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去小佛堂抄经罢。”余嬷嬷自作主张的安排道:“笔墨纸砚自会为您准备好。”
余嬷嬷今日有些奇怪,平常她不会这样的自作主张、甚至称得上越俎代庖了。当着阿娆的面,陈氏不好说,只想等着过后再问。
阿娆顺从的去了小佛堂,当陈氏看清她身边跟着的人时,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连枝可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在姜妙入宫前,东宫的许多事务由她和连翘管着。姜妙入宫后,连枝留在太子身边,连翘被给了姜妙。能跟阿娆出宫的,竟然是连枝——
太子对阿娆怕也是动了些真情的。
陈氏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威胁感,来自阿娆。
已经离开的阿娆自是不知道陈氏心中的复杂想法,她正打量着小佛堂,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让自己舒服点。
倒是给她准备了小几当桌子,她必须得跪在地上,把纸放在小几上抄写。
余嬷嬷有心为难她,连个软垫都没给她。阿娆跪在地上,也顾不上矫情,一笔一划的抄了起来。
幸而不多,早些写完就能早些跟夫人说上话。
阿娆倒是很乐观,她一定消除夫人对她的误会。
第72章
从行宫回来后, 周承庭怕阿娆在房中养伤闷, 替她找了几本游记来。阿娆有做批注的习惯, 这些日子来倒是经常写字,再次提笔倒不至于生疏。
连枝进来后检查了小佛堂,见并没有异状, 带着结香、芳芷守在了门前。
同样没走远的还有陈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她们是奉了余嬷嬷之命, 在门前监视是不是有人替阿娆抄佛经。
佛堂中点着檀香, 静谧安宁的气氛本该有让人心静的作用,可阿娆才抄了没两行,就觉得恶心。原先她不是没来过小佛堂,先前也没觉得这香味儿接受不了。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反酸, 本来早膳她就没吃几口, 应该不是吃坏了东西。
要抄的佛经不过十来张, 夫人并不是想借此真的磋磨她,只是想看她的态度吧!阿娆定了定神, 集中精神,想快些抄完。可第一张还没写完, 她手中的笔没攥住, 滚落到了小几上。
一大滴墨汁在纸上泅开。
她只感觉小腹中突然尖锐的疼了起来, 这次疼痛比先前那两次都要严重。
“来人。”阿娆不敢再坚持,当机立断的丢了笔。她用手撑住小几, 艰难的站了起来。
一定是哪里不对, 她决不能在这里出事。
连枝闻言忙赶了过来, 看清阿娆的脸色时吓了一跳。清早出宫时还面色红润的选侍,此时竟面色发白,眉头紧蹙,似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一般。
“你去把夫人请过来,再让夫人悄悄请个大夫来。”阿娆脸色难看极了,强忍着恶心道:“我不能在侯府出事,夫人自会明白该怎么办。”
夫人可以适当的敲打她,却也不愿见她真的有事。
且不说在人们眼中她是安远侯府的人,就凭着她现在是太子选侍,如果她在侯府出事,太子和太子妃之间会产生嫌隙,夫人想到这一层,断不会掉以轻心。
“带着那两个丫鬟一起走,结香芳芷留下来。”
连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答应着离开。芳芷和结香一左一右的搀着阿娆,阿娆疼得弯下了腰,用手捂住了小腹。
“去小佛堂后面。”她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一句话来。
小佛堂后面有间隐蔽性极好的屋子,阿娆还曾陪着太子妃在此处抄过经,有床能休息。
幸而没有几步路,等到阿娆被两人搀过去时,只觉得里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在进门前的一刻,她到底没忍住,呕了酸水。
自己今日的种种反应,让她意识到一种可能性,巨大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连日来事情太多,本就月事不大准的她,更是没有留意。忽然她想起在琢玉宫中,她觉得恶心,只当是鲜肉的点心油腻。就是在那之后,安贵妃突然让一个老嬷嬷给她戴上手链,还摆弄了许久。
从那时,安贵妃就确认了。
所以她才回东宫,侯府的消息就传来了。定是安贵妃命人从中作梗,不仅想流掉她的孩子,还要选在安远侯府,在夫人的面前。
安贵妃好生歹毒,这就是要挑拨她和太子妃,挑拨太子妃和太子的关系,也让夫人背上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
这件事必须要做得早,等她察觉到自己有孕时,就不能用这个法子了。趁着东宫还没人发现,安贵妃随便想些不轻不重的惩罚,就能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阿娆暗恨自己不够敏锐,自己身上的变化,竟都给忽略了。
好在还算来得及,她也是怕在夫人这儿出事,才觉得异样便停了下来。此时虽然肚子还是疼,却慢慢好了些。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氏带着人急匆匆的赶来。
陈氏本意只是敲打阿娆,并没打算真的伤害她,故此准备意思意思抄几张也就罢了。谁知没过多久,连枝竟带人过来了。连枝在陈氏身边低语了几句,陈氏面色大变,忙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出去找大夫。
听了连枝的描述,陈氏猜到阿娆的反应许是有孕了。她肚子里可是太子的血脉,断不能出任何差错。
余嬷嬷在一旁听到了,也吓得脸色发白。
她明白了安贵妃为何突然让她做这样看起来起不到挑拨离间作用的小事——如果阿娆没有身孕,便是跪着抄一个时辰佛经,也是无碍的。如果阿娆怀有身孕,在佛堂跪上半个时辰,都有出事的可能。
莫非安贵妃已经事先知道了——
余嬷嬷懊悔至极,她原以为自己虽是听了安贵妃的威胁,却并不会伤害到夫人、太子妃!
陈氏没敢耽误,自己先去了小佛堂。她生养过两个儿女,见阿娆捂着嘴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便猜了八-九不离十。
“夫人,我肚子疼。”阿娆咬牙道。她觉得胃里绞着难受,可也没什么可吐的。
陈氏忙让人端了温水让阿娆压一压,又亲自帮阿娆脱了衣裳检查。
万幸并没有见红,陈氏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些。她扶着阿娆在床上躺好,细细的问过阿娆是怎么疼、月事多久没来等等,心又提了起来。
怕是阿娆的怀相不大好,往后还有遭罪的地方。
很快陈氏命人去请的大夫来了,替阿娆诊过脉后,确认了阿娆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
虽是有些流产的先兆,但并不严重。且发现及时,卧床静养几日,按时服用几贴安胎药,应该就无碍了。
阿娆和陈氏同时松了口气。
陈氏亲自把大夫送了出去,又细问了阿娆的身体状况。她心中充满了愧疚,从阿娆提醒她瞒下这件事开始,她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阿娆。如果阿娆真的如传言一般,早该把这件事闹大了,到时候阿妙会被牵连,阿娆就果真能扳倒太子妃。
她险些害了阿妙!
想到这儿,陈氏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就犯了糊涂。
“夫人,请您派人将余嬷嬷给看管起来。”阿娆脸色虽是难看,精神却好了些。“看紧了她,不能让她往外传递消息。”
陈氏愕然,不由看向在旁边也是忙做一团的余嬷嬷。
“她已经被安贵妃收买。”阿娆见陈氏满脸的不敢置信,便把余嬷嬷儿子的事告知了陈氏,还道:“夫人,今日抄佛经的事,到底是您本来的想法,还是有人刻意的挑拨?”
说着,阿娆又将她在琢玉宫中发生的事说了。陈氏并不糊涂,纵然一时被人蒙蔽了,而因余嬷嬷的提议险些害得阿娆流产的事就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余嬷嬷本还想替自己辩白两句,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好孩子,委屈你了。”陈氏拍了拍阿娆的手,并不看余嬷嬷,只是淡淡的对身边的大丫鬟吩咐道:“把她带下去。”
阿娆本以为陈氏会先把余嬷嬷的事彻底弄清楚,可陈氏却只是命人先把她带下去。见阿娆目露疑惑之色,陈氏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包庇她的意思,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一会儿喝了药好生休息,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陈氏在最初的惊怒之后,很快冷静下来。
比起立刻处置余嬷嬷,阿娆和孩子的安危更重要。无论阿娆怀的是男是女,都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地位自然不同。且这个孩子是要抱到阿妙身边养着的,她不能让孩子有丝毫闪失。
一时芳芷把药端了过来,陈氏亲自看着阿娆喝下去,又吩咐下去给阿娆做补身子又不腻的汤。“今日就别回宫了,在这儿住两日,等到身子安稳下来,再回去也不迟。”
阿娆见陈氏递给自己汤匙的手都是微微发抖的,想来这件事对陈氏的冲击极大,她倒是不担心陈氏会对余嬷嬷心软,毕竟余嬷嬷的行为伤害到了娘娘,夫人不会轻饶过。
“是。”阿娆应了一声,让芳芷回宫送信。只说她回了侯府后,夫人舍不得她离开,要她多住两日。
她本想瞒着太子和太子妃两日,等到身子稳定后回宫时再说,让芳芷去,是要做样子给留心此事的安贵妃看。可方才见连枝去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来服侍,只怕是命人回去送信了。
阿娆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心中有些后怕有些惊喜。
不枉太子日日念叨,她竟真的有孕了。
***
东宫。
连枝派人送回消息时,正巧姜妙和周承庭都在清泰殿。
因着阿娆救过魏清姿,周承庭发现他接手调查定北侯楼晖贪腐案时,魏国公府给他行了许多便利。哪怕知道他在追查四年前靖北侯等人全军覆灭的那场战役,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随着调查的进行,疑点也越来越多。
“殿下,娘娘。”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孟清江进来通报道:“李东前来送信。”
李东正是周承庭派去安远侯府保护阿娆的人之一,见他回来报信,周承庭神色微沉。已经过了申时,阿娆也该带着人回宫了,怎么会只回来个报信的人?
“宣他进来。”周承庭定了定神,道。
姜妙忙完回到东宫时,便已经派人去宫门前候着阿娆了。这会儿听了孟清江的话,不免也急了。
“恭喜殿下、娘娘。”李东照着连枝的吩咐,进门后先道喜。“选侍有喜了。”
周承庭和姜妙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姜妙便反应过来,面露喜色,真心实意的替太子和阿娆高兴:“恭喜殿下!”
反而是周承庭怔然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狂喜从心底蔓延。
不过片刻,他突然顿时冷静下来:阿娆有孕怎么会在侯府被发现,明明在宫中还没有什么表现——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第73章
“只是选侍身子有些不适, 此时不便回宫。”还不待二人问, 李东便回道:“选侍已经让芳芷姑娘回东宫送信儿, 说过两日回去。”
姜妙顾不得细想为何李东和芳芷要分两次来送消息,听到阿娆身子不适,她不由担心起来, 对太子道:“殿下,妾身想回去看看。”
在侯府中发现有孕, 一来是侯夫人有经验所以发现了, 或者是阿娆出了什么事才被发现,只有这两种可能。
还没等周承庭说话,只听有人有通报说芳芷来了。
芳芷出来得早,虽是比李东到的晚了一会儿, 还是赶上了。她气喘吁吁的道:“殿下、娘娘, 选侍说甚是思念原先在侯府的日子, 要住上两日再回来。”
阿娆这明显是在隐瞒。
这两人传了不同的话回来,显然是另有隐情。
“芳芷, 本宫问你,柔选侍是不是有孕了?”姜妙不明所以, 声音急促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芳芷见了李东, 便猜到是有人先来送信。既是瞒不住太子妃, 她只得跪下,道:“是选侍吩咐奴婢这么说的。选侍在侯府时觉得有些腹痛, 夫人请了大夫来, 才知道选侍有了月余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