人筋骨,打晕便是。
时间挑在傍晚,刚吃过饭后,这时候人还没睡,她过去问一问,不算打扰人家。
尽量避免跟人家交手,朝曦翻墙进去,手里还提着见面礼,不知道送什么,送了他一包强身健体的药,提溜着过来。
那位公子叫李安生,府邸题名李府,很大,朝曦绕了几圈把自己绕迷了路,想找人问问,怕一身黑衣吓着人家。
本来想穿的艳一点,好好打扮自己,但是今天早上有个学生说那李家的公子什么样的妖艳贱货没见过?要干净,利索。
朝曦总共就那么几身衣裳,翻来覆去,找了这套出来,是沈斐给她买的那身,外面是黑色薄纱,里面是白色的。
他眼光好,风一刮,颇显得肆意潇洒。
朝曦已经找了三个院子,来时忘了打听,后知后觉想起这种家族式的府邸好些个偏房,那公子是嫡出,应该在最中间住才是。
画像朝曦也带着,怕‘睡’错人,虽然师傅将他排在第二美男上,不过朝曦对他不熟,也记不大清他的模样,只为了得到他同意,‘睡’他一觉而已,没必要花心思记住他的长相。
又一连找了好几个院子,依旧没找到,倒是瞧见一排丫鬟手里拿着梳洗用的盆啊,方巾啊之类的东西,匆匆进了一个院子。
这么多人伺候,是他无疑了。
朝曦跟进去,眼瞧着这些人绕过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上了小五层的顶楼。
许是喜欢观望风景,住的极高,门口有守卫,走正门须得动手,朝曦想了想,准备爬上去。
小五层而已,不算特别高,朝曦避开守卫,一跃跳上屋顶,踩着瓦片翻上更高一层,如此反复,不小心多爬了一层,上去才发现已经到顶,又退回来,小心翼翼推开窗户进来。
一只脚刚踩着地,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