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我?
不不,她还没露头,是夸别人,莫不是这位公子有别的心上人?
朝曦缓步走过去,隔着重重帘子和屏风,瞧见一个人对着一副山海画感叹。
哪来的美人?
朝曦再无知也知道那诗词是夸美人的,可并没有美人。
倒是听说过很多人有怪癖,比如诗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其实也没有,不过是比喻罢了,因为对他来说,书就是颜如玉,和黄金屋。
这人该不是也是爱山水画为痴,觉得山就是美人,水就是倾国倾城吧?
很有可能。
朝曦不打扰他,等他欣赏完‘美人’再问。
她等了又等,这人始终在细细观摩字画,头都没回,手本能探出,去拿桌子上的茶杯,摸了几回也没摸着,朝曦就蹲在书桌的另一面,怕他回头看时吓着,好心将杯子递给他。
这人接过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先是顺口道了声谢,后反应过来,转头刚要说话,被朝曦捂住嘴,压在墙角,“你不要叫,不叫我就放了你。”
那人愣了愣点头,朝曦也依言松开他,方才接触时发现这人并不会武功,就是个柔弱书生,贵家少爷,她轻而易举就能打晕,与她而言没有威胁力。
“你……”那公子问她,“要财?”
朝曦摇头。
“那就是要命?”他到底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这时候还能保持镇定,丝毫不慌。
朝曦还是摇头。
李安生不解,“那是要什么?”
说出来怕吓着他,朝曦尽量委婉着说,“借你的名誉用一用。”
???
那人蹙眉,“怎么借?”
“就是想跟你睡一觉,不用真睡,假睡就好。”朝曦解释。
那人眨眨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睡我?”
他上下打量的朝曦一眼,“你是哪家的闺女?”
没有父母的朝曦回答不出来。
“家里可还有别人?”
家都没有的朝曦依旧回答不出来。
“你的民籍呢?”
???
“民籍是什么?”这个朝曦还真不知道,“必须有吗?”
“自然。”那人挥袖,悠然坐在椅子里,“你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可不可靠,是不是清白家的姑娘?”
“这……”好像也在理。
朝曦挠了挠耳后,颇有些懊恼的跺跺脚朝外走。
李安生不解,“怎么走了?”
朝曦沿着原路返回,“睡你太麻烦了,不睡了。”
第54章 谁对她…
她已经走到了窗边, 半只脚踏出去,边翻边去关窗户, 来时这扇窗户是关着的,恢复之后就当她没来过。
朝曦来的决然,走的也决然, 刚将窗户合上, 里面突然有人说话,“辛辛苦苦爬这么高,就这么走了?”
朝曦又将窗户打开,“我没有家人。”
“嗯。”
“也没有家。”
“嗯。”
“更没有民籍。”朝曦双手一摊, 有些无奈道, “达不到你的要求,总不能强上吧?”
“噗。”李安生倒是笑了, “为什么没有家人?”
“我是孤儿嘛。”
“家呢?”
“暂时居无定所。”
“每个人都有民籍,为什么你没有?”很多人从小就开始上民籍,几乎没有例外。
“也许我是黑户?”朝曦也不太懂,“我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了, 是师傅把我抱上山养大的,山上不需要民籍。”
她错过了办民籍的机会, 后来长大后都是跟着师傅下山, 竟也没用过民籍, 路引都是师傅给的, 师傅说只要不犯大事, 没人查她, 这个就可以。
所以朝曦其实对官兵很抵触,怕有人查她。
“山上长大的啊。”李安生似乎想到什么,站起身,走到一旁,抽了一本书,随意掀开一页,念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他回头,“下一句是什么?”
???
朝曦一脸懵逼,“不知道啊。”
李安生将这本书放回去,又抽了一本,掀开念道,“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
顿了顿问她,“这回呢?”
朝曦依旧摇头。
讲的都是什么?一个听不懂。
李安生叹气,“四书五经没有看过,三从四德总该看过吧?”
朝曦还是摇头,师傅和师祖从来不让她浪费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书上。
“《女戒》《烈女传》《孝女经》一个没看过?”
朝曦诚恳的点头。
这人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半响招招手,道,“过来。”
朝曦想了想,翻过窗户,走到他身边,“做什么?”
“帮你把没学过的补上。”
朝曦:“……”
李安生说到做到,还真的拉着朝曦坐下,先从《女戒》开始教,朝曦听不懂,也不感兴趣,蔫了吧唧的,一点不给面子。
李安生换了一本书,朝曦还是不感兴趣,他讲到《孟子》《老子》时,朝曦才终于提起一丝精神。
《孟子》《老子》是开阔眼界,考取功名,男人必读的书,她每天闲着没事会去隔壁听夫子讲课,夫子总说什么知乎也,再知乎也,还特意强调学生们一定要将《孟子》《老子》《鬼谷子》《孙子》等等,全部读透,读透后差不多才算入门,能懂得朝廷上的一二事。
朝曦原来跟这些八竿子打不着一个铜板的关系,最近突然对这些感了兴趣,不想再做一个别人暗示明示,她一概听不懂的那种人。
至少下次有人假死,她能瞬间想到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不能再后知后觉,等别人事都办完了才发现原来如此。
只不过这些书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深奥,光读光看自个儿摸索是理解不了的,难得碰上有人愿意教她,朝曦学的十分认真。
李安生不是单纯的教,他还会解释意思,拿现实案例打比方。
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学不得那些大意,大情怀,李安生故意讲的有趣一些,编一些小故事骗她。
朝曦一个没听过,以为真的有,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黄昏已过,亥时将至,桌上的蜡烛烧到尽头,噗嗤噗嗤几声灭掉。
李安生合起书。
朝曦不解,“怎么不讲了?”
“劳逸结合,总是看书伤眼睛。”他指了指不远处,“我教你弹琴吧。”
朝曦摇头,“弹琴有什么好弹的?”
“三从四德没读过,诗词歌赋也不会,连琴棋书画都不懂你还是女儿家吗?”
朝曦:“……弹就弹嘛。”
做女子真累,要学会这么多东西,貌似做男子也不轻松,沈斐会那么多东西,这人也是。
听说越是有权有钱的人,学的东西越多,朝曦原来只有两样,练功和学医术,比他们不知道简单了多少。
琴这个玩意儿以前从来没碰过,李安生手把手教她的时候弹出来的声音还挺好听,一到她自己,宛如晴天霹雳,拉二胡似的,声音尴尬难听。
朝曦练的脸红脖子粗,“不练了不练了,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睡个人也不轻松,要学会这么多东西,瞧他的意思学不会不给她睡的样子。
朝曦叹息,琢磨着还睡不睡?
不睡找不着师傅,这事又要双方心甘情愿,达不到李安生的条件,李安生肯定不给她‘睡’,所以还是要继续学下去吗?
“才三更罢了,睡这么早?”李安生瓷白的手虚虚摁在琴弦上,让不断跳跃的琴声停下来,一歪头,桃花似的眼睛幽幽看她。
师傅的眼光很高,又喜欢年轻俊美的公子,李安生长的好看,性格也温和,与沈斐截然不同,沈斐教她看书从来不翻书,书在朝曦手里,朝曦读到哪,读不下去的时候,沈斐顺口接下,每次都无例外。
他记忆力惊人,只要看过一遍的书便能记住,为了治他的腿,朝曦的医书每一本他都看过,所以教的时候根本用不着书。
朝曦在厨房看书,哪行意思不懂,读给他听,他能完完全全解释清楚,一字不差,厉害坏了。
这点上李安生不如他,李安生教她的时候需要翻书,即兴发挥比不上沈斐,但是他有一个沈斐没有的优点。
沈斐话很少,教她的时候爱偷懒,能少说一句便少说一句,实在避不开才会说透。
还是在朝曦连环的轰炸下,不停的问,不停的问勉强多说两句话。
李安生是她不问,也会将能想到的含义,意思,解释的清清楚楚,怕她听不懂,还会用通俗易懂方法告诉她。
朝曦更喜欢李安生的方式,很照顾她,不用死缠烂打,但他太能说,通常一小页要说很久,耽误时间,朝曦想多学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