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就坐在东耳房,谁还敢造次?林未晞在中堂召见下人,管教训话,噪声算不得小。可是燕王依然忍耐着,继续待在耳房看书。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无声胜有声,他的表态无疑大大威慑了众人,给林未晞撑起台面。
林未晞心里舒坦,也顾不得让宛星锤腰了,立刻欢欢喜喜地走到耳房,一进门便先甜丝丝唤了声:“王爷。”
顾徽彦嘴边不自觉带上笑:“忙完了?”
“嗯。”林未晞快步走向顾徽彦,她本想坐到顾徽彦身边,可是她想到今日下午的事,到底还是拐了个弯,规规矩矩坐到顾徽彦对面,“今日想必吵到您看书了,我在此先谢过王爷。”
顾徽彦看到林未晞的动作,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遗憾。他压下这一丝异样,对林未晞说:“你一下午又是说话又是认人,恐怕身体早受不住了。先用晚膳吧,用饭后你也好早点休息。”
林未晞笑容滞了滞:“我下午说话……王爷都听到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顾徽彦微笑着说。林未晞却不太信,她看着顾徽彦和善的神情越发沮丧:“你肯定听到了,现在说不定还在心里笑我。”
“真没有。”顾徽彦说着就忍不住笑,灯火照耀在他的眼睛里,亮的惊人,“你骂人虽然语调凶,但并不是无事生非。既有理有据,又因果衔接,若针对的不是自己,其实还挺好听的。”
任谁训人被评价成“挺好听”都高兴不起来,林未晞气得不轻,狠狠瞪了顾徽彦一眼,背过身赌气。顾徽彦笑声越发愉悦,他见林未晞的背影越来越僵,不敢再逗,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好了,不生气了。先出去吃饭。”
燕王亲自来扶,林未晞不好拒绝,等后面顾徽彦揽着她的肩膀,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纳在怀里,林未晞就更不好发作了。林未晞别别扭扭地坐到饭桌前,夹菜时格外用力,别以为这样她就能忘了,什么叫挺好听的?她是王妃,训斥下人时应当观者人人生畏才是,燕王竟然敢说她训人好听?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完全不能忍。
顾徽彦看着林未晞用力夹菜泄愤,他轻轻扫了林未晞一眼,眼中笑意盎然。他今日说不需要私人爱好,现在看来还是要改一改,他仿佛新增了一个爱好。
王府的规矩是每日中午各房自己安排,但是晚饭却要在一起吃。曾经王府一共就三个人,顾徽彦中午时常要在朝中留饭,并不回府,即便晚上都不一定能赶上饭点,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顾呈曜和高然夫妻两人直接用膳。现在高然手受伤了,总不能要求世子妃带伤布菜,故而晚膳就省了,顾呈曜夫妻二人自己在房里吃饭就是。若是以往,顾徽彦多半就要独自用饭了,可是现在多了林未晞,只是多了一个人陪着吃饭,竟然真的温馨很多。
怪不得从前属下和同僚一直劝他续娶新王妃,顾徽彦总觉得没有必要,多一个王妃生活并不会有变化,既然如此何必麻烦?可是现在顾徽彦才知,原来身边有人牵挂,有人陪伴,感觉是这样的。
林未晞虽然心里还在赌气,可是多年养成的观察习惯并没有停下。她发现顾徽彦并不挑食,但是对于桌子最中间那条鱼却一点都不动。林未晞心里“咦”了一声,无论是卜妈妈还是顾呈曜,他们都说过燕王最爱吃鱼虾等河鲜。可是,照她看并非如此啊?
卜妈妈是沈王妃的陪嫁,跟了沈王妃多年,沈王妃作为燕王的发妻,总不至于连燕王喜欢吃什么都记不清吧?而顾呈曜就更不说了,唯一的儿子连父亲爱吃的菜都能记错,那他真是不用混了。
林未晞又静静看了一会,让宛月给她舀了碗鱼汤,问:“王爷,你喝鱼汤吗?”
顾徽彦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道:“不必。你想喝就自己盛吧。”
林未晞果真抿了一小口,说:“有些腥。王爷,我不爱吃这种鱼,不如撤了吧?”
“好。”顾徽彦神色丝毫波动都无,显然是一点都不在意。
很好,林未晞确定了,顾徽彦是真的不喜欢吃鱼。那这就很奇怪了,卜妈妈可能故意说反燕王的爱好误导林未晞,但是前世她身为世子妃,顾呈曜总没必要骗她吧?林未晞轻轻咬了口青菜,这家人什么毛病,儿子和府中下人弄反了燕王的喜好,而顾徽彦本人也不说,任由这种错误继续。明明这种事情,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发现啊。
林未晞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想不通顾呈曜这种错误得离谱的认知来自哪里。
饭毕,林未晞休息了一会就去沐浴,出来后绞头发、保养皮肤又是很一通折腾。等她折腾完,时间又不早了。林未晞有些赧然,幸好她是婆婆,明日不用早起请安,若不然按她这种当媳妇的架势,事翁姑必然每天都迟到。
林未晞站到门口,低声说:“王爷,我好了。”
顾徽彦放下书,看到林未晞乌黑的头发全部放下,整个人白白嫩嫩,隐约还缭绕着水气,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简直如出水芙蓉,美的不似人间。
越是细致的瓷器越要花费时间保养,林未晞显然就是此中之一。不过,她这样一身温软柔弱,娇娇地站在门口唤他“王爷”,这个澡真的洗得有用吗?
顾徽彦告诉自己,她比他小了一轮,他答应了林勇要照顾对方的女儿,而且他当初同意娶林未晞本是出于照顾。他可不能英明一世,晚节不保。
顾徽彦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还是很克制地收回目光,对林未晞说:“你今日操劳了一下午,早些休息吧。”
“嗯。”林未晞也满心想要去睡觉,不过夫婿还在外间,她怎么能自己大剌剌上床去睡。所以林未晞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顾徽彦,说:“王爷,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顾徽彦手指紧了紧,又紧了紧,最后放下书,起身朝里间走去。林未晞见顾徽彦进来十分高兴,她吹熄了卧房里的蜡烛,只留下最后一只灯台,然后转身诚挚地看向顾徽彦:“王爷,你怎么还站着?”
顾徽彦沉默地看着林未晞,那一瞬间他都佩服自己:“把灯台给我,你先进去睡吧。”
林未晞当真放心地把灯台留给顾徽彦,自己走进拔步床,舒舒服服躺到锦被中。顾徽彦在半明半暗的内室中站了一会,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转身朝里走去。
然而顾徽彦刚刚走进,就看到林未晞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声音都是飘的:“王爷,你回来了。”
林未晞声音很清冷,偏偏拐弯时带着难言的娇气,平日里听就已经很享受了,如今她半梦半醒,说出来的话简直能酥到骨头里去。
顾徽彦的眼神不知不觉变暗:“你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啊。”
顾徽彦静默,她究竟是有多么信任他?俗话说事不过三,顾徽彦决定顺其自然了,他坐到床沿,扶着林未晞躺下,声音喑哑:“你困了就先睡吧。”
林未晞低低地“嗯”了一声,但是眼珠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顾徽彦。她是真的困得厉害了,眼睛里水雾弥漫,当这双眼睛以这样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简直圣人都把持不住。
更何况顾徽彦不是圣人。他俯身,手指轻轻摩挲着林未晞的脸颊,声音中不知不觉带着些哄骗的味道:“晞儿,困得厉害吗?”
林未晞不明所以,低低说:“还好。”
“那就好。”
林未晞都没来得及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陷入一片汪洋之中。她其实对这些事是有些害怕的,前世经验并不多,而昨夜又真的很疼,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书里将这种事形容为极乐。但是今日她都没来及说什么,所有反抗都淹没在巨浪中。等一切好容易平息,林未晞已经是浑身颤抖,泪盈于睫。
顾徽彦抱着林未晞去简单冲洗,然后又抱着她回床。林未晞身体酸痛,全程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由着顾徽彦摆弄。等一切收拾好后,顾徽彦躺在外侧,略有些愧疚地拍了拍林未晞的被子:“乖,睡吧。”
林未晞心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连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未晞侧着身子,双腿微屈,双手搭在脸侧,看着可怜极了。林未晞的睡姿算不上标准,顾徽彦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想纠正。
多年军旅,别的不说,强迫症倒是养出来了。
顾徽彦尽力在不惊动林未晞的情况下把她掰正,要正着睡,腿也要伸直。林未晞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顾徽彦在嫌弃她的睡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将她摆弄成那种姿势,怎么不见他嫌弃不端正?林未晞心里来气,奈何身上真的没力气,干脆伸手环上顾徽彦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处,声音低不可闻:“不要,我就要这样睡。”
顾徽彦的手一僵,他顿了一会,克制地伸手扶住林未晞的腰。行吧,那就这样吧。
第39章 钱二
第二日, 晨光熹微, 顾徽彦就准时醒来。
和大婚那一天不同, 昨夜顾徽彦睡了一个难得的好眠。他微微侧过脸,看到林未晞正靠在他肩膀旁睡得安稳, 她均匀细弱的呼吸扑打在他的肩颈处,带来难以言喻的酥痒感。
冬日天亮的晚, 现在屋子里还是一片昏暗迷蒙,光亮照进重重红帐中,那就更昏沉了。入目所及到处都是大红, 熹微的天光更是给床帐镀上了一层暧昧的红色, 旖旎缱绻。满目昏沉中,唯有林未晞白若细瓷, 几乎在暗红中发出光来。她沉沉地睡着,小脸陷入柔软的大红锦被中,只有一半露在外面。她柔顺的黑发散落在枕头、锦被上,还有一缕盖在她侧脸上, 对比之下越发显得林未晞皮肤细腻, 宛如白瓷。乌黑的发, 暗红的被,雪白的肤, 三种颜色碰撞在一起, 带来难以言喻的惊艳和诱惑。
顾徽彦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凝视着这一幕已经许久。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手掌下的皮肤沁凉馨软, 隐隐有幽香浮动。温香软玉,名副其实。
说来也奇怪,上次同样是完事后,顾徽彦花了好久才合上眼睛,但是林未晞稍有动静他就又醒了。身边躺着人睡不着,可是若是将人搂在怀里,那就没有问题。
顾徽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床帐外的红烛发出一阵爆破声,燃了一夜的红烛终于烧尽,室内又回归寂静。这副美人入眠图实在太养眼了,如果不是时间着实不早,顾徽彦都不忍心破坏。可是今日还要入宫,林未晞梳妆起来着实费工夫,现在若还是不起,恐怕过一会进宫就要迟了。
顾徽彦只能俯身,一手撑在林未晞身侧,轻声唤:“未晞,该起了。”
林未晞睡得正香,隐隐觉得有人在收拢自己的头发,还在她耳边轻声说什么。林未晞本来睡得就晚,昨夜还过度劳累,现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是酥的,怎么肯离开温暖的锦被起身。她转了个身,想躲开烦人的声音。顾徽彦见此轻笑,只能将她拦腰抱起。林未晞腰身极软,此时竟直接朝后倒去,柔弱无骨,若是昨夜顾徽彦还会赞叹林未晞柔软的身段,但是现在他怕林未晞折到腰骨,赶紧伸手扶住她毛绒绒的头顶,将她扶着坐起来:“快起,不许睡了。”
林未晞真的是好委屈,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偏偏对着这个扰人清梦的始作俑者还没法生气。她被迫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仅着里衣的胳膊遇到清晨的空气,立刻泛起细微的疙瘩。林未晞双手环住自己,眼睛迷蒙,头发也乱糟糟的,低声嘟囔:“好冷啊。”
顾徽彦见林未晞这样真是可怜的不得了。地龙烧了一夜,到凌晨时分难免会势弱,而他素来身体好,并不觉得冷,反倒疏忽了林未晞。现在让人烧地龙已经来不及了,顾徽彦只能把林未晞抱住,用自己的体温替她取暖:“是我疏忽,下次不会这样了。现在先起身,等过了今天,你就不用早起了。”
林未晞被冬日清晨的空气一冻也清醒了,何况能被燕王叫她起床也值了。今日要入宫觐见太后,确实耽误不得。林未晞脑子清醒过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窝在顾徽彦怀里,她赧然,赶紧撑着被褥退开,双颊微红:“王爷,我已经清醒了。我睡姿一直不太好,让你见笑了。”
顾徽彦只是笑着将她的头发理顺,最后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既然清醒了就起床吧,只需过了今日,明日你就不必早起了。”
叫娇妻起床,顾徽彦可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事。如果换成顾呈曜,或者他的下属士兵,敢赖床不用解释,直接去领军棍,可是换成林未晞,顾徽彦就觉得十分受用。
顾徽彦见林未晞双手揪着被褥,眼中略带着些戒备看着他。他心中会意,自己站起身到屋外更衣沐浴。等顾徽彦离开,床帐也全部散下后,林未晞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从床脚的箱笼中取出小衣,手指灵动如飞,飞快地解开衣襟,将抹胸系到胸腹上。等重新穿好中衣后,林未晞才掀开红帐下床,扬声唤外面等候的丫鬟进来。
林未晞在丫鬟的服侍下挽起高髻,画上精致浓丽的宫妆,头上插上了独属于王妃规制的七翅金凤步摇,发髻两边点缀着珠翠宝石,整个人珠光宝气,光芒灼灼。林未晞五官本就是精致到极端那一种类型的,盛妆打扮后,越发如打磨到极致的红宝石一般,在阳光下几乎反射出灼目的光来。
今日入宫谢恩,除了顾徽彦、林未晞,世子和世子妃也需要同行。为了节省时间,今晨各房在自己院里用早膳,等准备好后在林未晞的院子汇合,人一旦齐了就能出发。顾呈曜和高然早早就来了,伺候的丫鬟说王妃还在里面梳妆,顾呈曜身为已经成年的继子自然不好在这种时候进屋,就只能站在院子里等,高然见此也陪伴在侧。过了一会,正房的门帘掀开,林未晞和顾徽彦并肩走出来。出门之前不知他们俩在说什么,林未晞抬头睨了顾徽彦一眼,顾徽彦眼中还带着些许笑。等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无论是林未晞还是顾徽彦,都瞬间收起笑意,变得端庄肃穆起来。
这样明显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院子中这两人的眼睛,顾呈曜心中不知该作何是想,他从未见过父亲这样温软的笑意,而林未晞在他面前总是冰冷疏离,原来不对着他时,父亲和林未晞也会有这样温柔的神色。高然看到林未晞和燕王相携出门的模样,心里的刺又往深扎了扎。
但是无论怎么想,现在顾呈曜和高然应该做的都是敛下神色,恭敬地来给这两人行礼:“父亲,母亲。”
林未晞轻轻颔了下首就算应答,她今日鬓发如云,发饰格外华丽,繁复的发髻越发衬得她脖颈纤细修长。随着她颔首,头上的步摇轻轻晃了晃,金银宝石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偏偏林未晞又是一脸高冷,两种截然相反的冲突碰撞下,带上了说不出的美感。
满院子的人不知不觉都静了,俱都屏息看着林未晞,顾呈曜也没能例外。高然飞快地扫了林未晞一眼,努力让自己沉住气。她终于得承认,任何一个女子和林未晞站在一处,都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她诚然可以轻视林未晞美得空洞,自信自己能以气质取胜,可是一旦两人站在一起,林未晞的容貌对旁人简直就是绝对碾压,在这种情况下想让旁人注意到自己的气质,其实也蛮难的。
顾徽彦最先打破院落里的安静,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众人这才醒过神,连忙俯身应诺:“是。”
这不是林未晞第一次入宫,但是却是她第一次以燕王妃的身份进入宫廷。王妃是要上皇家玉碟的,所以林未晞和燕王大婚后,也需得入宫向太后、皇后谢恩。如今皇帝年幼,后宫空置,林未晞倒省了一桩麻烦,直接来慈宁宫叩见太后便是。
顾徽彦带着顾呈曜直接去前朝见皇帝,到慈宁宫的唯有林未晞和高然两人。林未晞在红衣公公的指引下给钱太后行礼:“妾身燕王妃林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洪福齐天,万福金安。”
钱太后端坐在宝座上,她年过三旬,比顾徽彦没大上许多,但是看着已经很萧条衰老了。钱太后容貌并不出众,身上的气质又偏向消极寡淡,不知她不得穆宗宠爱和这一点有没有关系。
林未晞只是刚刚跪下去,钱太后就笑着道:“原来这就是燕王妃,快快请起。”
太后身边的宫女前来扶林未晞,林未晞坚决行了礼,才借势站起来:“妾身惶恐,谢太后娘娘体恤。”
林未晞坚决行了全套大礼才起身,钱太后对此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让人给林未晞看座。等林未晞坐好后,钱太后视线从林未晞身上收回,又朝她身后的高然梭了两眼,笑道:“哀家人老珠黄,殿里也终日死气沉沉的,燕王妃一来反倒让哀家这里活泼起来。瞧瞧你们这对丽人,若是不说,谁能猜到你们是婆媳?便是说作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高然陪着林未晞一同行跪拜大礼,现在林未晞可以落座,她却还要站在林未晞身后伺候。高然本来就有些不痛快了,现在听到太后的话,她的嘴角不由僵硬起来。
年龄就是女人的死穴,婆媳被人说成姐妹,作为婆婆当然是隐有得意,但是对于儿媳来说,恐怕就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了。
尤其是林未晞和高然年龄差不多大,林未晞却足足比高然高了一辈。所有场合都是林未晞坐着高然站着,林未晞和太后等人寒暄,高然就只能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后面听。只要有林未晞的地方,高然就是陪衬,所有人前来打招呼,第一个注视的必然是林未晞。
这对习惯了享受燕王世子妃超然地位的高然来说,无疑落差极大。高然沉默地站在林未晞身后,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极荒谬的感觉来,似乎情况又回到了未出阁前,那时她是庶女,高熙是嫡女。明明两人站在一处,可是所有夫人只能看到高熙,也只会看到高熙。同父不同命,在她和高熙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后面高然好不容易熬死了高熙,继承了高熙丰厚的嫁妆,尊贵的夫家,高然终于能将自己隐隐嫉妒的人取而代之,成为别人口中的“世子妃”。
高然以为这是苦尽甘来云开月明,可是谁能想到舒坦日子才过了不到几个月,林未晞出现了。更荒谬的是,五个月后,林未晞成了高然的婆婆。高然才抢到手中,还没焐热的权势、地位,一下子又被夺走了。而且这次更可悲,高熙和她好歹是姐妹,林未晞却是她的婆婆。
辛苦筹谋一场,没享受几天又被打回原形,这种滋味真是难受至极。
林未晞朝后瞥了一眼,压根没在乎高然的心情,抿嘴而笑:“太后抬举妾身了。妾身蒲柳之姿,怎敢和太后这等有大福气之人争辉?世子妃承蒙太后抬举,只是她资质愚钝,还有许多事情要学,当不起太后娘娘的赞。而妾身也年纪尚浅,还指望着太后娘娘教我呢。”
钱太后这些年心态越发老,十分笃信神佛,最喜欢听人说她有福气。闻言钱太后寡淡的脸上也迸出些许活气来,她笑道:“燕王妃真是嘴巧,惯会哄哀家这个老婆子。”
“这怎么能是哄呢?”林未晞前世和钱太后打过交道,很懂钱太后的喜好,林未晞笑得越发诚挚,道,“太后若不信我,不妨问问大殿里的人,让众人说说,太后娘娘是不是后福绵长,恩泽深厚之人?”
慈宁宫中伺候的人怎么敢说不是,当然也都笑着附和。钱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因着钱二而对林未晞生出的一些芥蒂也不知不觉减淡了许多。
钱太后这样想着,脑子不过弯,就直接说了出来:“前两天大嫂进宫还和哀家说起世子妃来,世子妃也真是,既然燕王有意,那何必再应承别人?”
高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钱太后怎么在这种场合说起这件事来?
第40章 许嫁
高然心紧紧悬着, 她一时竟然分辨不出来, 钱太后是在埋汰自己还是暗讽林未晞。
诚然高然私自许嫁不对, 可是燕王和钱家二公子同时看上一个女人,对于男子来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是风流, 可是对于这个女子,恐怕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了。
高然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心惊肉跳,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就慢慢放下心来。她眼珠子朝林未晞瞥了一眼,装作惶恐地低头:“太后娘娘恕罪, 妾身那时一听钱大太太为钱二公子提亲, 钱二公子自然是良人,妾身没有多想就应承下来, 想着回去去和长辈说。没想到妾身太过贪心,只想着钱家是好人家,想为好姐妹应下,反倒因为心急办了错事。”
高然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她听钱大太太提议在前, 燕王定下林未晞在后。至于燕王为什么这样做,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那就往另一位主人公身上想。